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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爱的反派
    真正的顾长华,如今的常华,看着还未想起那些磨难的青年试探的猜测,哪怕是木头机关做出的躯壳,也能让人察觉出一丝欣慰,但可惜这欣慰没保持太久,林长风那思索的大脑再一次停止转动。

    比木头人还像一个木头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闻所未闻,难怪你们是修仙者,我是个普通凡人。”

    只能猜测到这一步,林长风脑内觉得昏沉,索性先放下,在边上自言自语着放空思绪。

    看着青年并未细想下去,常华就要再抓起笔去继续写下去,却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扣住,他僵硬的扭头,半束着墨发的青年却在烛火边看着他,不让他去去那只还在纸上渗出墨汁的狼毫,林长风看了他一会,只是说

    “你就算全都写下来,我也至多信你七分。”

    这还都是看在他长姐的面子上才有的,否则,大约是一半都不到。

    “常华,这是凡尘俗世,我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富家子,自然,修仙长生是凡人所追求的,

    但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般执念,我与长姐皆没有那股执念,故而你说的再多,写的再多,我也是不懂的。”

    青年将那三张纸卷起放在烛火上烧掉,鼻尖除了呛人的烟味还有墨汁的气味。

    “哪怕懂了,我也无意卷入其中。”

    那些纸张燃烧殆尽,林长风也松开了扣住常华的手,他始终对眼前这个不受控的机关人抱有怀疑,在混乱的剧情中,每一个齿轮都可能是推动到高潮的必须,不过半天时间,眼前的常华就着急告诉他这些事。

    毫无头绪的投诚,他还是无法轻易相信,那些在快穿任务中轻易给出信任的人,往往会被利用到尽头,虽然他所扮演的林长风原本也该是那样的人,但也说了,那是原本。

    一夜之间满门惨死的世子,为了保护自己的长姐,也为了亲手报仇雪恨,只能去相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那个人,或许是错误的人,但却出现在最需要的时间,经历那深入骨血的刺痛后,几乎是孤身一人的青年必须要找一个依托。

    在原本的故事中,吊桥效应造就了林长风对于师尊顾长华极致的信任,也造就了那日后不该有的情动,知道被顾长华亲手诛杀的前一刻,那个魔头心中的委屈远大于愤恨,缺失了任何一个环节,林长风都不会成为原剧情中的那个林长风。

    他如今是亲族健在的世家公子,还有许多可依靠的长辈,有将他护在身后的双亲,也有关照自己的长姐与姐夫,那次惨烈的杀戮未到来,林长风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子,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中。

    只要他的亲族安在,就根本没有顾长华那些人出场的戏份。

    就如同眼下,林长风可以选择不信任眼前的人,他如今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哪怕是搜寻剧情错乱的原因,他也可以自己选择方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快穿系统对待他这个服刑者

    这样宽容,竟然容许他在这样安逸的世界进行任务。

    但他并不着急深究,他记忆中自己上一个在意的问题,就是如何由一个金属疙瘩变成真正的人,那时候他抱着隐秘的恋情的甜蜜,而后,彻底被碾碎成烟尘。

    所以他学会了不再深究一件事,因为并非必要,总归他永远都会在这个任务中,比起一上去就挨骂挨打,这个世界总归对他和善些,慢慢来也未尝不可,如果眼前的常华并不是他的任务对象,那么也没必要去在意太多。

    听到他这样说,常华也慢慢收回了动作,端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似乎是被看的受不了,林长风先一步错开了眼神,起身向着床榻走去,侧身告诉他

    “如今我确实要歇息了,怎么你要看着本世子更衣”

    看着呆愣的常华没有动弹的意思,林长风挑眉也不再纠结什么,抬手扯下了束发的绸带,作势要脱下外袍,而后不意外的发觉那一直有些呆板的机关人猛地扭过头,他唇角勾起笑。

    二十岁的青年常年学习骑射与剑术,虽算不上多么孔武有力,但也是宽肩窄腰的健壮身躯,林墨柳被称为皇城第一美,那么作为她胞弟的林长风自然不会是差到哪去,若不是林家势大被先皇忌惮不敢随意结下姻亲,怕是门槛都要被说媒的人踏破。

