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阑珊所想的那人,自然是之前跟西窗打听到的赵世禛身边得力的几个人之一,其中有一个西窗说是游走在外无所不知的,叫做高歌。
今日这位却是“高大人”,又是这样形貌跟气质皆都不俗,阑珊不禁猜测那素未谋面的“高歌”,兴许就是此人了。
两个人回到造船局,正好大家整顿完毕,老杜在点名,见他两人出现急忙召集过来。
有人看江为功嘴边沾着芝麻,不由取笑道“怪不得江大人到了地方却不去休息,原来是出去找吃的了。”
江为功道“我可不止是找吃的去的”本是要说自己去海边的事,突然想起阑珊叮嘱过自己,于是便笑道“我顺便还看了看这翎海的风土人情。”
“那不知大人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这翎海虽然小,不过可吃的美食还是不少的,咱们在这儿驻扎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是不愁好吃的了。”
“果然是三句不离吃的吧”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江为功说完后,便向着阑珊抛了个得意的眼神,阑珊笑笑,也没说什么。
老杜点了名后,便又交代了些驻扎的事项,又道“就像是各位来的路上知道的一样,原先所造的海船本来已经进行了将三分之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头开始,所以工期非常的赶,以后大家要齐心协力,早点办好了这差事就可以早些回京了。”
人群中有人问道“这谈何容易别说是工期上,据说原先的好木料都给用了,哪里去现找新的木料呢”
老杜说道“我先前已经跟咱们留在这里的朱大人商议过,原先造船局旁边有一个囤积木料的场地,之前一些待选木料存放在里头,所以并未给毁损,现在暂时可以拿出来抵用,剩下的,工部正在紧急从各地抽调,一定不会耽误咱们使用的。”
老杜又分别点了各局主事领头的官员,让带着分组行事。
吩咐完后,大家散开自去,阑珊向着江为功使了个眼色,江为功会意,便走到老杜身旁问道“杜大人,原先使唤了多少木料了可都有记载”
“使了多少我还没认真查看过,至于记载当然都有,账簿应该都在造船局里头的档案库里。”
江为功道“我想去看一看账目,咱们行事也好有个数,如今木料如此紧缺,更加不能浪费东西,有了他们之前造船用料记录,咱们照葫芦画瓢,一定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老杜笑道“小江,你以前没这么灵光,今儿居然精明起来,可见这翎海的吃食是养人啊。”
江为功也笑道“看你说的,我原先也一样的精明,只是没精明到您老人家眼前就是了。”
老杜笑啐道“你少给我长脸,以为我没看见温郎中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
提到了克星,江为功才叹气道“所以我才宁愿外派跟着你啊,少提那大煞风景的人,横竖他在京内守着那位公主殿下是来不了的,你快发一句话,我好去查账。”
老杜左顾右盼,叫了一个造船局的侍从,道“你领着江大人,去找你们的宋文书。”
他说了这句后又看到江为功身后的阑珊,一怔之下便道“舒丞,你是第一次出外差吧可辛苦”
阑珊道“回大人,先前在豫州的时候也常跑这种差事,虽然是京城第一次,却也还习惯。”
老杜点点头“虽然如此,咱们工部的行事跟外头却不一样,你跟着我走一趟吧,也算是熟悉熟悉。”
阑珊本想跟着江为功的,不料老杜亲口要人。
江为功道“杜大人,让小舒跟着我吧。”
老杜笑道“你以为那文档是谁都能看的你是营缮所的所正,才许你过去查阅,你又不是不认字儿,还得给你带个跟班现在人手这样紧,没有多余的人给你浪费,你赶紧去吧看过了好着手办差了”
江为功无言以对,只好对阑珊道“既然如此,我看过了后再去找你们。”
当下两伙人便分头行事。
且说江为功跟随那小厮往后而去,走不多时来到一重幽静的院子,前方屋檐下,一个狭长脸羊角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一个侍从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便一挥手示意那人退了。
