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灯火通明,场面少有的凝滞。沈辞宁到时,正厅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家中的人都到齐了。
下人林立在侧,董氏坐主位,严谨在一旁,多日不见的男人,她的夫君一袭湛蓝色的衣衫,长身立于正堂中。
男人的旁边立着她的姐姐,严凝在旁边哄劝问,让她莫要再哭了,沈湘宁身上还披着严韫的同色系湛蓝色大氅。
香梅跟在她的旁边亦步亦踌。
“儿媳给婆母请安。”沈辞宁先给董氏福身请礼。
董氏见她处事不惊,带有凝意的脸上渐缓出笑意,“来了。”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辞宁的身上。
她站在严韫的左前侧,许是刚起来得匆忙,外头披了件嫩青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的身形笼罩其中。乌发松松挽全,发鬓旁溜了碎绒发,露出一小截细嫩雪白的后颈,烛火映照着她并未佩戴耳铛的耳廓,笼着一层暖黄的薄光。
行了礼后,她并未有动作,不曾转身看他,也不曾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单是站着。
“今日叫你过来,是因为”董氏看向严韫和沈湘宁,适才听了个大概,着实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不是自家的事情,可人是严韫带回来的。
董氏欲将事情丢给严韫,让他自己开口说明,男人还没思忖好, “辞宁”沈湘宁先打破僵局,开口喊的少女。
她匍匐到沈辞宁面前,抓着她的手,哭着说, “姐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就看在我们姐妹多年的情分上,帮帮姐姐。
沈辞宁神色平静,她还是没有开口。沈湘宁一直哭,眼泪怎么都掉不完的样子,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避开沈湘宁的求助,转看向严韫,终于跟他对视了,男人见到她的眼眸平静,澄澈透亮的眸子里头似有水光,又仿佛看错了。
“”,她的唇翕动了动。
“姐姐要辞宁如何帮你”她轻轻说了一句,这是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几日来,今夜或许是因为喜爱的针线,罕见的睡得平稳,刚入梦没多久便被唤醒,打碎。
她的脑子里只有几个字,香梅告诉她,严韫回来了,带了她的姐姐一道回来。还在来的路上告知沈辞宁,在正厅里依稀听到了和离的字眼。和离
沈辞宁浑浑
噩噩,一路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到正厅的,是梦境她的掌心好疼,在路上掐的,疼痛提醒她不是梦。怎么帮她能帮什么。
“大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要说清楚吧什么帮不帮的,要小姐如何帮您小姐近来身子不适,您不要这样摇晃她。”
香梅挡在沈辞宁前面,隔开沈湘宁的手臂。董氏也是被闹得晕了,竟然忘了叫几人坐下再谈。
沈湘宁的陪嫁婢女三言两语解释说,因为孩子没有保住,崔世子责备,两人起了争执,一怒之下要与沈湘宁和离,和离书已经写好了,还叫她滚,说再也不想看到她。
“昭庆侯府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我”
“辞宁,我没有脸面回去,除了爹娘,姐姐就你一个血肉之亲,你暂且让姐姐在这里躲躲好不好侯府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等我想想,崔宥冷静下来,我再想办法,看看此事有没有回旋之地
后来沈湘宁说什么,沈辞宁都不大听得清楚了。
夜色已经那么晚了,严韫不是在大理寺忙碌吗好久没归家了。姐姐前脚和离,他后脚便知道了
看男人行色匆匆的样子,是迫不及待跟姐姐见面,从大理寺出去,接了姐姐一道过来。人也带进门了,事已至此,还问她做什么
