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禅院直哉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疼痛。
他吃力地抬头,面前只有无边无际的猩红,他站在血液汇聚的洋流之中一直往前走着,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岸边。
好重,在哪里,他要干什么来着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禅院直哉低头,之间血水中伸出一双狰狞的枯手,缠住他的腰。
“什么东西滚开”
禅院直哉青筋暴起,奋力去扯腰上的手臂,没想到越缠越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少爷”
“直哉少爷”
手臂的主人慢慢浮出水面,面容消瘦,双目只剩下两个不断渗血的窟窿,冲他哀嚎。
谁
禅院直哉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已经把我忘了吗”
“滚开啊”禅院直哉挣扎着,后背又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向后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一具骷髅,死死抱在他的身上。
一双手,两双手身边这样的鬼东西越来越多,禅院直哉挣脱不开,慢慢被他们往血海深处拖去。
“少爷直哉少爷”
终于,在视线滑过某一张脸时,他只觉得大脑被什么击中一般,认出了身边这群人。
他们都是或多或少被自己打压过的下人
什么一群低贱的下人,怎么敢
“滚开啊”
禅院直哉挣脱不开,身体越来越下沉,仿佛被挂上了沉重的锁链,当血水漫过腰线,逐渐往胸口靠近时,他的内心才终于涌上一抹惶恐。
不,不,不能被拖下去
他惊慌地四处查看,企图找到什么芦苇稻草让自己抓住,却在看向岸边时突然一顿。
女人背对着他,留着刺眼的火红长发,穿着最传统的和服,衣角边上金丝秀得莲花微微摆动,带起了一片无暇流光。
“喂”顾不得去想对方是谁,禅院直哉冲岸边的女人喊道“把我拉上去”
对方没有回应,背脊挺得笔直。
禅院直哉拔高声音“该死的女人,你没听到吗”
对方的站姿不变,仿佛商场里的塑料假人,在这样的场景下无端生出几分诡异。
但禅院直哉顾不得了,他的身体越来越重,猩红的血环绕在了胸前,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禅院直哉咬牙,用了全身的力气朝对方吼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快拉我上去”
可惜,是徒劳的吼叫。
女人静默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她不会来帮助自己,禅院直哉绝望地想。
如同被烛火芯最高温的
地方灼烧,疼痛从胸口开始,一路蜿蜒过四肢,将他彻底吞噬。
血水漫过脖子,覆盖双眼,最终淹没头顶,留下一片沉寂。
“不要”
禅院直哉惊恐地睁眼,仿佛从高处摔落,失重感还未完全消退。
头顶的天花板在眼前旋转,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背后已经汗湿一片。
“怎么了,少爷”
听到他的呼喊,立刻有侍从上前“您又做噩梦了吗”
禅院直哉捂着心口,恍然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被戳破了心事,他愤怒地将枕头直接甩出去,将侍从轰出房门“滚”
可恶、可恶
心脏跳动得剧烈,讥讽他此刻的慌乱。
该死
禅院家的少爷最近经常梦靥,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医生也一直住在隔壁,方面随时看诊。
照例检查之时,一直阴沉着连的禅院直哉突然开口道“是诅咒吗”
医生抬头,眼底浮现疑惑“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诅咒”禅院直哉红着眼“要不是这样,为什么会这么多天做同一个梦”
医生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少爷。
如果真有那种问题,禅院家早就检查出来了,还需要他这个普通医生干什么。
小孩子梦靥其实还挺常见的,多数是因为偶然受到什么刺激或者惊吓,潜意识作祟,去医院开点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直哉少爷的自尊心很强,肯定不会接受这个说法。
见医生沉默,禅院直哉更生气了,一把抓过盛药的碗,摔在医生的额头上。
鲜血顺着对方额角流下,红得灼人眼球,禅院直哉不经想起梦里那个总是背对自己的女人。
“滚”禅院直哉喘着气,表情阴沉得可怕。
医生慌慌忙忙退下,将空间留给禅院直哉一个人。
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完全无法给房间带来亮光,昏暗的房间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和极速的心跳。
