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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皇帝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仿佛之前的康健都是表象,积攒到如今一并发了出来。

    亏得他一贯饮食有限,在女色上头也不耗功夫,所以病势虽重,却不险。

    太医院院正李和清并左右两位院判日日轮流诊脉,斟酌开方,都劝皇帝要好好调养,以防落下病根。

    周高昱是个难得的,遵医嘱的好皇帝。事关自身康健,他一向不让太医为难。对于权力也很想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平安州那边的险情一解除,他就下旨罢了朝,只窝在后宫专心养病。让那些想捞功的有机会捞功,想赎罪的有时间找门路赎罪,端的天威难测。

    那些担了关系的或是牵连其中的官员,原本以为这一遭是在劫难逃,勤勤恳恳地干了这几个月,只盼着家人能被从轻发落。

    没想到绝处逢生,一片黑暗之中居然看到了一线曙光。于是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尽浑身解数上下打点。

    “平安州李知州、赵同知、王通判并直隶厅各属官都有动作,万岁爷,您看”

    “哼,朕还能盼着这群蠹虫志勇正直不成那些干系不大的,且让他们留着脑袋,朕还有使他们的地方

    民脂民膏养了这么些年,一刀砍了倒是便宜了,也该做几件利国利民的事,才不枉费了百姓的血汗钱

    你只叫备用处盯住那几个要紧的,其余干系不大的,赎身银子备够了,就权且记下,以观后效”

    这次赈灾花了不少钱,别人不知道,周高昱却一想就心里滴血。

    他登基以来不选秀、不修宫室、不巡游,全是为了攒下钱来更新军备,奈何被几个蠢货一耽误,如今花的七七八八。

    此时恨不得从哪里生出一笔,立马补上这个窟窿呢

    想起律法有以钱赎罪的先例,周高昱就令人放出风声去,引着那些罪官掏出家底来买命。这事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是借着刘顺子的手干的。

    刘顺子脑子活,有人求到他面前,他还故意推脱。等人再三恳求手段用尽,才半遮半掩地把这风声投了出去,然后拿捏着那人身上的罪责定了个价,收银子放人一气呵成。

    这些脑袋提在手上的货色,如今都是眼观六路。看到有人成功了,立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如今大理寺也算是收钱收到手软,连刘顺子的腰包都鼓了不少呢

    周高昱配合他悠闲地养着病,咬牙切齿又心满意足地看着户部的盈余一点点涨起来。

    至于那给了钱还被砍了头的本也是罪无可恕,走关系时,自己也知道是孤注一掷,事有不成怨不得旁人。何况也无人肯为他们张目,算是人财两失。

    这一招唯一不足的,就是有些蠢货找错了庙门,养肥了旁人。为了混淆视听,周高昱也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顺子觑着皇帝脸上变幻的深色,知道再让他沉思下去,少不得又要揣一肚子气,让左右服侍的人受罪。

    于是眼风往外一瞟,看见德妃正携了大宫女水桃的手往这边来了,忙出声打断周高昱“皇上,德妃娘娘侍疾来了,奴才接她进来”

    周高昱闻言眉头一皱,想起上午德妃照顾儿子一般,让他烦不胜烦的嘘寒问暖,立马摆了手道“找个借口让她回去,朕这里不用她”刘顺子立刻麻溜地转身出去了。

    德妃对皇帝倒是真心,看她那样子,巴不得将皇帝所受的痛苦全部以身代之。按理来说,这般真心应是令人动容的,至少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奈何这位主儿她喜欢演啊,比如,她对皇帝有十分的真心,其实已经足够。但她非要表达出一百二十来,那演技不堪的一百一十分,就把那真心实意的十分对比的不值一提。

    就连刘顺子有些时候也会被她的行为腻味到,何况是皇帝。

    周高昱小的时候就比一般的孩子显得凉薄,他的所有关心惦念都是含蓄内敛,蕴而不发的,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娘,也从未有过过于亲密露骨的行为语言,所以如今格外受不了德妃。