严韫丝毫没有顾及她的颜面和感受,他有考虑过她吗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先斩后奏,通知而已,就像是当初发生的事情。通知,告知。没有人真正询问过沈辞宁的想法,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沈辞宁只觉得讽刺至极,今日收到后令她觉得甜蜜的针,此刻深深扎到了她的心里,疼得她浑身都在窜气。
斗篷之下的小手攥捏成拳,她整个人肚子都觉得不适,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不想失态,奋力压了下去,生生将鼻端的酸涩给憋回去,不能落泪,才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
“此事夫君如何看”她低着头,问男人。
窥见她眼里的水色,严韫的眉头皱起来,沈湘宁连忙用手肘碰了碰她的婢女,后者即刻会意。二小姐,严大人,我们大小姐小产不久,身子正是虚弱不堪的时候,未免老爷夫人担心,她不敢回去,如今外头又冷,怕找了客栈又被人知道,
届时闹得满城风雨,还盼着二小姐和严大人能够发发善心,容留小姐一晚罢
严韫看着沈辞宁,她又一次避开了严韫的目光,吸了吸鼻子。
二小姐与严大人六个字,听听,关系都撇开了,没有人会把沈辞宁当做严韫的夫人。严夫人,好像没有人叫过。
“二小姐,您在府上的时候,大小姐对您多番照拂,从未有过一丝怠慢,有什么好的,一直想着您,就算您犯了错被老爷责罚,都是大小姐给您挡下的,您还记得吗
香梅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了腔, 小姐自幼懂事听话,什么时候犯错让大小姐帮忙挡过沈湘宁看向严韫,话却是对着辞宁说的, 妹妹,你都忘了吗沈辞宁拽住香梅,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严大人,您当初来沈家的时候,不说别的情意,小姐对您亦是助益良多,老爷对您更是提携有加,有了沈家,才能够促使您平步青云,如今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您能不能帮衬一把严韫的眉头蹙了起来。
沈辞宁单是听着,默不作声。
实际上不需要人说这许多,严韫对姐姐情根深种,已经带了她回来,绝不会对姐姐不管不顾的。董氏见两人都不说话,好似在比着谁更沉默。一时摸不透到底是个意思。
沈湘宁以退为进, 妹妹不谙世事,前半生一直孤苦,如今得嫁严大人,过上了幸福平稳的生活,姐姐不详,实在不应该再来打搅妹妹,都怪我深夜叨扰了,章珠,我们走。言罢,就要领着随身的下人出去。
严凝拽住她, “湘宁姐,你不要走,我留你啊。”言罢,瞪了铁石心肠的沈辞宁一眼。“要不是湘宁姐,你能嫁给我大哥过那么好的日子吗”
沈辞宁闻言,头次被严凝怼得快要气笑了,好日子她垂下睫敛下情绪。这算是好日子吗
严家有什么好的,喜怒无常,心不在她身上的枕边人,冷嘲热讽的小姑子,尽心尽力伺候的婆母,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到了严家,衣食无忧,外人来看,是她踩着自己的姐姐,抢了原本属于她的良人过上了好日子。
可一切,压根就不关她的事情,真相固然不重要了。
所以,姐姐的苦难是她造成的昭庆侯
府是她让沈湘宁嫁的吗为什么姐姐过得好时没有人提到她,但凡日子不顺心,便是她的错了。
“大哥,你说句话啊”严凝催着严韫开口留下沈湘宁。察觉到沈辞宁不开口,便知道她不想退步让沈湘宁留下。也是,这沈湘宁若是真的和离了,那她呆在严家,万一跟严韫旧情复燃。
沈湘宁正是踩着这一点,她这妹妹不肯退步,怕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不正是说明了严韫对她并不是那天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眼下她假孕的事情被揭穿,在昭庆侯府已经待不下去了,她跟严韫
“小妹,不要插嘴”严谨在旁边也是跟着干着急。
他沉不住气,觉得沈辞宁孤立无援,又想不到方法如何帮沈辞宁说话,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听大哥的决断就好,不要闹。”严谨能做的,就是把严凝拉走。
“二哥,你放开我。”
“闭嘴。”
沈辞宁始终不表态,沈湘宁在严家的后助没有人了,心下也有些慌, 严韫,谢谢你今夜带我回来,不叫我丢了面子。
“可也都怪我,扰了大家的清净。”
“辞宁,你过得舒坦便好,姐姐就你一个妹妹,今日姐姐出去不会给你添烦忧了,将来若出什么事情,也不会叫人诟病到你的身上,妹妹放心。