哈,从那天开始就这样了。
一定是她,一定是加茂家那个低贱的女人做的自从遇到她就开始了
禅院直哉的表情变得极为恐怖,原本如猫一般的细瞳此刻拉成一条直线,像一条紧盯猎物的蛇。
身下的床单被攥得皱巴巴的,他的指甲陷进肉里,渗出细密的血珠。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那个名字在舌尖上滚了几遍,最终被他咬碎,全部吞吃入腹。
加茂枫。
工作就是狗屎。
加茂枫木着脸拿过左边那摞巨高的文件最上面的一份,这是她即将执行的下一项任务。
至于她的右边,放着一叠同样高度的文件,那是她已经完成的项目。
“这次的咒灵只有二级,但是因为数量过多,所以比较麻烦”
小鸟游平川也满是疲惫,声音比昨天更嘶哑了一点。
因为加茂枫目不能视的缘故,他必须在她绂除诅咒的空档,快速浏览完下一项任务,然后再送她前往下一处地点的路程为她讲解。
本作者山有金玉提醒您加茂小姐有话要说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是自己今天第几个任务了
加茂枫恍惚地听着小鸟游的讲解,默默掰算了一下。
从昨天下午四点到现在,她一共跑了十七处地点,绂除了二十三只诅咒,基本全部都在二级以上
而且就算连续工作了十个小时,她现在也不能休息,因为深夜的诅咒比白天多得多,也强得多,所以她这个级别的咒术师必须挑起大梁,继续发光发热。
这是压榨,这是剥削,这是在消耗她的寿命
受不了了,到底是谁整天这么多怨念和压力啊
她就说嘛,明明在加茂家的时候觉得咒术师还是挺多的,但除去那些在家里坐享其成的高层,现在这么一看,再多十倍也不够用。
“等这项任务做完,我们可以休息十分钟,您可以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啊,那还真是谢天谢地,竟然还大发慈悲地给她留了时间吃饭。
加茂枫下车的时候,觉得双腿都在打颤。
留给她用以绂除的时间很紧张,大多在十分钟以内,放宽裕点,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毕竟动漫里看起来很炫酷的战斗,放在现实可能发生在转瞬之间,打得有来有回也仅限于同级,绝不会在这种实力碾压的地方出现。
十分钟不是战斗用的时间,是给她找路的时间。
“那么,这次也拜托您了。”
小鸟游平川在身后鞠躬,加茂枫应了一声,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正趴着一只黏糊糊的咒灵,丑丑的,等级是连普通人也能踩死的四级,跟禅院甚尔肩膀上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加茂家特意替她锻炼出来的用于指路的咒灵,形成原因是“路痴对迷路的恐惧”,所以本身非常擅长找路,是咒灵版gs。
有了它,加茂枫就不用牵着别人走了,不过因为形象问题,除了任务时期,加茂家不准她在其他时间使用。
加茂依存对有其他咒灵借宿在自己身上有相当大的意见,她还花了很大力气才安抚下来。
怎么说也算加茂家的一番好意嘛,虽然本质上是为了任务。
话虽如此,加茂枫自己也好几次没忍住,差点要把这玩意随手扬了,因为每次看到它都会联想到禅院甚尔的那只丑宝,再联想到当年被他挟持的场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左”
咒灵吐出被压缩到变形的声音,加茂枫感应着诅咒的气息,很快找到了任务目标。
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加茂依存出来,她将咒力包裹住身体,以最纯粹的力量去与对方战斗。
和咒灵对战,与和人类对战有些许不同,但不可否认是这是很好的训练机会。
她并不害怕人类咒术师,但对于咒灵,如果没有加茂依存,还是太棘手了。
毕竟自己的身体素质很差,她不可能每次战斗都靠着放血,一点点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像现在这样连轴工作,可能没等诅咒出手,自己就因为失血过多进医院了。
至于带着血袋什么的这种东西不用特殊办法保存,很快就会臭吧
就算是真有赤血操术的那些人,也只有在大战前夕才会储存血袋,而不是每天放血。
这样下去身体都会被透支啊
努力的加茂小姐,今天也在锻炼自己。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二级咒灵们吊打了。
可恶。
加茂枫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手机定的闹钟响起,提醒她任务的时间已经到了。
要赶紧回去了。
因为等一下就能休息了,现在耽误,扣掉的就是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好比老师上课拖堂,但课件十分钟并不会因为你多学习了一会而延长,等下次铃声响起,又是新的课程。
“依存。”
加茂依存出来了。
加茂依存秒杀了。
加茂枫看着眼前消散的咒力残秽,心酸握拳。
可恶x2。
等回到小鸟游身边,他果然没有再第一时间为她解说下次的任务了,而是开车带她去了最近的便利店。
