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关西普遍有雪。根据气象预报显示,泉佐野市的日降雪深度甚至达到了八厘米。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若月明海将脖子上的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即使如此,她的鼻尖还是冻得通红。
离自己一户建的住宅还有七分钟的路程,但是狂风与暴雪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若月明海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额头,小步伐跑了起来。
“还是要找一个工作时间比较自由的公司呀”
皑皑白雪反射着朦胧的月光,这是若月明海最喜欢的时刻下雪时的夜晚格外明亮,平时因为晚归而愈加隐僻的小路,在雪与月的交辉下,也会显得清朗起来。
深厚的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飘落的凝雨在路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长款羽绒服无法抵御住寒风,若月明海一心想早点回到家中,脚下的步伐也大了起来。
“咔嚓。”
右脚踩到了堆起的枯枝上,失去了平衡。本来是想挣扎着站好的,但是终究是输给了惯性,她滑倒在雪中。
这里离家很近,而且周围的住户大多都搬走了,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态。若月明海这样宽慰着自己,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扑打着沾在身上的雪。
她抬起头时,正好与靠坐在蓝花楹下的女性四目相对。
“哈哈雪太大了,雪太大了。”若月明海尴尬地笑了两下。
那名女性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扶着树干站起,蹒跚向远离她的方向走去。
“好奇怪的人。”若月明海从单肩包里翻出住宅的钥匙,冻僵的右手插了半天也没放入锁孔。她不信邪,又盲试了几次,直到手抖将钥匙掉在了雪地里。
由于戴着手套,手部的活动受到了限制,怎么也拿不起地上的钥匙。若月明海脱下手套,将手伸进积雪里,这才捡了起来。
雪很凉。
住宅的大门终于被打开,若月明海双眉微蹙。
那个女人穿着单薄的夹克,怪僻地倚着树干坐在雪地里,怎么看都很诡奇。她回忆起女人离开时踉踉跄跄的步伐,有些担心。
“不会是被家暴的女性吧这么冷的天,无家可归”
想到这里,若月明海觉得自己必须要伸出援手。她将单肩包扔进院子里,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好在那个女人走得不是很快,若月明海沿着围墙,很快就追上了她。
“那个”
面对若月明海的呼唤,女人充耳不闻,迈腿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的。”若月明海跑到了女人的身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女人身上,“这位女士,你还好吗”
这个人的情况好像一点也不好。
在为她披上衣服的同时,若月明海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
女人想甩开若月的羽绒服,但是若月明海的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肩上,在失血与寒冷的双重压迫下,已经没有力气的她根本难以挣脱。
“你受伤了”若月明海不由分说地将女人的身体扳回来,紧张地打量着她。
她的面庞异常苍白,结合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应该流了很多血。若月明海低下头,果然,有暗色的液体从她捂住腰腹的手缝中流出。
“太过分了”看着强撑着的女人,若月明海摸遍了自己所有的衣兜,意识到手机留在了单肩包里,“怎么能这样狠心我家就在旁边,去我家处理一下,我帮你报警。”
“不用”女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嘶哑,但是异常地沉稳,没有丝毫的失措。
都伤成这样了,这个人怎么还这样嘴硬若月明海不由分说地将女人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扶着她的腰,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情况比若月明海预想中的要稍微好一些,因为女人并没有表露出特别的抗拒,顺从地跟着若月明海移动。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如果知道了她的名字与住址,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
可惜身边的女人除了方才的两个字以外,什么都没有再说。
若月明海以为她是有些不安,于是决定先表明自己的身份,与她拉近距离“抱歉,应该是我先自我介绍才对。我姓若月,若月明海,是日阪商事的译员,目前自己独居中。你呢”
听到若月明海过长的自我介绍,女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她转头看向身边的若月,视线停留在若月的脸上,反复打量。