经过此一言,严韫开口了, 慢着。
他之所以把沈湘宁带回来,正是因为沈湘宁和沈辞宁两姐妹的缘故,若是沈湘宁不回沈家,在严家的门口出了什么事情,难免不会波及到沈辞宁的头上。
少女第三次看向他,对上男人的眸子,轻声问, 夫君要留下姐姐么
“沈辞宁。”他叫了她的名字。
还没有说,少女看着他,唇边忽而蔓开了笑, “我明白了。”“辞宁听从夫君的,没有异议。”两句话,她又把脑袋给埋下去了。
严谨和香梅极不理解,同时喊了她, 嫂子“小姐你怎么”
若说到底,最开心的人当属严凝和沈湘宁了。湘宁姐,你与我同住吧
董氏身旁的婆子,在这时候讲道, 凝小姐尚未婚嫁,实在不
宜收留世沈大小姐。真要被人知道了,放在什么地方合适这便棘手了,严家的院子就那么几方,纵然有多余的,也不好留人。
沈辞宁开口道, “北苑地方大,姐姐便随着我去北苑安置罢。”说完之后,她又笑着问了问严韫, “此番布置,夫君可觉得妥当”
香梅简直不理解沈辞宁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何能够让沈湘宁入住北苑连她都感觉到大小姐来者不善了
小姐这是引狼入室啊。
“明日我会让人隔了苑子,先叫她居到北苑旁的院落。”就是原先打穿墙的那一处,本来也是做客厢房的地方,只是北苑的墙打穿了,如今归属于北苑。
隔得还挺远,不过是没了墙面在中间隔绝。
暂且如此。男人说道。少女始终笑着,像栀子花开, 好。
说定了之后,沈辞宁起身,有条不紊吩咐旁的人收拾院子,添置沈湘宁要用的物件,再让人去找郎中。
恰在此时,董氏忽地开口,叫她不必忙碌了。“南苑不缺东西,我让下人准备。””就让人留在我的南苑,不过去叨扰了。”
“韫哥儿也有些日子没同你媳妇在一处,这一趟难得回来,你二人好生说说话。”严谨听明白了,母亲是要叫大哥好生安抚嫂子。
董氏又讲道, “正巧我今日身子不适,叫了郎中来,一道看看。”
沈湘宁推拒道, 多写伯母忧心,湘宁的身子已经看过了,旁边也有医女照看着,夜深便不叫郎中来了,伯母既身体不适,不如让我身旁的医女瞧瞧
董氏没有接话,在她的目光中,沈湘宁身体略有些发毛,她面上维持着歉笑着。
夜里深了,湘宁在这边只怕扰了伯母安静,跟着辞宁好些香梅正高兴能帮小姐把人给推出去了,不料,沈辞宁接了话。
“婆母身子不适,辞宁留在这边守您针灸,夫君带姐姐过去北苑休憩。”此话一出,饶是不喜欢沈辞宁的严凝也愣住了。
众人看着她的脸上带着善解人意的宽和,觉得很怪。适才她并不乐意沈湘宁进门,眼下却
严韫眉头紧锁, “沈辞宁。”他又叫她的名字,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少女的宽和大度叫他心下十分
不悦,她就这样将他拱手让人
她仰着小脸,对上他。
分明是在笑,看着她的眼睛,却叫人觉得她眼底有好深的一片忧愁和苦意,浓到散不尽。“听母亲的安排。”他与她说道。
插曲很快过去,沈湘宁最终还是留在了南苑,严凝和严谨散了。沈辞宁默默跟在男人后面回北苑,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落了好几步,严韫停下来,沈辞宁不防,眼看着就要撞到他的后背。严韫捏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些
她好似回神了,又好似没回神,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神魂不在的样子。从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纤细的手腕,微微退离了他。
想起香梅说她近来身子不适,眼下天色已晚,想必是累了。“还能走么”他问。她点头, 能走。一路无话,严韫本以为她会在半道问起,如何遇上的沈湘宁,怎么会带她回来
毕竟她方才不愿意,也不曾松口让沈湘宁留在严家。
一直到洗漱完后,她始终安静,没有问,也没有过多说几句话。偏生看也看不出什么怪异,挑不出她的错。正因如此,严韫的心里堵了。
躺下来后,他看着里侧,闭上眼安睡的沈辞宁, 往日里我叫人送来的玩意,你可收到了“收到了。”少女不曾睁眼,平静回道。
“可还喜欢”
“喜欢,辞宁谢过夫君费心搜罗。”她话说得很平缓,真要喜欢应当笑的。沈辞宁没有笑,更没有睁眼看他。