被店员加热过的饭团入手,加茂枫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这个给您。”小鸟游将一份热豆奶递给加茂枫。
“谢谢。”
加茂枫喝着豆奶,看对方去前台结账。
这个时代还没有手机支付,所以交易时用的都是纸币或者信用卡。
啊,话说回来,咒术师们应该是有工资的吧
那自己也应该得有吧
如果有钱,干什么都会很方便了。
在小鸟游回来后,加茂枫委婉地对他提起了这件事情。
没想到,小鸟游抓了抓头,脸上肌肉抽动,貌似是做了一个尴尬的笑。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加茂枫心底油然而生。
“是这样的,因为您家里认为您还太小,手里不适合拿这么多钱。”小鸟游支支吾吾道“所以钱是直接打到家族长辈的账户里的,如果您有需要的东西,会由我先支付,后续将账单交给加茂家。”
“所以,您是没有账户,也没有可自由支配的金钱的。”
加茂枫
瞳、孔、地、震、
什么
什么
她竟然,没有工资
什么意思,累死累活也是她,一穷二白也是她
雇佣童工也就算了,竟然连钱都不给
加茂家,你们是资本主义的神
不对,比起那些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无论她想买什么
,账单都要送到加茂家吗
就算不在家里也要通过各种方法限制和监视,是这个意思吧。
加茂枫顿时有种想要就地将加茂一族毁灭的冲动。
打不打得过另说,主要是把老宅一起扬了,把他们的金库都给掏空
比起自己的穷苦,他人的富有更让人崩溃
不对,这种因为诅咒或者诅咒师之间的战斗,全部都由政府买单才对,加茂家根本不会出血,说不定还能从中捞上一笔。
加茂枫冷漠地咬下一口饭团,毫不客气地对小鸟游道“我还想要一条薄荷糖,不,十条。”
“诶可是吃这么多糖会蛀牙”看见小姑娘越来越下垂的嘴角,小鸟游决定暂时闭嘴。
不知道加茂小姐为什么突然咬牙切齿的,他又跑去前台,买了十条薄荷糖,以及一条橘子味的糖果,都递了过去“这个是我请您的。”
“谢谢。”加茂枫接过糖,没有犹豫就拆开了一包,把一整份糖全塞进嘴里。
小鸟游瞪大眼睛“这、这样不腻吗”
加茂枫摇了摇头。
论味道,她并不喜欢薄荷,有些辣口,冲得鼻腔都通了,但又确实非常醒脑,清凉的味道卷着略带涩感的甜,能帮她压下心里的燥火。
好像簌簌落落的小雪,凉丝丝的,一点一点细腻地铺在心底。
很早就想这样做了,包着满满一大口的糖,舌尖,牙齿,口腔内壁,都是糖融化的味道。
超幸福。
虽然是薄荷味的。
“您很喜欢甜食呢,”小鸟游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吃点甜食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我记得仙台的喜九福很好吃,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虽然不知道喜九福是什么,不过想必是甜食啦,加茂枫点了点头。
深夜便利店昏黄的灯光薄如蚕翼,柔柔覆盖在脸上,在黑夜的街道成为唯一的火光。
“第一次出任务就这么忙啊,”小鸟游喝了一口咖啡“真是辛苦了,枫小姐。”
加茂枫唔了一声,过了两秒,转头看向小鸟游。
“哈哈,那个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呢”小鸟游抓了抓头发,不自在地又抠了下脸“果然太严肃的话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稍微在家练习了一下。”
他咳了一声“以后也请指教了,枫小姐。”
啊
叫了她的名字。
加茂枫张着嘴,愣愣的,突然觉得里面的薄荷糖没味道了。
她讨厌夏天,因为夏天对她来说燥热又漫长,像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每每品味那些残酷的回忆,都将人剥得鲜血淋漓。
所以她格外喜欢冬天,虽然寒冷,虽然被罚跪时膝盖被冰冷的地板折磨得酸痛,但它是夏天的反义词。
冬天吃热乎的食物时不会像夏天那样难熬,雪夜的年底可以拥有软糯的年糕。
尽管它严寒,尽管它冰冷10,尽管被惩罚时的疼痛更深入骨髓,但冬天是夏天的反义词,是离夏天最遥远的距离。
可是今年的冬天她也不是很喜欢了,因为再一次压迫,压榨,一次又一次强调,对比,让她再次认清了自己作为工具的身份。
她的灵魂在挣扎着,发出桀桀嘶鸣。
疲惫和烦闷最容易打消人的兴致,虽然还不至于到崩溃的地步,但总觉得有些累了。
加茂枫又拆开一条薄荷糖,拿出一颗塞进嘴里。
第一次,被他人叫了名字啊,措不及防的。
不是对着加茂家的小姐在说话,而是对着加茂枫在说话。
这位突然出现的先生不是神,不是高层,不是长老,不是亲近的侍女,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刚认识的普通人。
像是走在大街上时不经意落下的第一滴雨,有些莫名其妙,却一下把她从神游中拉回现实,抬头望天时开始变大,淅淅沥沥地从头淋到脚。
瞬间让人清醒了。
被人看到了啊。
加茂枫少有的,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尽管淡到看不出来。
自己大概会永远记住这间便利店吧。