    少不得,还得是刘顺子亲自把德妃挡在了外头,慢声细语地劝她“方才长春宫那边来回报,大皇子伤了底子,陛下正心情不好呢唉,到底是父子连心,陛下岂有不痛的

    这不,听见娘娘来了,陛下就想起咱们二皇子了。忙令奴才来请娘娘回去,说小孩儿家体弱,怕过了病气。咱们二皇子的孝心自是不必说的,但也要体谅陛下慈父心肠啊”

    刘顺子这番话说得好听,正中德妃的软肋。

    侍疾这样露脸的事,若借口别的让她回去,她必定不依,倘或闹出声响来,又要惹得皇帝不快。索性提一提二皇子,凡事只要涉及到二皇子,德妃那是一点儿闪失都不肯有的。

    果然,德妃听了这话忙跪下谢了恩,又说了好些惦念皇帝的话,忙忙的就去了。

    就这么个儿子大过天的样,这恩宠想也知道到头了

    刘顺子在心里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没注意到,德妃在听到大皇子落下病根时,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刘顺子进来回禀德妃去了时,皇帝明显舒心了很多,可也不是很开心。

    刘顺子想了想,觑着他的脸色问“陛下身边没人也不成个样子,不若奴才命人去请了惠妃娘娘来伴驾”

    周高昱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寒凉“不必她,她只要顾好允祐,就是给朕分忧了”

    刘顺子一听就知道,惠妃这次真是惹恼皇帝了。大皇子感染上疫病这件事,皇帝明着没有处理人,可这不代表这件事在他心里过去了。

    其实越是这般淡然,说明他的火气越大,只是一贯的教养让他克制私欲,不以一时喜怒问罪于人。

    大皇子到底是怎样感染上疫症的,皇帝心里时刻惦记着这件事呢

    但凡是这皇宫里发生的,哪怕是墙头上黄猫黑猫打架谁赢了这般的小事,只要皇帝想知道,备用处都能给他查出来。

    若果真是天灾还好,万一真有人动了手脚,啧啧啧

    无论结果如何,在大皇子生病期间,惠妃的表现,终究还是让皇帝记在心里了。

    惠妃一贯聪明,这次却宛如油糊了心一般。对于皇帝来说,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养住了,还在身边精心教养了八年的儿子呢

    还瞒着皇帝自己怀孕的事实,借大皇子的病做遮掩,躲在长春宫侧殿养胎。

    估摸着,惠妃是以为,只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无论她之前有多少过失,皇帝都会看在小皇子的面上体谅她

    惠妃莫不是把她齐家的血脉看的太重啦刘顺子在心里狠狠嘲讽了一番,面上却依然恭顺地给皇帝选项“听说,孙常在近日新练了一支江南小调”

    “聒噪”

    嘿,得以前因为一支小调,选了孙常在做格格的人不是您

    “那柳贵人”

    周高昱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备用处回报,平安州李无涯还走了荣国公府的路子”

    刘顺子梗了一下,立马接话道“是,平安州一带并长安这边,都曾是先荣国公贾源所带军队的驻地,如今还有不少将领是贾家旧部呢那李无涯约莫就是看重这一点,才找了如今贾府的关系。

    一并找了去的,还有不少人,可大概是银子没花够,那贾赦只去信给李无涯说了情。那也无用,李无涯罪过大了,那条命银子买不来,上月下浣已经伏法。”

    “贾赦是如今荣国府的当家人”

    “是,贾赦降等,袭的是一等将军的爵位。”

    “可惜了,想当初贾府荣宁二公也是一等的人物,谁想子孙竟不肖如此贾赦收了李无涯多少银子”

    “五万两”

    “哼,他那条狗命也值这个价一个外官,五万两说拿也就拿了,朕倒还不如他阔绰”

    刘顺子心想,人家也不是说拿就拿,那毕竟是买命的钱啊这天底下,谁敢和您老人家比阔

    停了一会儿,不见刘顺子说话,周高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不经意地问“这贾赦是庄贵人的什么人”

    “禀皇上,那是贵人的伯父。庄贵人的父亲是如今工部五品的员外郎贾政,是那贾赦的胞弟。”

    谁知皇帝突然怒了,冷哼了一声说“哼她的伯父交通外官,收受贿赂,有负天恩她难道不该来朕面前候着赎罪吗还得空去歇着”

