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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15章

    阑珊有种强烈的预感,假如她的回答是“不”,只怕那个字还没有出口,荣王殿下的手就会抢先一步地掐上她的脖子。

    赵世禛拥有很敏锐的洞察人心的能力,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直觉吧,一旦窥察不妥,先行暴起杀人。

    这样的荣王,让阑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因为是计成春的女儿,从小又极伶俐聪慧,耳濡目染之际,计成春的所有著作阑珊都是第一个过目的,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却仍是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计成春的书里还配有一些插图,更是让阑珊自觉其乐无穷。

    计成春在工部任职,大江南北,东奔西走,不知见识过多少景物,知道多少瑰丽奇迹之事。

    比如他有一本极小的册子,是特地记录他在天下各处遇到的怪奇故事跟一些小物,因担心传了出去会有“怪力乱神”或“妖言惑众”之嫌,只深藏书阁,等哪一日心血来潮就烧毁便是。

    这却成了阑珊最为喜欢的幼年读物。

    计成春的那本小册子里分几部,分别是“禽兽”,“花木”,“建造”,“山河”,以及“非常者”。

    阑珊印象深刻的,是出自“非常者”里的一个故事。

    那是计成春少年时候的故事,某日他到了黔南,因为好奇当地异族的房屋构造,有意前去探查。

    那异族群居于深山内,计成春习惯了到处游逛,只带了一个随从,雇了一匹驴子前往。

    将进山的时候碰见当地山民,对他比划着呀呀地说了些什么,脸色惊慌。计成春虽不懂山语,却也看出对方是在劝阻自己。

    可他是工部优选之才,一心为了建造出更好的房屋,心怀热忱,踌躇满志,只管前行而已,哪里会在意别的。

    原来隐居深山的山民因跟汉民之间并不融洽,见了计成春自然很不高兴,不等他靠近房屋便大声斥责,甚至手持长矛等物驱赶。

    计成春毫无办法,夜晚降临只得在村落之外随意找了个地方安歇。

    谁知到了半夜,有一伙贼盗因白天看见过随从身上包袱里有钱,便偷偷围过来,想要杀而劫财。

    随从给捅了一刀,倒地不起,计成春不过是书生而已,对方人又众多,只能坐以待毙。

    不料就在性命垂危的时候,耳畔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

    在闪烁的火光之中,仿佛神迹。

    计成春并没看的很清楚,只知道贼人们钱财也顾不上了,惊慌地四散逃窜,但是有一道快的令人看不清的影子穿梭贼群之中,所到之处,惨叫声四起。

    不过顷刻间,十几个贼人尽数倒地毙命。

    计成春终于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头银白色的豹子,在所有尘埃落定后,它踏过满地狼藉的尸骸跟血泊,从容不迫地来到计成春面前。

    借着地上闪烁的火把光芒,夜色里计成春看到它身上斑斓的美丽花纹,以及那一双荧荧带浅碧的眼睛。它是这样的美丽,强大而威严,计成春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惧怕它的凶残,还是迷惑于它的魅惑人般的美。

    它凑近过来,浅碧的眼睛盯着他的眼。

    计成春能感觉它湿润的气息喷到脸上。

    他晕厥过去。

    等计成春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已经是次日清晨,周围仍是尸骸遍地,可是那只猛兽却赫然不见,似乎凭空消失。

    当地的山民发现这一幕。

    计成春以为他们必然会为难自己,谁知山民们看着残尸断骸中满身带血的计成春,却忽然都跪拜于地,甚是虔诚地念念有词。

    从此之后山民们改变了对计成春的态度,对他大为恭敬,不管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山民们言听计从。

    后来计成春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出现的豹子,是当地的山神“异觉”。

    传说异觉能幻化各种人、物,巡游山中,他的化身往往艳美非常,但脾气又极为暴烈,他擅长探查人心好恶,一旦给他察觉人心中的恶,就会将对方撕的粉碎。

    相反,如果发现心底纯净之人,山神异觉便会化身加以庇护。

    那天晚上给异觉杀死的那帮人,是当地的邪恶山民跟一些汉民勾结,专门埋伏劫杀过往客人的,因为人数众多,行踪诡秘,连当地官府都束手无策。

    除了给异觉杀死当场的那十数个外,官府之人又沿着血迹来到盗贼巢穴,同样的满地尸骸,近百人的贼匪们尽数死于非命。

    那是异觉的惩罚。

    但计成春是唯一毫发无损的人。所以山民们知道,这是异觉认定了的人。

    如果不是父亲亲手所书,阑珊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个虚幻的故事而已。

    计成春在故事的末尾写道

    十年后因公务路过巫溪,时间紧促并未进山,只借一炉香向山中遥拜。经过溪山之时,听见长哮之声,远达天际,必是异觉知道故人经过,遥遥相送。

    人心复杂,何如异觉断察善恶,若人间多异觉,则恶之不存矣

    看得出,计成春对于山神“异觉”印象相当的深刻。

    阑珊从未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但她只是叶公好龙地感叹异觉的神奇跟强大,却从不敢想象自己也像父亲般遇到异觉。

    因为阑珊很有自知之明,她觉着自己未必就会清白无辜到从异觉的爪牙中全身而退。

    可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她也遇到了类似“异觉”的人。赵世禛捏着她的下颌审视她的双眼的时候,石青色的锦缎颜色倒映在他的凤眸里,荧荧然似有浅碧闪烁。

    阑珊几乎窒息,太像了

    “殿下、”她没察觉自己在发抖,也忘了下颌上的痛“殿下说笑了,能为殿下所用”