江为功上前跟拱拱手,说明来意。
那宋文书笑道“原来如此,好说,所以一应的账簿,进出的木料,其他所用器具等物记载的档案都在后头的库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不仅这里有,还有抄送到京城工部的副本呢。”
当下宋文书亲自领着江为功又往后过了一重院子,却见院落更加寂静,人迹罕至的样子。宋文书道“这些东西抄好了就存放于这里,因为从没有什么差错,所以也没翻找过。”
江为功随意看了看,却见里头的几扇门都上着锁。
宋文书也瞧见了,因道“掌管这里库房钥匙的是孙忠,年纪大了,我们都叫他忠伯,跑到哪里去了”他直着脖子叫了两声,才见一个满脸皱纹腰身伛偻的老头子从屋后转了出来。
宋文书提高声音吩咐道“忠伯,你把屋子打开,这位是京城工部来的江大人,要看账簿的。”
忠伯答应了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上前把正中的房门开了。
刹那间,有一股属于书卷的特有的霉湿味飘了出来。
宋文书走到里头,指着架子上放着的册子“全都在这里,我前面还有事儿不能奉陪,江大人就请自便吧,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忠伯,只不过他年纪大了未免耳朵有些聋,你要大点声跟他说话。”
江为功见他这样敞亮痛快,便谢过了。
宋文书又交代忠伯“好生留在这里,伺候江大人看完了后就关门。”
宋文书去后,江为功笑道“你们这位宋大人倒也是个爽快人。”
“啊”忠伯侧着耳朵“是是。”
这屋子一股难闻的味道,让江为功有些受不了,又看墙角都生了青色的绿苔,当然是潮湿所致,他翻了翻架子上的书,大声道“这些书册在这里存放久了不知会不会霉烂了”
忠伯道“大人放心,霉烂倒是不至于,隔上三个月每逢出太阳的时候我都会拿出去晒的,门扇也会打开通风。”
从外面看,这院子是三间正房,并无窗户,却有三个门,可打开中间一个才发现,其实里头并无间隔,乃是一大整间,边角有柜子,中间是一排排林立的书架,上头放着各色卷档,正因为如此,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江为功低头往书架上找自己想看的档册,选了半天还没找见,眼睛却有些不太舒服。
正有些烦躁,眼前微微一亮,他回头的时候,却见忠伯捧着一盏油灯道“这屋子里是有些暗的,小人本就老眼昏花了倒是不打紧,可大人年轻,又是了不得的工部的大人,眼睛定要好好保养才行。”
江为功本想说不必点灯,可听他如此说,倒是一片体贴好意,便笑道“什么大人,我也不过是个末流的小官而已。”
忠伯把灯放在桌边“大人慢慢看,不着急。”
江为功又埋头找了片刻,越过了五六个书架,才终于找到自己要的那本档册,他大喜过望,忙翻开了一项项地审看。
他起初还是慢慢地翻看,渐渐地便加快速度,眼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不太对啊,小舒你过来看”
江为功看的入神,一时忘了阑珊给老杜叫了去了,这一声反而把他自己给叫愣了,他笑了笑,正要拿着那本账簿出去,忽然觉出异样。
脚底下的书架子背后,沁出了一股浓烈的烟气,江为功起初还有些奇怪,这房间里哪会有烟当意识到出事的时候,他即刻拔腿要冲出去“忠伯”
才叫了一声,突然间身侧的书架毫无预兆的倒了过来,江为功躲闪不及,整个人给砸了个正着,一本本的账簿噼里啪啦地也跟着砸了下来
江为功本能地想要抱头躲闪,却又觉着后脑勺一阵剧痛。
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给书架子重重压着,渐渐停止了挣扎。
而就在倒下的书架旁边,那原本放在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书架旁边,灯油洒在几本簿子上,火势很快扩大蔓延起来
阑珊随着老杜出了造船局,先往囤放木料的库房而去。