像是漫漫长路上的一盏明灯,她披着寒霜走来,在它旁边稍作休息,借着光抖落身上的风雪,再次向远方前进。
啊,讨厌,眼睛好酸,酸得有些痛。
“是的。”女孩的声音低了许多,从出生以来就获得的名字在舌尖上滚了几遍,最终重唇齿间流出“加茂枫。”
“以后也请你多指教了,平川先生。”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开始加快。
绂除,绂除,绂除。
拖着沉重的身体入睡,接着继续绂除。
等回过神来,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加茂小姐的工作结束了,所以难得获得了休息的时间,回到宅邸之后,听说长老还大发慈悲地免了她先前赊账的惩罚,让她最近好好休息一下。
哈哈,天真的是要塌了,狗竟然学会说人话了。
大概她是真的给家族赚了很多钱吧。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最起码在任务期间,小鸟游对她的吃食并不吝啬,虽然大多数是在车上解决的,不过吃饱喝足让人心情愉悦,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说教在耳边飞。
而且加茂家的开支充裕起来,侍女们的待遇就会稍稍提高,生活质量也会上涨,包括发的薪水和节假日的奖金,以及后院偶尔发放的小礼物。
不得不说在看到手生冻疮的侍女们买了最好的药膏时,加茂枫还是很欣慰的。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她们可爱的加茂小姐
这次回加茂宅邸,加茂枫明显感到侍女们的热情,吃的汤圆会偷偷用甜酒打个蛋花,趁着目羽不注意投喂一小碟苹果,配茶的时候会多放几块方糖
至于为什么都是
吃的方面,因为加茂小姐没有别的爱好,只对食物保持极高热情,这是众所周知的。
加茂枫吹了吹手边的茶水。
侍女小姐们对她的态度不是单纯的恐惧了,还有变得温和起来,虽然在某些时候还是很害怕,不过已经能做到正常相处了。
不过所谓的休息也不是完全休息,因为绂除咒灵的工作是她一个人做的,所以没有多余的人帮她完成任务报告。
好在这种东西有模版可以照抄,完全适应应试教育的加茂枫完成得很快,唯一需要注意的点只有模仿好小孩子的语气,不要显得太过成熟。
再完成最后一份报告之后,加茂枫伸了个懒腰,慢慢朝屋外走去。
临近初春,后院就会变得忙碌起来,不仅要好好服侍出行任务回归的咒术师们,还要为来年开春做准备。
风已经变得不再泠冽,开始柔软起来,侍女们的笑闹串成风铃,欢愉地飘荡在天空之中。
指尖的咒丝毫无目的地飘着,因为扇子被拿走修复的缘故,最近蚂蚁也没地方藏了,关于术式的练习自然耽搁下来,说起来好像有些懈怠。
现在能操控的数量是四百只,远远不够。
有没有什么,可以快一点的
细微的香粉味飘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苦味一起钻入鼻间。
加茂枫扭头,年轻的女人站在走廊的尽头,安静平和地站在那里。
血液潺潺在体内流淌,咒力不高,但很纯粹,没有一点外溢的迹象,被很好地收纳在了身体之中。
光看这一点,对方似乎是个温柔宁静的人。
“初次见面,枫小姐。”女人的声音与加茂枫看到的一样温雅,比春风还要舒服“在下加茂和奈,是家主大人的继室。”
加茂和奈啊,等下,是她。
加茂枫将女人从记忆之中挖了出来。
记得当年很小的时候,她还吐槽过,加茂家主后院里竟然还有十二岁的孩子当侧室,听说是花大价钱从某个家族里高价买来的。
加茂枫也曾有想要去见见的念头,不过当时自己的处境也分外艰难,加上糟心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所以很快这位小姐就被她抛之脑后。
算算时间,她确实也该成年了。
原来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啊,这位小姐已经长大了。
不过作为继室的话,自己应该也会过继到她的名下吧,也就是说,这位会是她未来的新妈妈。
“坐在这里不会冷吗”加茂和奈笑了笑“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米糕”
加茂枫的身影停滞在原地。
刚蒸好的米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将整个屋子都填充得满满当当,加茂枫拿起一块,热点心在口中融化,软糯得不可思议。
“好吃吗”加茂和奈笑着,又将另一叠装着大福的盘子往加茂枫面前推了推。
御三家虽然下头,但厨师都是专门聘请的,做出来的点心不是外面随随
便便就能品尝到的。
唯有这一方面加茂枫承认,御三家是顶级的。
吃完了米糕,侍女适时奉上一杯甜茶。
茶和点心都没有奇怪的味道,没有毒,没有下药。
嗯更可疑了。
加茂枫捧起杯子润了润嗓子,单刀直入“夫人,有什么事吗”
似乎没想到加茂枫那么直接,加茂和奈捂着嘴,不过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
“只是想与小姐打好关系,”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转头对侍女道“对了,之前说好给大小姐准备的礼物,快去帮我拿来。”
