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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第93章

    且说雨霁领了阑珊出外,向皇帝禀明,她挑的是龙纹甲。

    皇帝略有点意外,却也笑道“好眼光。”

    雨霁建议说道“皇上,那放着龙纹甲的青铜匣子有些沉,不如换一个轻点的箱子,派人送到舒丞的府邸吧”

    皇帝点头“你去办就成了。”

    这边杨时毅又跟阑珊叩谢了恩典。这才双双退出殿内。

    有小太监来领路,阑珊跟在杨时毅身后缓步往外而行,走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笑声唤道“大人”

    杨时毅脚步不停,也未回头,只淡淡地“怎么”

    阑珊说道“大人,皇上已经下旨赦免了荣王殿下,您、知道这件事儿吗”

    “本官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阑珊愕然而忐忑“那、大人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话音未落,就知道自己造次了。

    她并没有把进宫给赵世禛求情的事情跟杨时毅透露,而以杨时毅的身份,当然也不可能巴巴地告诉她赵世禛转危为安的消息。

    果然,杨时毅道“你心中所打算的事情,可曾跟我说过吗”

    阑珊低下头。

    杨时毅又道“你可知你今日只是运气好皇室内部的事情,岂容你一个九品小官插嘴,何况皇上最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家事。”

    阑珊不能反驳,便低声说“我、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杨时毅却忽然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留在工部”

    阑珊仓促看他一眼她当然想留下来为赵世禛做点事情,可这话万不能跟杨尚书说。

    可她不说,不代表杨时毅不知道。

    杨时毅道“那时你问我如何挽回圣心,你就是为了在圣孝塔上做一做手脚,好替荣王殿下脱罪,是吗”

    今日杨大人的态度似乎格外冷硬些,不是素日里和风细雨不动声色的了。

    阑珊越发气虚,小声道“殿下是给冤枉的。”

    “那也跟你无关。”

    “跟我有关”她的口气虽软,却很坚决。

    杨时毅看她一眼,倒也无语。

    过了片刻,眼见将到宫门,杨时毅才又说道“我只再问你,你方才在圣前说,士为知己者死,你真的当荣王是你的知己吗”

    “是、是。”

    “那他荣王殿下又把你当做什么”

    阑珊的心一颤。

    不管是什么,总之绝不会是知己。

    杨时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吧。”

    他们来的时候,是一块儿的,往回走,杨大人却把自己的得力下属抛在了宫门口,自己先去了。

    阑珊看着他端直的背影觉着,杨大人好像是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贸然在御前给赵世禛求情吗

    但是以他这样缜密的性子,又怎么会得知赵世禛无恙的消息而丝毫也不透露给她,除非是故意的。

    阑珊想了半晌,嘀咕道“我还生气呢早点告诉我又能怎么样能掉了你尚书大人的架子吗”虽知道杨大人怕是自有考量,但背地里腹诽几句却也无妨。

    想到自己在御前绞尽脑汁地说那些求情的话,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腮。

    杨时毅先一步回到了工部。

    温益卿正自军器局回来,到了部堂的院中,将军器局研制弩机的进展说了一遍。

    杨时毅淡淡道“只要告诉我最后的结果就行了,中间如何,你自盯着,不必事事回禀。”

    温益卿发现他的脸色跟平日仿佛不对,又知道他今日是带着阑珊去面圣的。

    如今竟一人回来。

    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面圣可顺利”

    杨时毅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温益卿想了想,不便多问。

    正要退下,杨时毅道“你想说什么”

    温益卿沉默片刻“舒阑珊先前求辞官,大人心里其实根本不想让他走的,是么”

    杨时毅的眼睛微微眯起“嗯”

    “荣王殿下给诬告,此事传遍京城,人人都以为殿下危殆,可是大人心中应该自有考量吧。大人明明知道皇上对于荣王,是外严而内宽的,不至于因为此事就降罪。”

    杨时毅听着温益卿的话,眼中流露出激赏之色,一笑道“不愧是益卿,对于局势看的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得了首辅大人夸奖,温益卿却毫无自矜之色,仍是面色如常道“益卿不敢,毕竟先前传的风雨飘摇,什么夤夜开城罪涉反叛之类其实直到圣孝塔大放佛光的时候,我才终于肯定荣王殿下无事。”