两个人一边走,老杜一边说道“舒丞,往后你就不用总跟着江所正了,他是要常常往工地上跑的,你何必跟着劳累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留守在造船局的差事,负责文书核对、往京内递交来往书信之类的。”
阑珊听着有些古怪“杜大人,不必特意照顾我。我就跟着江所正就极好。”
老杜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年少气盛的,其实我这一路上也暗中留意过,你倒是比别的大部分的人都强些,不过呢你到底跟他们不同。”
最后一句话说的阑珊心里虚虚的“我、我有什么不同的”
老杜回头看看身侧只跟着两个随从,才道“你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师弟,另外,我看得出,你们温郎中也是很照顾你的,我自然不能让你有什么意外。”
阑珊听前一句提杨时毅,还罢了,可听突然提温益卿,却实在摸不着头脑,便笑道“杜大人你怕是弄错了,我们温大人就算把工部上下所有人都照顾遍了,那也轮不到我。”
“哈,”老杜笑了起来,“我看你对温郎中有些误会,我索性告诉你,在定外派人选、往上递名单的时候,温郎中给杨大人的那份花名册上,可并没有你的名字。”
阑珊完全不知此事“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吧”
老杜道“怎么不可能我在门外是亲耳听见的,当时杨大人问为何不派你,温郎中说你身子才受过伤,所以不方便外出。难道这还不是体恤照料”
阑珊的心陡然乱了乱,她很想说温益卿是疯了吧,或许是一时糊涂可又说不出来。
老杜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你是杨大人的师弟,自然是想证明一下自己。不过还是听我一句话,你毕竟年轻,还得以身子为要,若是早早地累出病来,以后再说什么前程似锦都是虚的。也别辜负了温郎中一片心意。”
老杜说完,看她沉默不语,便又笑笑道“温郎中那个人吧,看着冷冷的,其实是挺有心的。以后你也不要再总是冲撞他了。好了,走吧。”
阑珊身不由己随他走了两步,忽然间见两名造船局的公差飞奔经过,其中一个人急急说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就从河堤上掉下去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吗,说是失足掉下去,头都摔破了。”
阑珊一愣,老杜也道“出什么事了”
忙叫随从去拦了人打听,听那两人说道“是在我们造船局当差的小顾,不知怎么从河堤上失足摔在底下的石头上死了。”
老杜皱皱眉,也有些愕然“死了为何这么不小心。”
可虽如此,却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当下只叮嘱阑珊道“以后咱们去河堤可要留心脚下了。”
两个人正要走过去,忽然听一名公差说道“真是的,早上还好好的带着两位大人往海沿上去呢”
阑珊已经走开了四五步,闻言脚步一停。
她转头看向那人“你说的这小顾,莫非、是早上带我跟江大人去海沿的那位小哥儿吗”
“可不正是他吗您说可惜不可惜”
阑珊的脸刷地变得雪白,就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上浇落。
老杜见她停了步子,回头疑惑地看着她“舒丞”
“不对,”阑珊喃喃,她抬手在额头上抚过“江大哥”猛然转身,向着造船局不顾一切的狂奔而去
阑珊气喘吁吁地冲进造船局大门的时候,隐隐看到了从后院里飘出来的青烟。
但是前院众人正在忙的不可开交,竟没有人留意。
阑珊拼命跑了这段,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一名同僚见她脸色不对,便道“舒丞不是跟着杜大人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阑珊指着后面叫道“快快”