侍女被支开,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二人。
要讲什么秘密吗
“枫小姐是个很直白的人呢,”加茂和奈坐直了一点,“其实今天本来只想跟您打个招呼的。”
“打招呼”
“啊,是的,除了我自己的私心,还有侍女们的恳求。”
加茂和奈道“因为您的关系,大家最近的生活情况好了不少,也帮了我很大的忙,真的非常感谢。”
说着,她闭上眼睛,庄重地行了一个土下座。
“在这之后,我想请您听听我的请求。”
虽然声音还是温和的,但语气多了几分毅然决然,颇有破釜沉舟的味道,加茂枫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这个架势总觉得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了避免呛到,还是先不要喝了。
既然都接受了她的米糕,听听倒也无妨吧。
不过,大概,可能,不一定,是很危险的请求呢。
加茂枫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虽然自己本质上是一个超过三十岁的人了,但在他人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又能帮到什么
而且她和其他御三家的女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从小困在后院,接受着家族的洗脑教育。只不过是因为有前世记忆的缘故,所以才没有被驯化而已。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现在早就被cu得找不着北了。
至于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途的只有加茂依存,以及最近开始接手任务的事情了。
是为了这个吧,不然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魅力,能吸引到这个从未接触过的女人了。
“请说吧,”加茂枫冷静地开口“不过,我只是听听您的请求,并没有一定要帮您的想法。”
“是。”
加茂和奈缓缓坐直,心脏的位置开始加速跳动,透露出平静外表下的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凝皱的眉心带着忧郁和忐忑,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诉求,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枫小姐,”加茂和奈轻柔的声音穿透空气,却如一口钟撞进加茂枫的耳中“您想要自由吗”
屋外的笑声飘远,米糕的香气还在
房间内浮动,炉上的茶水咕噜噜翻滚着,化作白烟在空中晕开。
“你说什么”加茂枫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想要自由,”加茂和奈道“我想请您祝我一臂之力。”
啊,对了,因为这位夫人快成年了吧。
加茂枫想。
御三家的破规矩很多,压死人的规矩也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在侍奉家主之前,夫人或者侍妾们需要立下束缚,永远对丈夫忠诚,不会出轨背叛什么的。
跟她立下的束缚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前一直没有侍寝,也是因为对方年龄太小,而且还有自己这档子糟心事,所以一直耽误了。
但过完冬天,这位夫人就正式成年,要立下束缚开始全心全意侍奉丈夫了。
而且家族现在没有嫡子,就算是为了这一点,这位夫人恐怕也要不停被催促诞下继承人。
是想逃离家族吗
加茂枫幻视了从前的自己。
只是跑走什么的嗯,以她现在的能力,这倒是不难
但是想逃避追究就要好好琢磨一下了,要不趁那段时间自己假装做个任务去
“枫小姐,我想要自由,”加茂和奈突然出声“但是不是离开家族的自由。”
加茂枫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血人,她不卑不亢,就像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要求“我想要能够决定自己的自由。”
决定自己
是在说想要自己支配自己未来的意思吗,是想要能平等和大家对话的权力吗
放在正常社会确实是很简单的要求,但是在御三家就显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而且这种事情求她不合适吧自己要是有这种能力,哪里还需要一直当伏○魔苟着,早就当上加茂家的继承人了。
加茂枫垂下眼,掩盖下那快要迸发而出的情绪。
这不会又是谁的试探吧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我们刚见面不过十分钟。”她的指腹摸索着裙摆,面色冷淡,“而且我并没有替你争取这份自由的能力。”
“就算我愿意帮你,你打算怎么做”加茂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有很周密的计划有很强大的力量或者是拿捏住了长老们的把柄”