沈辞宁,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严韫思忖片刻,率先开口。少女没有即刻回话,好半响之后,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半转了点身子。他的心绪也随之浮动,等着她的后话。
谁承想,沈辞宁问道, 夫君近来事情很忙大理寺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忙到抽不开身,姐姐一出事,他便去了。
沈辞宁忍不住在心中自嘲,越发觉得心寒。她为什么还要确认一次伤了自己。她太过满足了,一些物件便将她打发了,无怪别人瞧不起,严凝总说她小家子气。
此刻,她也觉得自己很是轻贱,压抑许久的泪水涌上。男人靠近沈辞宁,寒梅冷冽的香气袭来,令
沈辞宁心尖一塞。
问起他的事务,想必近些日子他没有回来,她也应当想念他了罢
他主动说起前些日子大理寺牵扯的事情,一直忙得不可交加,沈辞宁默默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她察觉不到半点缱绻的温情,心下有的也只是冷。
见她乖顺,不曾喧闹,严韫不由自主朝她靠近,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
沈辞宁闭上眼睛,小小一个被他抱着,忍了好久的泪水晕出来打湿了她的长睫。
“过些时日手头上的事情过了,我得空,带你去梅州看看。”沈辞宁还没有出过广陵,那地方草长莺飞,民风朴素,她应当会喜欢。
又来了,次次闹不愉快后,他会给的甜枣。
沈辞宁轻轻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 嗯。“多谢夫君。”她终于也慢慢学学会了真正的演戏。
虚与委蛇,攻于心计。他眼中的沈辞宁便是这样。少女一言不发,由着他拥着。
翌日,严韫告了大理寺的假在家,他有些时日没有陪同沈辞宁,见她神情郁郁,也不闹,想着推了那边的事情,抽了空陪她。
再者,沈湘宁那头的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昭庆侯府一直没个风声,严家的人不好直接上门问。
依照沈湘宁的口吻是说此事悄悄办的,在旁人看起来,她和崔宥仿佛只是因为孩子起了齣器闹了别扭,何至于就闹到了和离的地步。
沈湘宁夜里不见,侯府竟然也不派人出来寻。
董氏说, “沈小姐在家中长住下去不好,当然若是你没出这杆子事情,姐妹之间走动,来来往往的,我们严家自然是万分欢迎。
“事情总要了结,这到底是侯府的事情。”说来说去,严家不打算插手。
儿女私情掺和在里头,就怕闹翻了后宅不宁,因此董氏站了出来。意思便是沈湘宁不能不明不白住在严家,真要是长住,也得有名有分。人都送回去了,沈家总不能再送来吧
沈辞宁搅动面前的白粥没有说话,董氏说话时,她便给董氏舀汤,等着她说完话,放凉了喝。严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垂着睫,经过一夜,精气神也没恢复多少。
也
怪湘宁昨日糊涂,给伯母带来麻烦了,湘宁一时气愤,从侯府出来,怕父亲母亲忧心,不敢回去。
“在广陵也有些手帕的交情,到底比不过血缘的关系,便想着来找辞宁没有顾忌太多,反而叫妹妹心中不快活,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
董氏眯了眯眼,沈湘宁的心眼太多了,沈辞宁并未开口,她字字句句攀扯沈辞宁,面上说的倒是歉意。
被点到的沈辞宁没有表态。
董氏挑明了话, 我并非是因为辞宁的缘故不叫你留下,她不曾露出一丝不愉,凡事都要有个章程,你也当明白。
她说的这一番话,是在说沈辞宁不乐意叫她住下了,董氏今日替沈辞宁出头驱赶她,这是作戏呢。
原先没接触到沈湘宁,觉得她会周全人情世故,眼下来看,也是个被家中宠坏了的,做事总还是带着小姐的脾气。
第一次沈辞宁和严韫的事情发生了,沈湘宁当着两家的长辈喧闹,董氏当时还觉得她是一时接受不了,故而有些失心疯了,才那样的目眦欲裂。
想到昨晚她的样子,恐怕时常如此。
与崔宥一吵架便离开侯府出走,有家不回,也不顾旁人,想去什么地方,就要赖在什么地方。这一刻,董氏,深觉得沈辞宁的好。
能忍,办事也周到,做事细心,没有那么多千金小姐的性子使。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方才也说到了那个份上,董氏也不怕得罪人了,接着道, “你做姐姐的,比沈辞宁年岁要长,眼见的比她多,处事也比她周到,如今她虽说管了个家,到底是年轻,不如你会来事。”