    “常华,看来你是很喜欢待在我这卧房。”

    端着一副浪荡子的腔调,一直木木的常华倒是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林长风趁热打铁

    “是喜欢本世子这间屋子,还是喜欢本世子这个人”

    他挑眉,看着常华后退到彻底双脚踏出门外,便猛地将门合上,还不忘告诉被他关在外头的人一句,偏房在何处,林长风靠在门上等了半炷香,才听见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离去。

    确保人离去了,才慢慢走回床榻前,期间不经意的扫过铜镜,或许是因着站着的位置不同,他第一次看见镜中折射出墙面的样子,平整的很,却有些说不上的奇怪,微微皱眉回头看去,却发现那被反射在镜中的墙上原是挂着一把长剑。

    扭头看回镜中,那墙面上却是干干净净。

    他伸手取下那把长剑,用力想要拔出,却分毫未动。

    就如同浇筑了铁汁封死一样。

    林府门外一如往常安静,却在下一刻传出碎裂的声响。

    被折断撕碎的纸片与木片从天上洋洋洒洒的飘在紧闭的大门前,连叼着绣球的石狮子都好像

    活过来一样,硕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上,直到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夜空,月白色的长衫格外显眼,伴随着那些纸扎人的碎片落在林府门前。

    顾长华搜寻了许久,才找到这处被结界藏起的地界,难怪他在这梦魇里按照当年的记忆搜寻了数日都未觉察到林长风的痕迹,原是被人彻底藏了起来,藏在了梦魇中的魇里,这样想着,顾长华就要伸手破开林府的大门。

    却被人措不及防的施法挡开。

    上一次看见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顾长华已经想不起来了,他作为作者的时候,就未将过多的笔墨着眼于反派的阵营,至多写出他们该死的死,该降的降,哪怕数年前将林墨柳复活为魇,他也没记起这个女子的名字。

    “顾长华,你偏要连鬼都不愿意放过吗”

    林墨柳身上依旧是那套暗色的黑白长袍,缓缓抬手摘下发间那枯白的发式,握在手中一转,就成了以骨头做成的利刃,那是她自己的尸骨,大战时,林长风入了魔,可他并不愿意让林墨柳同自己一样。

    “阿姐,无论如何,都由我来做。”

    那时候她的弟弟强颜欢笑,明明因为强行突破而遍体鳞伤,却还是告诉她

    “阿姐等我回来就好,父亲母亲也不愿看到阿姐受此折磨。”

    “那我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弟弟独自忍受吗”

    她分明是长姐,却被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处处维护。

    “若是我输了,阿姐便离开,只要不入魔,隐姓埋名些日子就好,他们就找不到阿姐了。”

    那时候她的阿弟这么说

    “要是我再强些就好了,阿姐就不必陪着我受委屈了。”

    在那之后不久,她就亲眼看着自己仅剩的至亲消散的连一根头发都未留给她,她根本不明白,也不愿去听旁人的话,她死时不过三十多岁,却看见双亲惨死、夫婿惨死,连小她两岁的弟弟也留不住。

    来诛讨她们姐弟的人到底失去了什么分明就什么都没失去,死的不过是一个不称职的君主和父亲,却赔上了她数十名至亲的性命。

    她的弟弟,她与父母一同盼着长大的孩子,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把断剑里找到林长风那一点点气息,她为自己和阿弟编造了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皇城,只不过是希望至亲在虚幻中好好的活着。

    却还有人要从她这里抢走。

    “你到底还要从我这抢走多少才满意”

    林墨柳双眼通红,手里紧紧握着那利刃,死死盯着面前穿着月白长衫的人。

    “我阿弟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林氏到底哪里错了那名字是我父母想了好些日子才写下的,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必要斩杀的罪证”