御三家的孩子很早熟,同样也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加茂枫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颊,目光落在虚无之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会告诉家主的。”
细雪簌簌落下,在回廊间落下,在地面不过两秒钟便化作一滴水,毫无声息。
“您不会,”女人笑了笑,没有隐瞒地开口道“我的术式,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她凝望着加茂枫,体内原本安宁的咒力开始有些波动,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阵阵在她体内荡开。
“我看见了您的「憎恨」”
“我确信,您一定会杀了家主。”
啪嗒。
香碳上的火星跳动了一下,噼里啪啦燃烧着,空气似被有温度的薄纱覆盖住,烤得室内的温度都焦灼起来。
加茂枫的身型凝在原地,掀起眼皮看向对方。
游丝似蛇蛰伏在她的后背,绕着她的衣摆往上攀延,一寸一寸穿针引线,隔着布料贴紧肌肤。
咒术界家族里,拥有出色术式的女孩子,要么被卖给大家族当妻子,要么留在本家等他人入赘,这位夫人就是前者。
加茂枫相信,她是真的有这样的术式。
“既然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那现在你一定能感知到我对你的情绪吧。”加茂枫问道。
加茂和奈正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破土而出的松竹。
“有杀意,有警惕。”她直言不讳,但并不害怕。
女人弯了弯双眼,薄唇轻启“还有一点点期待。”
加茂和奈嫁入加茂家之前,来自于一个术式低微的小家族,因为很多代都没出现过有咒力的孩子了,所以她一出生,便成为家里众星拱月的存在。
她是被当作下代家主养的孩子。
不过自从十岁之后,加茂家发现了她的特殊,对于这种概念类型的术式表现出非常的兴趣,于是向她的家里支出了一大笔费用,将她买走了。
那笔钱真的很多,足以和奈的家族坐吃山空整整三代。
比起她不一定能给家族带来的美好未来,还是真金白银更加实在。
于是和奈被关进了加茂家的后院,她本该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被加茂家彻底掐断。
起初她反抗得激烈,但是大家族对这种人有无数种手段。
小孩子的能力是有限的,况且她并没有出色的战斗天赋,也根本打不过那群封建残余。
加茂和奈虽然学着乖巧了,但不代表她认可了这样的命运。
家里曾教过她一个词汇,叫做卧薪尝胆,据说是从种花那边传过来的,父辈们将这个词汇作为座右铭,每每谈论起家族未来时,总是表达只要经得住忍耐,他们一定能获得美好的未来。
嗯,虽然最后为了钱把家族未来卖了。
不过,加茂和奈也在寻找出路。
作为主母备选,她学会了看账,学会了管理,学会了拉拢下人,在保持低调的同时,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身边的筹码。
直到某一天,她有资格在家主身边侍奉,恰好遇到了那位叫做“加茂斗”的长老。
她看到了他的「死亡」。
加茂和奈转而望向加茂家主,同时看到了他的「死亡」,只不过比那位长老弱很多,似乎还未到时候。
当她被喝斥退下后,在走廊里又遇见了另一位长老,同样给她带来快要死掉的感知。
加茂和奈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要出现了。
就像星火落在草原,一把火将加茂家燃尽。
她不知道是谁还是因为什么意外亡故,直到刚刚,她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小姐。
命运的线连着她,连着自己,让她心脏狂跳。
她看到了「憎恨」以及「可能性」,于是福至心灵明白了。
这位小姐,会毁灭加茂一族。
加茂和奈觉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过完这个冬天,她就要立下束缚,永远追随侍奉加茂家主,不会再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了。
正因为她被父辈那样培养过,感受过天地的广阔,才更抗拒这窄小的后院。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了,想要拼一把,推一把。
让星火燎原。
“我愿意立下束缚,任您差遣,听您调度,只希望您能给我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她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枫小姐,要一起合作吗”
她平稳的声线直直穿透了加茂枫的心口,在房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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