夫妻之间天长地久,吵架拌个嘴常有的事,当初侯府和沈家的婚事,也是共同商议的姻缘,如今牵扯了孩子,总要论个清楚,若真是侯府亏待了你,我相信沈大人和沈夫人疼爱大小姐,必然会有论断。
沈湘宁被董氏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她牵唇笑了笑, “伯母言重了。”
严凝是个缺心眼, “母亲,湘宁姐受了委屈,你怎么还净是说她了”在她听来,董氏就是为沈辞宁出头。
董氏的贴身婆子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又指了指她的膝盖。严凝想起上回受的疼痛,怕董
氏回头罚她,即刻闭上了嘴。“你觉得呢”董氏问沈湘宁。“伯母教说得是,湘宁受教了。”
“韫哥儿、待用过了早膳陪同你媳妇儿一道送你的姨姐回去,谨哥儿今日翰林院若无差事,也一起去。
严凝伸手, 母亲,我也要一起。
董氏不应允, 你在家陪母亲,不要过去添乱了。为什么二哥哥能去,我就不能去
贴身婆子连忙出来打圆场, 夫人身子不舒坦,家里不能少了主子,凝小姐不如就在家陪夫人罢。”
“好吧。”
三辆马车一道从严府出去,沈湘宁自乘一辆马车,严谨在最后,严韫带着沈辞宁在前头。入了马车,她偏脸看着外面,实际上车帘垂落,什么都看不见。
“困倦了”
男人问了一句,她没有反应,严韫叫她的名字, “沈辞宁”她才转过来, 夫君唤我有何事
“是不是太累了。”他询问, 若是太累,便先回去,我和二弟送回去就好。
少女仔细看着男人俊美的面庞。让她回去,是不是觉得她太碍事了,届时阻挡了他和姐姐。
沈辞宁也不想踏足沈家,那里名义上是她的家,实际上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在院落里的物件已经清空了,说不定那院落早就拆了。
“没事。”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再着,她固然不想回沈家也不想回严家,还要陪着董氏说话,万一她问起为什么半道而回,不知道要找些什么借口回复。
严凝牙尖嘴利,沈辞宁不想听她讥讽自己了。
“沈辞宁不要逞强。”她的脸色不好,苍白无力,素来透着粉润的唇此刻也无血色。“夫君就那么不想我去么”严韫觉得她说话的意思怪怪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沈辞宁半垂下眼,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有瓜果糕点,他的指骨微曲起来,将糕点推到她的面前,指骨又敲了敲案面。
沈辞宁询着声响看下去,看到绿豆冰糕。“你早膳没用多少。”男人说道。沈辞宁摇头, “我没有胃口,夫君吃吧。”
她拒绝了,随后将头撇朝向车帘的方向,少女的侧脸如白玉无暇,眼神专注认真她好像透过车帘在看什么,叫严韫产生一种错觉,她生了想要离开他的身畔的心思。
想法来得快,消散得也快,男人觉得他又多虑了。
沈辞宁不会走,就是闹气了而已,过两日就好了,沈湘宁的出现叫她不悦,严韫明白,待将沈湘宁的事情解决了,忙过这一阵便好了,他会带着沈辞宁去梅州,她答应了的。
很快到了沈府。
下了马车后,他往后伸手,沈辞宁已经从一侧由着香梅搀扶下了马车。严韫,
门口的小厮前去通报,沈夫人很快出来了,出来后也没问缘由抱着沈湘宁哭,安慰她, “我的女儿啊,你受苦了。
合该是母女情深,触动人心肠的场面,严韫的目光落到一旁少女身上,她也叫了一声沈夫人母亲,后者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她静立在一旁,看着两人相抱而哭。既让人懂事又深觉得可怜。
沈太尉也出来了,沈湘宁从沈夫人怀中抽身,扑向他的怀中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叫街坊看见了笑话,先进来。沈太尉并未像沈夫人那样安慰沈湘宁,可在字字句句当中依然流露出了担心。
他招呼人接待严韫和严谨进去,对待沈辞宁,仿佛空气,没有问一句,同样的没有应沈辞宁喊的
一声父亲,光顾着哄沈湘宁了。
少女似乎习以为常,默默跟上,没有说话。
严韫见她备受冷落,心中泛起疼惜,他不动声色往沈辞宁旁又站近几分,与此同时不免想起过往沈辞宁在沈府时,也多少人关注。
没有人会在乎她,看着她乖顺的样子,想沈辞宁的心中有恨吗