那人原不知怎么样,抬头看时,才吓了一跳,忙叫道“快来人,走水了”
阑珊咬牙将他推开,拔腿往后跑去,这时侯造船局内众人都惊动开来,但大部分人却是仰头张望,并没往里去的,毕竟水火无情,又见那青烟浓烈,可见火势不小,谁敢靠前
阑珊因不知道路,忙抓了一个造船局的小厮“快领我去你们存档册的库房”
那小厮道“这走水的应该就是您”
不等说完,阑珊便喝道“工部的江大人在里头,若他有个闪失你们都别活了”
那小厮闻听才慌张起来,急忙带着她往后去了。
后面的人因也发现走水,都忙提了水桶前来救援。
阑珊赶到的时候,那火把半边库房都烧着了,正有人在试着撞门,可门好像从里头关了起来,竟然撞不开。
“江大哥”阑珊连叫数声,眼见里头的火舌快冲到门上了,那些聚集在门口的人也都吓得散开。
正在这时侯人群中有人着急说道“门怎么会给从里头堵上不知道其他两扇门是怎么样,这里头可都是通着的火一旦起了救就难了”
阑珊听说通着,转头往旁边一看,见旁边的两扇门还上着锁,可右侧那个已经透出火光了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院中,终于冲到墙角捡了一块儿巴掌大的青石。
阑珊握着青石返回没着火的左侧房门,盯着上头那锈迹斑斑的铜锁,一咬牙,用力砸了下去
只听“哐啷”一声,那把锁竟应声而开
阑珊来不及多想,一脚向着门踹去“江大哥”
门竟然开了
而在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烟也跟着袭了过来
屋内已经看不清人影了,阑珊抬起衣袖遮住脸,试图寻找江为功的身影。
正在她把心一横想要冲到里头的时候,身后传来老杜的声音“怎么回事江为功还在里头”
阑珊回头,眼睛已经给熏出泪来“是”
老杜屏息,旋即一挥手“快救人”他见阑珊还想入内,便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拉回来。
此刻老杜身后两个随从撕破衣袖在旁边水桶里浸湿了,飞快地捂住脸从左侧门冲了进去。
阑珊焦急万分,等待中每一次呼吸都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左侧浓烟滚滚的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人身影,其中一人手中拖着的正是江为功
“江大哥”阑珊急忙冲过去,却见江为功的半边袍摆跟衣袖都着了火,手似乎也伤着了,旁边的人立刻泼了水过来才总算熄灭。
直到这会儿,造船局的宋文书才赶到了,他满面震惊“怎么回事”又看江为功昏迷,便道“江所正不是在里头好好地看账簿吗,怎么会失火”
旁边一人道“我们本想去救,只是门扇给从里头堵住了,不知如何。”
“这可是历年来的资料跟档卷”宋文书跺脚,气急败坏的,“如今全毁了忠伯,忠伯呢是怎么看着的引发火灾烧了这么多紧要文件,如此失职可是大罪”
宋文书一叠声命人去找忠伯,幸而这库房是在造船局最内,跟其他房屋不相邻,虽然把三间房子烧了个干净,却并没有引发别处失火。
而忠伯也很快找到了,竟在他自己的屋子里上吊自杀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宋文书目瞪口呆,又后悔道“忠伯年纪这样大了,很不该得到如此的结局,而且失火跟他也没有关系,都怪我说了那句话,他想必就害怕给怪罪下来。”
突然有人说道“这件事应该质问在内的那位工部的大人失火的时候只有他在里头,门又是从内给堵住了的,可见是他故意而为如今却连累忠伯”
老杜道“不可胡说”
宋文书却道“杜大人,这也不全是胡说,火起的时候的确只有这位江所正在屋内,两侧门都上了锁,只有中间的门是开着,偏又是从内堵住的,这根本就是一间密室除了他,难道还会是别的人放火吗”
“就算失火跟江所正有关,但是他难道也想跟这满屋子的档册同归于尽吗他总不会傻到这个地步吧这件事尚有可疑。”
“我可不知道什么可不可疑,”宋文书气愤难当,“总之如今毁了文档库又害死了忠伯,又是在侦查海船案的节骨眼上,难说有什么猫腻,这件事我要上报”
司礼监的人在翎海正在调查海船被烧一案,闻讯急赶而来。