    刘顺子

    刘顺子简直瞠目结舌

    元春昨日才侍疾回去,按理说是该歇着了,后边儿还排着多少主子呢皇帝竟然以这种借口要再召人过来,刘顺子起先听着话头还以为庄贵人要被牵连呢

    也亏这位爷说得出口,那柳贵人的亲爹更不干净呢收的比贾赦更多出几个倍,且还把风吹到了上皇耳朵里,依您的逻辑,那不是更该来面前伺候着呢吗

    可惜顺子公公很怂,顺子公公的吐槽不敢说出口

    刘顺子立马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呢,奴才这就派人去传庄贵人”

    “嗯贾赦虽然可恶,但如今还没到收拾这些人的时候,切记不要透露出风声,庄贵人要是知道了,难免不安,到时打草惊蛇了不好。”

    刘顺子

    得,您是爷,您说啥就是啥吧打了打浮尘,刘顺子改变了原先的想法,亲自迈着小碎步去毓秀宫请人了。

    元春昨日侍疾累了一天,今早请安回来就睡了一上午。

    玉罄怕她走了困,晚上咆躁伤身,于是特地找了些绣样来给她挑,引着她说话。

    若论别的,元春可以说多才多艺,可就说刺绣这一项,那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前世不知练了多少年,愣是绣不出个样子。

    端阳七夕这些节日,满宫的嫔妃都忙着给皇帝做香囊、绣荷包,只有元春两手空空,勉强打个络子作数。

    这辈子也一样,只要元春不扎手指头,钟灵殿的奴才们就觉得上上大吉。至于绣样嘛,宫里尚服局多的是绣娘,元春只要挑喜欢的就是了。

    今日玉罄呈上的就是新进的绣样,各种尺幅的都有。绣娘们呕心沥血之作,真个流光溢彩,满室生辉。

    元春挡眼看过去,各有各的新巧,各有各的意趣,都令人爱不释手,难以割舍。

    既然难以割舍,元春便决定都不割了,全部留下

    还让玉罄厚赏了绣娘,一时皆大欢喜,满屋子里都是宫人们跪地谢恩的声音,这就是做宠妃的快乐啊

    这种快乐,是前世贤良淑德了一辈子的元春,从不曾体会过的

    玉罄不想扫了她的兴,可想了想还是提着说

    “主子,这些绣品是送来两殿里挑的。如今咱们全收了,下头的得了厚赏自然开心,只怕东殿那边记恨在心,万一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皇后娘娘如今着紧刘氏的胎,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何况,娘娘乐得抬起我与惠妃打擂台呢不会下我的面子。

    柳氏一个无宠妃嫔,所凭借的不过是柳芳幸进之功。以家世得宠,这是皇后平生最恨之事,柳氏在她面前讨不着好”

    这是元春第一次在玉罄面前说起自己的打算和内心的真实谋划。玉罄震惊之后就是大喜,这意味着元春终于真心信任她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自问倾尽所有帮扶元春,可元春一向思绪缜密,步步为营,对宫里的人情世故甚至奴才之间的恩怨纷争都烂熟于心,实在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每次略想多做点什么事时,还要怕自己不知底里,行差踏错坏了主子的谋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想着,元春可能真是疑了她,才防着不肯与她交底。可仔细看着,元春对抱琴也是这样,玉罄只好歇了心思,认真服侍起元春的生活起居来。

    没想到今日元春背着抱琴,竟愿意与她说自己的谋算了,玉罄差点喜极而泣

    怕主子面前失态,玉罄忙低了头回“主子说得是,奴婢多虑了”

    “多虑好,多虑才能谨慎。在这宫里生活,不多虑的都成白骨了”