    阑珊闭了闭双眼。

    已经无法承受了,给他目光逼视着。

    她颤声“是小人的、荣幸。”

    赵世禛的手松开。阑珊顺势低下了头,可膝盖也突然软了,眼前更是一黑,几乎晕厥当场。

    隐隐地听到赵世禛传了林知县入内,似乎说“管好令爱,还有下次的话,天王老子来说情也是没有用。”

    林知县唯唯诺诺,不知磕了多少头。

    阑珊则忍不住想真有意思,她已经这般窝囊,就差冲过去抱紧他的大腿了,居然能跟天王老子的情面相提并论。

    最后是西窗跑进来,扶着阑珊行礼退出。

    一直到出了门,阑珊还觉着双腿无力,索性完全挂在南窗身上。

    西窗又鄙夷又好笑地看着她“你刚才进去的时候不是雄赳赳的吗大义凛然的,八匹马都拉不回你来,这会儿怎么了见了主子就软了”

    阑珊还想挽回一点颜面,虚伪地说道“我大概是中午没吃饱。”

    西窗噗嗤笑了出来“是吗,我请你去吃饱了再回来呀”

    阑珊瞥着他“我已经这样出糗了,你嘴上能不能饶人一些非要我晕倒了才罢休吗”

    “你这会儿也跟晕倒差不多了,没见你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吗”南窗翻了个白眼,“幸亏你倒不很沉。对了,主子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就把那个蠢小姐给放了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啊”

    阑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能耐不要也罢。

    正在这时侯,飞雪拉了林蔷出来,她看着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直到看到林知县的时候才哭出来,可又不敢放声哭,把脸藏在林知县胸前,边小声哽咽边害怕地往旁边看。

    林蔷向来是趾高气扬的县衙大小姐的做派,哪里见过如今日这般。

    阑珊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西窗说“幸亏她不会武功,飞雪姐姐不屑格外为难她,只折了她的胳膊给她点教训,因为她聒聒噪噪的,之前还卸了她的下巴颌,你看她的样子多可笑。”

    提到下颌,阑珊突然觉着自己的下巴也一阵的痛,她忙抬手摸了摸还好,还在。

    林蔷的样子自然可笑,可她的尊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知县抱着林蔷要走,转身中看见阑珊,便向着她感激地一点头,阑珊忙站直了回了个礼。

    经过这次教训,林蔷以后应该会收敛了,起码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是看也看不得的,有惊无险,倒也是件好事。

    但是自己又何辜卷入其中,她明明知道赵世禛是不可碰触的人,偏又飞蛾扑火似的冲上来。

    定了定神,阑珊才要走,里头有个侍卫出来,在西窗耳畔低语了几句。

    西窗诧异“真的”

    那侍卫点头,才又回身自去了。

    阑珊也不敢打听有什么事儿,只想赶紧离开,西窗却拉着她“你等等。”

    “怎么”她本能地觉着赵世禛大概还有吩咐。

    西窗的脸色复杂一言难尽,他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哪里入了主子的眼”

    阑珊莫名其妙,直到出了县衙,发现门口上停着两辆马车,头前一辆正是赵世禛的车驾。

    “上去吧。”南窗的脸上写着气愤,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上车。

    阑珊忐忑地上了马车,到了车厢里,果然见赵世禛也在。

    “殿下”她忙半跪拱手。

    赵世禛微微一笑“坐吧。”

    阑珊如坐针毡,第一次乘这马车的好奇跟惬意荡然无存“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阑珊心惊肉跳,又不敢紧着问,只顾正襟危坐,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的鼻子尖,喘气儿的声音都着意放轻些,生怕冲撞了。

    耳畔听赵世禛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在怕什么呼吸这样乱。”

    阑珊不知如何回答。

    她极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像是一尊玉雕似的,赵世禛笑意更盛“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调笑似的说了这句,又闲闲地问道“舒监造,你是几岁成亲的”

    阑珊一呆“小人成亲早,十四岁就娶妻了。”

    “怪不得孩子都那么大了,那孩子叫言哥儿是不是他有三四岁了吧”很随和,又像是藏着什么。

    阑珊才要回答,突然心头一悸。

    荣王殿下什么时候肯跟人闲话家常了

    她扭身将车帘拽开,果然,路很熟,正是往自家的路。

    “殿下”阑珊窒息地转头看向赵世禛,不安“您这是”

    赵世禛慢条斯理的“正如你所见,自然是去你家了。本王、要送你一件大礼。”

    “什么、什么大礼”

    赵世禛唇一动,看到阑珊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听说你妻子本也是个美人儿,只不过毁了脸,太可惜了。你那言哥儿又是个哑巴,你既然成了本王的人,本王自要替你谋划,对男人来说,升官发财死老婆孩子再换更新更好的,才是人生乐事啊。”

    “你、你说什么”阑珊想擦擦耳朵。

    “舒监造,你听见了,不用谢本王,照应你是应该的。”赵世禛泰然自若,依旧是看破一切的眼神。

    阿沅,言哥儿阑珊耳畔“嗡”地响了起来,血在一瞬间都涌上了头

    她忽然忘记了所有的怯弱跟惧怕,猛然冲上去紧紧揪住赵世禛的胸口衣裳。

    她发着抖,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要是敢动阿沅跟言哥儿,我、我”

    赵世禛似乎没料到阑珊会扑上来,身子给她一撞,往后贴在车壁上。

    “你要怎么样”凤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嘴角略略上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