“是真的。”担心女人不信任自己,若月明海补充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而且我嘴很严的,除了警察和医生,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关于你的事情。这位女士,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过自家住宅的前院时,若月明海顺手从地上捡起了被自己随手一扔的单肩包,一边搀扶着女人进入玄关,一边翻找出自己的手机。
1、1、9
在即将按下绿色拨号键时,若月明海的手机被女人抽走了。尽管如此,若月的手指还是碰到了手机键盘,屏幕上显示出“拨号中”。
女人眼疾手快地将通话挂断,看向两人的脚下。
脚下的玄关只摆放着一双拖鞋。她确实是一个人生活。
只不过,若月明海误解了女人的意思“啊,不用换拖鞋的。”
“有手术刀和麻醉剂吗”女人终于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像秋风吹过落叶,气弱声嘶力。
若月明海紧锁眉头,踮起脚尖去够被女人抢走的手机“那种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女人灵活地躲开若月明海,同时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指向若月“我就是专业人士。若月小姐,请你配合。我再问一遍,你家有手术刀和麻醉剂吗”
只在电视剧中出现的手枪,就这样横指在自己面前。拿起枪的时候,那个女人似乎有了几分精神。若月明海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担心地看向女人的腹部。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即使是流血也瞧不真切,只能看到她黑衣的腰侧有一个不到一厘米的洞。
“我在问你话,若月明海。”见若月没有回答,女人不耐烦地向前迈了两步,漆黑的枪口在若月明海的眼前放大。
若月明海回过神来,她想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但又怕女人反应过度,于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那种专业的东西女士,你中弹了,对吗必须要去医院。”
女人冷笑了一声,将若月明海的手机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拽着她的衣领往里走,另一只手还不忘继续握着枪“听好了,我现在正在被人追杀。如果你报了警,或者叫了救护车,我就真的会死。你救了我,也不想亲手送我丧命吧乖乖听话,把家里的急救箱拿过来。”
听到“追杀”两字,若月明海心中一惊。腰部的枪伤、第一次亲眼所见的手枪、躲避人群的黑衣的女人或许,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场非同小可的事件中。
看着女人虚弱而又坚定的眼神,若月明海做出决定“跟我来。”
若月明海将女人扶到客厅壁炉前的软椅上,跑到二楼的卧室里拿出急救箱,交给女人。
女人打开箱子,翻动里面的物品,满意地点了点头“止痛药有没有还有,给我一把刀,什么样的刀都可以。”
“我平时用不到止痛药。至于刀”若月明海消失在女人的视线之中,片刻后,若月拿了一把美工刀回来,“这是裁纸用的刀,相对而言比较干净了。”
女人接过美工刀,掀开自己的衣服,用牙齿咬住一角。她用钳子夹出酒精棉,清洁了自己的双手,而后又给刀片消毒。
做完这些,她对准自己的伤口,划了下去。
“呃啊”女人压抑着声音,发出了撕心的呻吟。
若月明海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常识也让她知道,那是极其痛苦的。若月捂着嘴,移开视线,与女人同样位置的腰腹部隐隐幻痛着。
“哼,这么胆小以后还敢带陌生人回家吗”女人一边忍着剧痛,一边毫不留情地嘲讽着。只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倒显得有些可怜。
若月明海摆了摆手,鼻腔里灌满了血液的味道,忍不住干呕起来,抬脚向门口走去。
“嘶你干什么”
“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一直在流血,不是吗外面一定有你留下的血迹。在被人发现前,我来抹除你的痕迹。还有,止痛药你也需要吧”
若月明海拿起庭院角落里的用来清扫落叶的扫帚,从家门口开始,逆着两人来时的路,清扫着落雪。
冒着大雪清扫路面固然可疑,但是比起雪地上明显的血迹被人发现、追踪,这已是最优解了。
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小译员,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呢
不过如果问自己是否后悔,那么答案一定是“不后悔”。生活在平静日常里的若月明海突然有一种成为电视剧里主角的同伴的感觉,即使她不清楚这部剧的主角是正派还是反派。
而且,那个女人也信任了她,放心地让自己留下她单独出门。
为了回报这份信任
若月明海揉了揉鼻子,仔细地掩盖每一滴血迹。
在扫出大约三十米后,一道人影在路灯下逐渐向若月宅靠近。若月明海停下扫雪的动作,不安地看向来者。
那是一个长发的男人,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几缕卷发从翻折的帽檐处垂了下来。他与受伤的女人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在白雪之中显得格格不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