偏偏江为功还在昏迷之中,大夫查看,说是头上给什么砸中了导致。加上发现他的时候是给书架压在底下的,判断是给书架碰到。
不管如何,的确是他独自一人留在文档库里,火又是从内而起,因此司礼监的太监张恒下令,把江为功暂时监禁在造船局的一间房间中,等他醒了再行问话。
司礼监插手,连老杜也无计可施。
一是司礼监的人本来就极难打交道,二来如今在翎海,司礼监全权负责海船案,因觉着两件事有联系,便安排了人在江为功门口看守,任何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阑珊想探望他,几次都给人挡了回来,只能从大夫口中探听江为功的伤情。
她有种可怕的预感。
那个造船局的叫“小顾”的,以及江为功,都不是偶然,更可怕的是,他们现在显然是孤掌难鸣。
她很担心江为功,非常担心。
老杜道“等江为功醒了,把事情一说就清楚了,司礼监的人虽然霸道,可未必就不讲理的。”
虽然安慰她,老杜却也是满目忐忑。
真的能说清吗司礼监的刑讯手段,简直能把人吓得做噩梦,一旦给他们盯上或者落在他们手中,就算是一块儿白豆腐,都能挑出黑点儿来,不死也要脱层皮。除了这个阑珊最担心的是另一件。
一想到失足摔死的“小顾”,她就害怕在江为功醒来之前再出“意外”。
老杜摇头道“恨只恨咱们的脸太小,假如这次有温郎中随行,或许司礼监的人看在公主殿下的面上,还能通融通融。”
一句话提醒了阑珊。
荣王殿下下榻在翎海的驿馆之内。
这驿馆本就是为了接待朝廷来使的,如今门口侍卫重重把守,闲人莫近。
阑珊在街对面看着驿馆大门,犹豫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侍卫将她拦住“干什么的”
阑珊行了个礼,声音小小的“我、我想求见荣王殿下。”
“你是什么人”
“是、工部营缮所的舒所丞。”声音更小了。
侍卫皱眉“工部的人啊,有什么事儿特来找王爷何况你一个小小的所丞,怎么敢就想面见王爷之前你们工部的杜员外郎来了,王爷还照样不见呢,别这么不自量力,赶紧走吧”
阑珊愕然,很是窘迫“求、求您通融一下,我、我真的有急事。”
侍卫哂笑“来这儿的都是有急事的,王爷也未必哪个都见啊。”
阑珊觉着脸皮都要掉光了,想想生死未卜的江为功,便忍气吞声道“拜托你通传一声,就说是舒、舒阑珊”
“什么输阑珊赢阑珊的,有本事把你们工部尚书请来。”
阑珊虽然好脾气,给侍卫一再抢白,眼中却忍不住含了泪。
她对赵世禛本来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是因为江为功的事情棘手,才不得不自己来找他,却想不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那侍卫见她站着不动,竟抬手在她肩头一推“赶紧走开”
猝不及防的,阑珊后退一步,几乎跌倒在地,身后却有一双手将她轻轻扶住,然后很快松开了她。
“这里怎么了”
阑珊听到声音熟悉,急忙回头,却见来人身材魁梧,竟是那日在海沿上见过的高大人
“是舒所丞你怎么在这儿”这位高大人显然也还记得她。
如同看见救星,阑珊忙道“高大人我、我有要事想求见王爷。求您”她略带期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原来如此,”高大人笑道“舒丞不要着急,王爷最近脾气不太好,也难怪这些底下的人格外小心,你且稍等片刻,我进去给你打听打听。”
像是在绝望中捉到了一丝希望,阑珊感激道“多、多谢高大人,求您务必帮帮忙,我有一位同僚,他给人冤枉。”
高大人挑了挑眉,旋即一笑“好。”
临进门的时候又对门口众侍卫道“不要无礼,这位舒丞是王爷的旧识。”
他虽仍是笑微微的样子,侍卫们却变了脸色,急忙躬身答应“是”阑珊给“请”进驿站的时候,每走一步,腿都在抖。
然而还没有进到内室,耳畔突然听到一阵沉郁的箫声。
竟然很熟悉。
那是一首鹧鸪天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不知不觉,阑珊站在了原地。
这首词,除夕夜时候她趁着三分醉意曾敲着酒杯唱过,没想到竟在这里听到有人吹奏是、巧合吗
“来都来了,你要在外头站到几时。”那人的声音透出垂地的门帘,扑面而来。