严韫的心中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沈辞宁当初那样做,以极端的手法促成了她和他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沈湘宁的夫婿是他,那样做就可以博得所有人的注意。
很荒谬的想法,冒出来后,严韫居然觉得,如若真是他所想的这样,他竟然理解沈辞宁的做法情有可原。
到了正厅,众人一道坐下。
沈太尉先是答谢了严韫和严谨送沈湘宁回来。
严韫淡声, “举手之劳。”严谨也说不
是什么大事,未曾帮上什么忙。“嫂子也一道来了。”
经此一句,沈太尉和沈夫人的目光才看向沈辞宁,并没有客气答谢她,仿佛很不耐烦,敷衍嗯了句。
随后叫沈湘宁莫要再哭了,接着道, “侯府那头为父已经叫人去谈了,放心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将来你若是真要回家来,一世在家,父亲母亲待你亦是一世和气,不会短缺了你的衣食。
沈辞宁听着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神色淡淡的人,他留意到她唇边有笑意,像自嘲的笑,沈辞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母亲,侯府要是护不住消息走漏了风声,我若是回家,不知外头又要传成什么样子了。沈夫人和沈太尉对视一眼, 这
严谨隐隐觉得事情恐怕又要与他家相关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下一瞬,沈夫人看了看沈辞宁,又绕到严韫的身上, “贤婿,湘宁不愿在家,不如就在你们府上修养几日
“待我将事情处理好,再将她接回。”
严谨蹙眉,怎么又要跟着回去,为着这位姨姐,家中已经够乱了,何况大哥和嫂子中间严谨觉得是时候发挥母亲叫他陪同一道来的作用了。
“恐怕不妥当,且不说大哥和沈大小姐之间容易被人诟病,再说大哥掌着肃清百官,追查赈灾银两的事情已然是千头万绪,后宅不方便安置
沈夫人这时候想起沈辞宁了。
贤婿在外忙着,正好辞宁在家没事,照看湘宁,依我看正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者说了,辞宁自幼身子不好,你不会忘了姐姐一直待你很好罢
终于被人想起来的少女,抬头抿唇一笑,未置一词。
沈太尉看她,语气有些凶, 事关你姐姐,你到底是说句话啊
父亲要辞宁说什么她这样问。
“自然是要不要留你姐姐在严家,你会不会悉心照料你姐姐。”“辞宁在家不敢擅自做主,一切听凭夫君做主。”她把难题甩给严韫,面对沈太尉眼神的不满,一言不发。
沈夫人怨瞪了她一眼,要是严韫那么好说话,还怎么会用得上她当真是个榆木脑袋,关键时刻
没有一丁儿作用。
“你姐姐如今深受苦楚,你做妹妹的锦衣玉食帮衬一把那么难吗”沈夫人责问道,沈湘宁也在哭。
“母亲骂得是。”少女照单全收。
严韫越听脸色越沉,沈夫人还要再说,被他径直打断, 夫人最好谨言慎行。贤婿
“姨姐与崔世子的事情到底不关辞宁的事情,您如此怪罪,是觉得事情因她而起”意外严韫的维护,沈辞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沈夫人干笑, 姐妹之间,本就应该帮衬帮衬,如今湘宁死活不愿在
家
严韫不耐打断, 既然不愿意在家,便在外为姨姐寻一处清净些的宅子好生休养就是,多多派人看着,待岳父与侯府谈妥融洽,再接姨姐回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如此甚好啊。”严谨立马答腔。
沈湘宁跳出来, “母亲,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我害怕,若真叫女儿一个人出去,不如杀了我好了,一了百了。
女儿害怕,若是侯府的人找上门,女儿呜呜呜严韫听出怪异,依沈湘宁所言,怎么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罪了侯府的事情一般。
辞宁,姐姐就想在严府好好休养几日,你就容留姐姐几日罢。董氏那般下逐客令,她也要去严家,要说没什么所图,此刻谁会信