    她挑了挑夫婿为她画出的远山眉,艳丽的面容上是有些狰狞的笑,既像是笑,又像是哭。

    “你要是敢出现在我的亲人面前,哪怕我不敌,我也要把你拖在魇里,给我林氏陪葬”

    “我只是想见见他。”

    被挡在门外的顾长华嘴唇嗫嚅,只吐出这几个字。

    “你自己信吗,连真正的样子都不敢摆出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句话”

    不再等顾长华回答,林墨柳就挥出手中的利刃,她活着时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被林长风亲手斩下头颅,剩下的这一个,也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己来处理。

    这是她能编制出的,有她所有亲族都在的最后一个梦魇,眼前造成这一切的人却还要到他们的面前来,她不用想都能知道如果林长风被这人遇见会遭遇什么,一个靠夺舍他人身躯修为存在的伪君子。

    有什么资格一次次的在她面前提前她那可怜的胞弟

    她的阿弟死时不过刚过三十岁,哪怕天资再聪颖又能怎样,也不过是被他人当成牵线木偶,莫须有的劫难,莫须有的帮扶,莫须有的指责,还在同衡宗时,林长风总是不告诉她那些人的排挤和敌视。

    还以为是救赎,回过头看,她分明是把自己的弟弟留在了火坑里。

    “什么叫做真正的样子”

    顾长华不愿再出手伤她,被破空而来的杀意逼得连连后退。

    直到那把利刃猛地刺进他的肩膀,枯骨上挂不住鲜红的血液,如鬼魅一般的女子在他面前,用了劲将利刃继续捅进血肉,就像是要将他的整个肩膀都削下来一样。

    看到顾长华面上终于出现了因疼痛才会出现的神情,林墨柳的心情才算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转。

    “你不是顾长华,至少,这具身体,是你从别人那偷走的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顾长华震惊的差一点忘记躲闪,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被林墨柳反手挥出的利刃砍到脖颈,终于想起抬手将林墨柳逼退些距离,却因被揭秘了那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而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那是心虚的人的喘息,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墨柳心中的秤杆慢慢有了信任的偏移。

    哪怕顾长华依旧是那个挥挥手就可以将她制服的仙尊,她也并不在意的继续出言讽刺,多可笑啊,认错人的明明是他自己,却颠倒黑白说是她们姐弟占了位置,倒不是说,他这个靠夺舍才能有的位置,才是抢来的。

    “你的修为和地位,是你自己得来的吗”

    容貌艳丽的女子挑眉,看着顾长华身上的月白衣裳慢慢被血色沾染。

    “那是自然。”

    身为创造出这个故事的作者,顾长华自认他成为自己笔下的角色并无不妥,那原本就是以他自己为原型而创作的角色,乃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依托于他的创造,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顾长华这个角色,难道不算是一种天意

    他这样想着,慢慢放平了呼吸,再抬眼看向林墨柳。

    “本尊,就是天意所归。”

    他创造所有的故事,爱上自己笔下的角色。

    “天意”

    林墨柳笑出声来。

    “那不知道天意有没有告诉你,这副身体的主人在哪里”

    “他就在这里,就在我阿弟身边,多好啊,他可比你更像个好人。”

    在林墨柳不留余力的将他再一次逼退到结界的边角时,有人再一次将被他击碎的结界开启,眼前近在咫尺的林府大门一瞬间消失于夜空之下,只让他徒劳的伸手触碰那一片虚无。

    谁在哪里

    谁在林长风身边

    有些恍然的向着那消失的府邸的位置走去,边上的长河中飘着几张被打湿的纸钱,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拂开搁在岸边的纸钱,月白长袍上的血色在水中晕染开,唯一的光亮只有头顶上不算是明朗的月光。

    明明他知道那是同一张脸。

    明明他是以自己为原型写下这个角色。

    可水面中容貌俊朗的男子却神色阴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