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安氏亲自将黛玉哄睡着后,这才带着仆妇们告辞离去。她还需快快赶回扬州,将这边的情况细细说给林如海。
紫鹃、雪雁俩丫头,将林家的人送走后,一回来就瞧见青雀和白鹤,静悄悄地收拾行李,忙不迭上前帮忙。
以后在贾府,就是她们四个常伴黛玉左右了。
从贾母院子里出来,往左穿过垂花门,再走一段小径,就能看到三间抱厦,那是三春平日住的地方。
这会那几间屋子里,只有一间亮着烛火。探春和惜春全都在迎春房里,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往日大家常常开玩笑,说林姐姐是三品大员的女儿,那时还不觉得如何,今日她家的嬷嬷一来,顿时就瞧着有些不一样了。”
惜春的话,探春也深有同感。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两个姐妹,将口鼻捂在枕头上“咱们家下人常在背后议论,说林姐姐是来咱们府上打秋风的,今日那些银子一亮出来,以后怕是没人再这么说了。”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若是也有人能这么为我撑腰就好了。”
迎春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默默听她们说话,虽未插言,可眼里那份艳羡是遮不住的。
从抱厦出来,再往后面走,绕过一道月亮门和曲折游廊,就是王熙凤夫妇俩住的院子。这会他们夫妻两个,也在谈论白日林家来人的事。
“你还真别说,老太太今日一拉脸,当即吓得我头皮发麻,生怕她怪罪于我。最后也不知安嬷嬷说了些什么,老太太竟然肯收下银子,还有那两个丫头。”
王熙凤正坐在梳妆台旁卸妆,说到这又扭过身同躺在床上的贾琏轻声道“黄昏时分,老太太把我叫去,问我府上哪些院子没人住,要我安排人打扫出来,怕是要给林妹妹单独弄院子了。”
“必定如此。”贾琏个混不吝地翘着二郎腿,手上也不消停,不停拨弄着床帐上的穗子,看上去好不轻浮。“林姑父定是听到风言风语,这才派人进京来送银子和丫头,日后可得对林妹妹好点,说不定林姑父还要报答你呢。”
王熙凤斜睨了他一眼,反驳到“我待她怎么不好满府的姑娘我最喜欢她,连我自己的亲表妹都不如。不过,以后我会对她更好些就是了,说不定她漏一漏指缝,就够我发一个月月钱的。”
“瞧你那出息我可听说二太太今日砸了两个茶碗呢,你找林妹妹可得避着她点。”
林家来人这事,旁人怎么想,黛玉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就连梦里也会笑出声来。
这不,才从梦中醒来,她就闻见一阵熟悉的香味,爬起来往桌上一瞧,竟是进京后就再也未曾吃过的灌汤包。
恰逢白鹤从外间进来,瞧见她的目光,忙笑到“姑娘,锅里还有您最喜欢的虾籽阳春面呢,快起来洗漱吃饭吧。”
黛玉一听,更觉嘴馋,赶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
京城那边,除了偶尔思念父亲之外,黛玉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可扬州林府里,楚越几人却几乎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日学不完的文章,见不完的先生,逼得他们毫无喘息之机。更有甚者,经常半夜三更被叫起来,绕着整个林府跑圈,美其名曰军队化锻炼。
楚越快要恨死林如海了,这简直不是在选赘婿,而是在锻造铁人。
这日练完射箭回来,教习先生大发慈悲,给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几人都快步回房,商量着补会觉。
楚越说是要睡,回来后插上门栓,却不往床上躺,反而走到书桌前开始磨墨,看来是准备要练字的。
小厮梧桐守在走廊上,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以为楚越睡着了,外头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不知在和谁聊天,说的都是一些林府下人之间的八卦。
“厨房的松子又得罪陈管事了,被罚今天一天不许吃饭,下值后还要在大厨房前跪两个时辰。”
“谁让他倔的和头牛一样,明明低头给陈管事说两句好话就行,非不给人面子,自然会被针对的。”
这些小八卦惹得楚越一笑置之,手下的笔力又加重了些。
傍晚时分,刚练完拳脚的五人,正要去吃饭,却被告知林如海下衙后,会来考校诸人近日的功课。
顿时,小团体里爆发出阵阵哀嚎,那个叫赵士霖的县令之子,更是忍不住发起火来。
“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是我们上赶着过来当赘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他林府为奴为婢呢,至于这样磋磨人么”
“就是就是,我们现在哪是人啊分明就是当牛做马来了。”眼看着一时没人接茬,这些日子和赵士霖走的比较近的林琅,赶忙连声附和。
这个小插曲当场并没什么人在意,大家更关心的还是怎么应对接下来的考校。
考校是要一个一个进书房去的,楚越刚好排在最后一个。
于诗词歌赋一道上,他天赋有限。幸而林如海考校他的,是一道策论题。
“为人师,为人父,为人子,孰轻孰重”
这题目不算难,可要答到林如海的心坎上,几率却是有点小的。
楚越谨慎思考,小心措辞,答完后还不见林如海给出何等评价,就被林淮请了出去。
因他是最后一个,从书房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其他人也早就离开。楚越心中莫名郁闷,便不愿回去休息,准备在林府院子里转转,好散散心。
秋日的夜里,还带着丝丝凉意,他专门挑有月光踏足的地方,走着走着便来到大厨房附近,那里果然跪着一个人。
楚越悄悄靠近几分后,立时出声惊叫“谁在哪里吓人一跳”
地上的人动了动,看到眼前一双绣着云纹的精美靴子,明白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赶紧低头赔罪。
“小的是厨房打杂的松子,吓着公子是松子的错,还请公子勿怪。”
靠的近了,楚越这才看见松子的模样。他约莫有十三四岁,长相十分普通,只是眉眼处那股倔犟劲儿,到衬得整张脸生动起来。
“哦,原来是府里的下人,我还当进贼了呢。”楚越长舒一口气,又问到“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在这跪着呢”
“回公子,小的是被管事的罚了,才跪在这的,是不是挡着公子的路了”
“原是这样,那我”楚越原本想说自己绕道而行,却听到“咕噜”一声传来,在这幽静的氛围里,声音更加明显。
松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楚越只当没看见,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几块糕点,直接递了过去。
“来,这是我读书时用来充饥的,时间有些长了,味道可能不好,你莫要嫌弃,先填饱肚子再说。”
松子接过手帕,并不愿意抬头。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偷偷抬头去看,只是附近早就没人了。
一时间,整个大厨房地界静悄悄的,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捏了捏手里的糕点,松子将它整个塞进嘴里。在月光的照射下,能看见他咀嚼时鼓鼓的腮边,还留有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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