阑珊深深呼吸,才迈步往内走去。
里头有人替她掀开了帘子,抬头看时,正是高大人,仍是向着她笑了笑,牙齿还是那样白。
阑珊急忙向他拱手道谢,谢他传信之恩,高大人却向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向内悄悄地指了指。
虽然只见了他两次,阑珊心中却已经涌起了对这位“高大人”的好感。
她冲他感激地一笑,只是转头看向里头的时候,笑容却又飞快收敛了。
又走了十数步,前方出现一块鲛绡纱做的屏风,屏风后有人影若隐若现。
阑珊在屏风旁边小心歪头往内看,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赵世禛正正凝视的目光。
她像是做贼给抓了个正着般,急忙又站直了。
里头是他低低的轻笑“仍是没什么长进的样子。”
这句话“激励”了阑珊,她低头迈步拐过屏风向内,脚下踏过厚软的地毯“卑职参见荣王殿下。”
赵世禛却道“听高歌说,外头的人骂你了”
果然那是高歌阑珊心头一动,讪讪地说道“不怪他们,以我的身份,的确是不够格来面见殿下的。”
“当然不怪他们,”赵世禛淡淡地说道“是你自找的。”
阑珊微怔。
赵世禛道“你要不是总避着本王,跟我亲亲热热常来常往的,他们哪里会不认得你”
阑珊心头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来是为了什么“殿下,我这次来是为了”
“不为了江为功,你就不肯来是不是”不等她开口,赵世禛已经点破了她的来意。
阑珊愣了愣,忙道“殿下既然知道了那、那江大人真的是冤枉的。”
“冤枉与否司礼监的人自会查明,跟我无关。你若要求情,自去找他们说话。”
“殿下”
他不做声,反而向着旁边一个人道“再吹一遍吧,还不错。”
阑珊才发现旁边居然还站着个人,竟是个美貌的女子,手中捧着一管玉箫,闻言屈膝道“奴婢遵命。”
“殿下”阑珊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真的、不管吗
不过也是,他的确没有必要去管。
熟悉的箫曲响了起来,阑珊怔了会儿,终于大声道“殿下”
箫声戛然而止。
吹箫的女子抬头,见那位年青俊美的王爷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门,她即刻会意,捧着箫便悄然退下了。
阑珊并没有察觉人已经走了,只顾低着头道“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司礼监的大人未必肯听,更未必会见我,我、我所认得的能主事的,只有王爷您。”
赵世禛听到最后一句唇角微勾,却道“你怎么不报杨时毅的名字,司礼监一直跟内阁勾搭的不错,这个面子应该会给你。”
阑珊却不知道这个,她吃惊的抬起头“真的”
赵世禛眯起眼睛“你还真想去”
阑珊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后悔,她是太着急了,关心而乱,怎么事先竟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早知道报杨时毅的名字有用,她就不来这里了。
等等现在走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的想法在脸上浮现的太明显了。
赵世禛沉沉地说道“你想走”
阑珊再迟钝也发现他的语气不对,急忙躬身“不不一事不烦二主,我既然来求了殿下,当然、当然是想您援手了。”
赵世禛冷哼了声。
阑珊很想看看他是何脸色,到底帮不帮,可又不敢催促他。
直到赵世禛慢慢地说道“你既然来求人,怎么一点儿求人的姿态都没有。”
“姿态”他想要什么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这里是姿态很美好的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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