    “那你又为何说本部堂不想让舒阑珊走呢,明明本部堂已经许舒丞辞官,是舒丞自己改变主意的啊。”杨时毅微笑。

    温益卿看着对方幽深的双眸“大人这欲擒故纵的法子很是高明,恐怕舒阑珊至今也不知道,其实不是他要留,而是他根本没有走的机会。大人之所以主动提答应他辞官,不过是因为知道,舒阑珊为了荣王殿下的事绝不会就这样离开,大人故意不告诉他荣王终将无事,不过是以退为进,推挤他甘心情愿留在工部,并杜绝他以后再萌生退意的隐患吧。”

    “哈哈。”杨时毅笑的眉眼生辉,“益卿,你把本部堂看的如此之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温益卿道“我也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大人对他如此看重。”

    “怎么,益卿是察觉到危机了吗”杨时毅扬眉,唇边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是因为看出了阑珊才能的确过人,觉着自己将被比下去了”

    “大人知道我不是那种妒贤嫉能的人。工部有出色的人才,我更高兴。”

    “其实不管外头的人如何猜忌,我还是知道你的”杨时毅的脸色稍霁,微笑道“阑珊先前屡次冒犯你,你若是想要惩治打压,大可以借机发作,但是你非但没有,反而在公主殿下面前也否认阑珊动手的事实。这已经是看出你心胸宽厚,能容人之雅量了。”

    温益卿一时没有说话,片刻才悻悻道“可我竟不知道,他既然身负绝世才华,为什么性格那样难以相处。”

    不,温益卿话一出口就觉着不对,平心而论,阑珊的性子并不难相处,恰恰相反,她对其他人都极好脾气,比如先前给西窗责骂却不发一声,倒并非单单因为西窗是赵世禛的人的缘故,工部内部也有很多人对她持有异议,但阑珊极少辩解,就算听见有人背后非议,她也并不恼怒,也绝不会主动上去辩解。

    唯独对他

    唯独跟他相对的时候,针锋相对,分毫不让,甚至那天阑珊挥掌打他的时候,温益卿明显地看到她眼中的杀气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还有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杨时毅仿佛听见了温益卿的心声“对了,那天阑珊对你动手的时候,她好像说了句什么话”

    温益卿心头一动,终于垂眸道“也没什么,无非又是骂了我一句而已。”

    杨时毅凝视着他,未必全信这句,却也并没有再问。

    突然温益卿道“尚书,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为什么舒阑珊,跟我像是八字不合、前世宿怨一般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他,有时候也想跟他好好相处,可总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的。”

    杨时毅笑了,向来内敛的温郎中,这会儿也是苦恼的没有法子了,所以想跟自己取经吗

    “你为何不亲自问阑珊。”终于,杨时毅回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比问局外人要好的多,也更容易解决症结。”

    阑珊那边儿,虽然给杨时毅扔下了,但是因为从雨霁那里得了实信,这在心口上压了大半个月的石头总算不翼而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工部的路上唇角都是上扬的,只在进公事房的那瞬间,笑容才忽然消失。

    原本她所坐的圈椅上多了个人。

    阑珊皱紧眉头“温郎中”

    温益卿居然在自己的房中,坐着她的椅子,莫非是走错房间了吗

    温郎中的脸色却是平常“舒丞,请坐了说话。”

    阑珊左顾右盼,想找个人来问问这是什么情形,温益卿却道“我有话问你,不想争执,毕竟有些事情,说开了最好。”听了这句,阑珊才后退一步,在旁边的圈椅上落座“郎中想说开什么”

    “你为何如此针对我。”

    “我以为郎中知道。”她看向别处,唇角多了一丝讥诮。

    “我更愿意听你亲口告诉。”

    “你真的想知道”阑珊总算看向温益卿。

    温益卿的神色异乎寻常的平静“不错。我想听你告诉我,实话。”

    之前给掌掴留下的痕迹消失了大半,嘴上那残存着的几处伤就格外醒目。

    若是换了别人,若他真正狼心狗肺,吃了那样的亏,应该会睚眦必报的吧。

    但他竟没有。

    阑珊又想起日前他挺身而出挡下西窗之事。

    也许,的确该跟他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阑珊低头整理了一下思绪“郎中该知道,荣王殿下这次见怪于圣上的缘故吧。”