    其实元春不是不相信玉罄,非要考察这么久。是她前世早已习惯了防备身边所有的人,表面上永远是端庄谨慎,不欺暗室的贤德妃,内里却历尽千帆,机关算尽。

    那是她不能摘下的面具,今生也是适应了好久,考虑到接下来有些事需要上下一心,所以才强迫着自己慢慢打开心扉。

    原本,元春虽然知道柳氏将来会是大患,但都一直没在暗地里算计过她。

    说白了,她与柳氏今生还没有什么大的冲突,无论前世那个柳贵妃做过些什么,都与今生这个柳贵人都没关系。

    不加罪于未犯之人,这日子才能过下去,否则重生第一刀,要斩的恐怕就是至亲血脉

    但柳氏近日屡屡的试探,还是让元春生了真火气。

    元春之前一直拘着自己宫里的人,不让他们因为自己受宠就在外面随意得罪人,尤其是东殿那边。

    无论是吃食衣裳,还是四季恩赏,便是这边先挑,也会给那边留下余地。

    这是人前留三分的厚道,不知怎地,被柳氏理解成了退让。半路截胡皇帝在先,打人在后,都犯了元春的忌讳。

    小柱子是原先守着毓秀宫的太监,听他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不甚机灵,只会卖力气的憨人。

    当初被分来守着毓秀宫,就是因为没有主子看得上他,这一守就七八年没动过窝儿。这在宫里,都是极少见的。

    毓秀宫有了主子后,众人都说他是时来运转,要翻身了。怎料他又被人从东殿挤到了西殿。

    若在西殿能当个领事太监吧,也还好,毕竟元春后来成了宠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奈何元春身边有贴身的宫女,一应大小事,都不用太监来插手,柱子只好又去做了粗活儿。

    好在他乐天知命,也不抱怨,在钟灵殿勤快地做起了洒扫的活计。元春不磋磨人,柱子的日子也算好过。

    要是一直这样,也都还好,怎料他又染了疫症。九死一生从善事堂回来了,万幸元春还要他。

    柱子也知道他染了这病晦气,虽然大家都不说,可也没人在吃饭的时候挨近他。他平日里都自觉地离大家远远的,算是相安无事。

    不想那日背晦,迎面看着一个宫女抬着花瓶失了手,柱子就赶着上接住。这也是好意,那花瓶看着就不便宜,要被打碎了,一般的奴才死十次都不够赔。

    他只想着这些,万没有看清那宫女就是柳氏身边的越竹。

    那越竹陪着柳婉清出来折枝插瓶,顾着给主子引路,不想差点失手打了瓶子。

    原本这花瓶碎了也就碎了,柳婉清再不会因为这事罚她。谁知倒被个傻大个吓一跳,疑心他是来主子面前现脸的,越竹先就嫌了他。

    不想再一看,这不是先前染了疫病被抬走的太监嘛那还了得

    越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不干净了,气急之下抬手就扇了柱子两耳光,又嫌恶地用帕子擦了手,扔在柱子脸上。

    柱子那时也看见柳婉清了,知道自己惹了祸,忙不迭地磕头求饶。说自己是钟灵殿的,冲撞了主子,还望恕罪。

    越竹哪里听得进去,她知道元春不用太监,以为元春是嫌太监脏,罚了也无所谓,于是就命柱子跪在原地,指使另一个粗使太监一下下扇柱子的脸。

    元春到时,柱子脸都被扇烂了,人已经半昏迷

    柳婉清看见元春走来,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数息过后,才行了个平礼,轻描淡写地说柱子冲犯了她。

    那是元春第一次那么生气,她不用太监是因为身边不缺人手,她的事少,且大多喜欢亲力亲为。

    没想到这种喜好竟给了别人错误的信号,以至于有人因此受害。

    这对一向自诩熟悉宫中人情世故的元春来说是极大的讽刺,一方面自责,一方面恼怒,元春依样罚了越竹。

    越竹如今还出不了门,就是因为被打重了宫女一般不能打脸,柳婉清咬牙忍了这个罚,且按下了没闹到皇后面前,只因为元春说了一句话

    “大皇子也患了疫病,是否也不洁,冲犯了贵人”柳婉清因为这一句话白了脸,咬牙看着越竹哭喊着被打了四十多个耳光,还要忍气将此事隐瞒下来。

    至此,元春示意钟灵殿上下,对待东殿那边无需再礼让只要不出格,该端的架子端起来。

    “主子,万一东殿那边狗急跳墙”

    “就是要她狗急跳墙,否则如何慌不择路。打蛇不死必受其害,咱们这一次,得送柳氏走上一条康庄大道才行”元春冷笑着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