“严韫。”也不称护贤婿了,沈太尉连名带姓叫他, 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严韫起身走后,严谨与沈辞宁留下,沈夫人嘀嘀咕咕骂沈辞宁, 如今过得好日子,也不想想是谁给你的,让你办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骂的人没有顶嘴,严谨听不下去了, 夫人,嫂子宽和,您说话还是注意些罢。
除了严韫,严家别的人,沈夫人不曾放在眼中,奈何对方点破了脸,怕他跟严韫告状,沈夫人还是闭嘴了,低头哄着沈湘宁。
“放心吧,你父亲一定会给你办妥的。”这话像是故意说给沈辞宁听。沈湘宁像在闺中那般依偎在沈夫人怀中, 母亲
“我的宝贝
女儿受罪了,瞧你满脸的泪痕,母亲带你去收整收整。”做了做样子让底下的人好生伺候严谨,严夫人带着沈湘宁离开。
人都走了之后,严谨宽慰沈辞宁, 嫂子,您放心,大哥一定不会让您受委屈的,他还是维护嫂子的。”
维护委屈她的委屈,大多数都是严韫给的。
“我没事,谢谢你。”沈辞宁朝严谨道了谢。嫂子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沈辞宁但笑不语,看着眼前冷却的茶水,静静等着。
大
“母亲,你一定要让父亲跟崔家好生说说,总之不要漏了风声。”回了内室没人处,沈湘宁再三嘱咐。
沈夫人恨铁不成钢, 当初母亲如何与你说的,崔宥比不过严韫,你非要一意孤行。
沈湘宁自知眼瞎, 是我识人不清了,没想到崔宥如此负心薄幸。如今假孕的事情被揭穿,她没孩子,小的登堂入室,肚子里真的揣了货色。
沈湘宁心高气傲,侯府夫人一再打压她,叫她颜面尽失,她已然不想再回去了, “母亲,您一定要帮我。”
沈夫人接着说, 当初那事情过后,母亲也叫你仔细想想,侯府看着显赫,人实在太多了,世子之位只有一个,绝对是个事堆,严家门第干净,不如你就跟沈辞宁一道嫁进严家,你为正,让她做小的,也不会委屈了你,你现在知道后悔了
谁知道严韫外冷内热,还以为嫁给他就是守活寡,如今
“母亲,女儿心中已经足够难过了,您若是要再说,女儿不如一头撞死得好。”“好好好,母亲不说了。”
等了三刻左右,沈夫人带着沈湘宁回来了,不多时,严韫和沈太尉也从书房出来归了席位。严谨急忙起身问, 大哥,谈得怎么样
男人俊颜上的神情凝重,没有即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转投到了一旁端坐的少女身上。
“沈辞宁。”他叫了她的名字。
和昨夜带姐姐回来时要留下她的口气一样。三个字,沈辞宁已经听明白了。她笑着说, 好。
四个人一道回去,又是四个人一起打道回府,说是送沈湘宁回去,不如说三人一道陪她回沈家收拾
了衣衫物件,然后又回来了。
马车内,严韫同她说, “沈家当初帮衬了严家不少,如今你父亲要求还恩,我不好推拒。”
挟恩以还。
沈辞宁慢慢在心中重复这几个字眼,将来她那位厉害的父亲得寸进尺,要严韫娶了她的姐姐,他们又会如何处置她
“沈湘宁的身子养好,侯府的事情谈妥了,她便会离开。”
“嗯。”
沈辞宁漫不经心应着,缓闭上眼。她累了。她谁都不欠,再也不想掺和进来。
董氏得知沈湘宁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应要用的衣衫,这次不好打发了出去,毕竟正如严韫所说,当初没有沈太尉的提携,严家不会到如此地步。
严家欠沈家一个人情。
董氏宽慰沈辞宁, 你姐姐养在家中,我知你心中有些不愿,为了大局为重,少不了诸多忍耐,日子熬熬便过去了,韫哥儿面冷心热,他对你终归是有情意的,你也不要瞎想。
“如今朝廷交给他的事情多如乱麻,你需得多多帮衬。”
董氏也是沈辞宁心下不爽利,闹得家中不安宁。
少女乖乖的应声, “婆母放心,辞宁不会的,姐姐能来,辞宁不觉委屈,有的只是高兴,往后也多个作伴之人了。”她滴水不漏回说。
“如此便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董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叫我省心的。
安顿好沈湘宁的落脚处,严韫用过晚膳又出去了,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而今要过去主事。沈辞宁沐浴后没有上榻休憩,在书房伏案不知在写什么。
香梅以为她在写账目,正要提醒她该休憩了。凑近了,便瞧见了宣纸上正中央那三个大字。和离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