    “人尽皆知。”一是圣孝塔非乐攀咬,二是荣王夤夜欲开城门。

    “殿下之所以要开城门,您可知道为何”

    “后来我才听说,是原先你在泽川所破的那个什么帮派报复,掳走了你的家人。”

    “哈哈。”阑珊仰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不是”

    “我斗胆问一句,郎中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阑珊想了想,认真道“是不是,正是温柔和顺高贵大方的公主殿下所说”

    温益卿听出她又对公主语出不逊,只不过这次,他好歹压住那要反驳的冲动“是又如何”

    “作恶的人,总是会粉饰太平,或者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阑珊喃喃了这句,冷笑道“郎中既然开口问了我,我再藏着,未免不够意思了。我家娘子跟言哥儿给掳走,真凶不是别人,正是你温郎中那位娇妻。”

    阑珊说着,看温益卿果然要发作的样子,便抢在他前头道“我知道郎中不信,但你既然问了我,我只能告诉你真相。”

    温益卿的手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终于说道“还有一件事。”

    “请讲。”

    “那天,你跟我说,我害死了计姗是什么意思”

    阑珊笑,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跟温益卿说起自己的死来了。

    她略一想“这个是不是又跟郎中原本的认知大为不同回京路上你曾说,你那原配不喜欢你,自引火身亡,可是我听来的版本更有意思,说的是郎中你为了攀龙附凤,所以才在洞房花烛夜设计了那样一场,逼得新娘子葬身火场。”

    先前温益卿听阑珊说公主如何的时候,脸色还算平常,可听到她最后一句,他猛然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

    阑珊道“郎中听到的就是我说的。而且在我看来,我说的这个版本,比郎中先前所说原配作祟要可信的多啊。郎中,你是昏了头了吗原配是你老师的女儿,据我所知她还是个孤儿,从小视你如同父兄一般,你说她不喜欢你才新婚大闹哈哈哈”

    阑珊仰头大笑“有意思,不过这个世上颠倒黑白的事情本来就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了。是不是”

    她说完后,无视温益卿难看的脸色,起身走到门口道“我没有心情再理会郎中的家事,横竖您的事情,您只能自己弄清,也只能自己解决”

    这日,温益卿回到了府中。

    自然先去内宅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温益卿的母亲戚夫人正给几个丫头簇拥着在说笑,隔着门就听见欢快的笑声。

    戚夫人有个姊妹,昔日远嫁北地陈家,因丈夫去世,家族没落无法支撑,后听说外甥是计成春的弟子,又入了工部,前途无量的,这才千里迢迢地进京投奔,也便于亲戚之间互相照顾。

    此刻陪着戚夫人说笑的,是陈夫人的女儿、温益卿的表妹陈初箐,并几个温家其他房的丫头们。

    见了温益卿进来,几个女孩子都站起来行礼。

    戚夫人笑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温益卿道“今日事情少些。”

    戚夫人道“方才你几个妹妹们才说起来,你们工部的那个圣孝塔,很是得意,据说圣上还有褒奖呢”

    “哦,是,今日尚书大人便是带了舒丞进宫面圣了,只不过这个差事,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呵呵,参不参与什么要紧,只是差事做的好,你们工部上下都体面,就是好的。”

    她说了这句话,陈初箐先也笑道“可不是吗,表哥总是这样自谦。叫我看,若是表哥负责这个差事,只怕做的比现如今的更好呢”

    戚夫人便又笑了。

    温益卿见母亲高兴,换做往日,只怕他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是今天不同。

    他便淡淡地说道“这个不尽然,造塔非我擅长,除了舒丞,其他人只怕做不到这种地步。”

    房间内快活的气氛略有些收敛。

    陈初箐的脸上红红白白的,然后笑说“到底表哥是内行,我们外行只看热闹罢了。”

    戚夫人似乎瞧出儿子今日有些异样,便笑道“你们且都先散了吧,我正有件事要交代。”

    当下众女孩子便都告退出去了。戚夫人才看温益卿“你的脸上似乎有些许气恼之色,怎么,是不是在外头又有人给你气受了”

    温益卿道“母亲多心了,并没有。”

    戚夫人看看左右,见只有个心腹大丫头在身后,才又小声道“公主那边呢”

    温益卿笑道“更加不会。母亲不用担心。”

    戚夫人松了口气,又念了声佛“这就好。”

    温益卿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母亲,儿子有一件事情有些记不清了,想要问一问母亲。”

    “什么事儿啊”

    “就是、当年我跟计家小姐”

    温益卿还没说完,老太太的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又飞快地看了看门口“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来了”竟不等温益卿问完。

    温益卿一愣“我、我只是忽然想起来”

    “想起什么了”

    戚夫人的神色竟是格外的紧张,这种怪异的紧张看在温益卿眼里,心头竟像是也随着一刺

    “也没有,”他只好若无其事的一笑,道“是因为圣孝塔的设计,原先计老师在的时候也曾提过,工部的人都在谈论,因此我才又想起计家的事情,可是印象十分模糊,才来问母亲的。”

    戚夫人放松下来“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你”她欲言又止,只也笑笑,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好的又提他做什么,何况人已经去了,不要再提这些没要紧的。”

    温益卿张了张嘴,却也瞧出了戚夫人是个完全不想旧事重提的样子。

    他是个孝子,从不愿让母亲忧烦。当下只得缓缓起身。

    往门外走了几步,耳畔却响起阑珊在营缮所的话。

    温益卿转身回来,走到戚夫人跟前儿,俯身握着母亲的手道“母亲,我只是只是记不真切了,您能不能再告诉我一句,姗儿真的是自己纵火身亡的吗”

    在他的注视下,戚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隐隐竟还透出几分恐惧似的,然后她猛然把手抽了出来“不然呢又会是怎么样你这会儿又提,是不是觉着我还没有给气死”

    戚夫人骂了这句又愤愤然地说道“那不过是个祸害,死便死了幸而你没给她带累,你瞧瞧现在,尚了公主,工部的差事也好,还提那个死人做什么是嫌我心里太过舒坦了吗”

    老太太如此发怒,温益卿无话可说,只得跪在地上“儿子不敢。”

    戚夫人连声咳嗽,身后大丫鬟上前给她捶背“老太太别气了。”

    戚夫人指着温益卿又道“你记得,这种话不要再提,尤其是、是在公主面前,日子过的好好的,别自找些不痛快。”

    温益卿给训斥了一顿,退出上房。

    本是要回自己房中的,却有公主府那边的人来请他过去。温益卿道“身上不太好,回去禀告公主,今日不去了。”

    那来人面带难色,却也不敢违拗他,只答应着去了。

    温益卿回了房,贴身的小厮说道“大人,殿下先前派人送了宫内御医新调配的药丸,还特意嘱托别忘了服用,大人要不要先吃一颗”

    温益卿不语,那小厮就去柜子上,打开盒子,取了一颗,倒了温水。

    药丸捏在手中,味道很是熟悉,因为总吃这个,那气息竟引得心中一阵作呕。

    温益卿正端详,隐约瞧见门外有人影闪动“是谁在那”

    “回驸马,是属下。”答话的是金侍卫。

    温益卿不再言语,只慢慢把药丸放入嘴里,喝了水,又叫小厮再去倒一杯。

    等门口的人影退下之后,他才起身走到床边的花架旁,将口中咬碎的丸药吐了出来。

    等小厮重回来后,温益卿已经在桌边坐了,看着那小厮的脸,温益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来着”

    “大人怎么忘了,是三年前。”小厮陪笑。

    “三年前”他喃喃了声,“也是挺久的了,这屋里还有没有比你更久的人”

    “这个,据小人所知好像是没有吧。”

    温益卿“哦”了声“知道了,我累了要歇息,你去打水来洗漱吧。”

    小厮去后,温益卿看着面前那焰心跳跃的红蜡。

    为什么之前一点也没有发觉呢。

    他明明在京城居住时间过半,身边应该都是跟随他的老人,怎么居然,连个三年以上的旧人都没有

    这是一个巧合吗还是说,之前的人都不好,所以通通换了

    “我娘子跟言哥儿被掳走真凶正是你那位娇妻”

    “你为攀龙附凤逼的原配葬身火场”

    阑珊的话在心底跳出来,四面八方的,令他心慌意乱。

    越想,越是无法自制的难过,明明是气候和暖的春夜,温益卿突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当夜,就在温益卿似睡非睡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京城内还有一个人自己可以去打听。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赐予我力量吧小赵你还想咋滴,要变身成美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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