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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番外(五)
    沈星燎原本觉得,宁随说自己没撒过谎,这件事本身就是撒谎。

    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做到这点,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不管是在哪种情况下,只要是跟人相处,就一定会面临撒谎的局面。

    但是现在沈星燎突然就相信了,他甚至怀疑宁随都没有跟其他人有过什么接触,否则就他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连外伤药都没有用过。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审视宁随,视线紧紧地盯着他脸,想要辨别他的情绪。

    这对于沈星燎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情况,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吸引起他的兴趣,尤其是那些一看就透的人。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宁随通透到了极致,反倒是让他显得格外独特,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然后宁随很认真地摇摇头。

    他想跟沈星燎说话,便走过去想握住他的掌心写字,但是半途想到说不定沈星燎会应激,干脆就从自己的包里面掏出本子来,写给他看。

    “没有被打过。”

    “养父只是很严厉,但是他不会打我。”

    在看到养父这两个字的刹那,沈星燎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深深地注视着宁随,觉得他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的世界很窄很窄,更或者说是他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东西,对他而言唯一跟自己有关系的就是养父,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他没有朋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平时都怎么玩”沈星燎控制不住发问。

    他不应该问的,他的理智已经在发出警告了。宁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在疗养院这场斗争中,他就连蛛网上的猎物都不配成为,他实在是太孱弱太瘦小了,什么都无法做到。

    并且自己的表现也过于异常,自己来到这里是要修复情绪的,最起码不能够像是往常那样,时刻地处在爆发的边缘,他必须要控制好自己。

    否则情绪就会变成致命的东西,沈星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可现在他居然在关注漂亮小孩的日常,不受控制地想要知道,如果他的生命里面只有养父,没有任何社交圈的话,他到底都会做些什么。

    他不是笨蛋,甚至是会冷静思考的聪明小孩儿。

    沈星燎不相信他会玩泥巴,或者是普通的发呆。

    只要自己问他,宁随就忍不住笑。

    他觉得很高兴,沈星燎对他的事情感兴趣,那他们就还有做朋友的可能性。

    于是他招招手,示意沈星燎跟着他回屋。

    其实回到别墅的时候他还很理智,特地把楼下的门和房间的门全都锁了,咔哒声响起来的时候,沈星燎的眉心条件反射地跳了跳,眸底的神色幽晦,看起来情绪就不是很好。

    但是宁随从床底下把整个箱子都拖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瞒着他,大量的笔记本呈现在他的面前,让沈星燎的瞳孔都缩了缩。

    沈星燎这才明白,

    为什么昨天看到他的时候,他抱着那么多的书。

    宁随平时没事的时间,基本都拿来看书了,而且看的东西很杂,不管能不能懂,只要是能够借到的基本都被他翻过了。

    笔记本上面的字并不算好看,但是逻辑很清晰,沈星燎就算不知道那本书的原文到底写的什么,看他誊抄的部分都能够知道大概。

    沈星燎果然没有猜错,他就是很聪明,而且通透到了极点。

    沈星燎低头,发现宁随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眼角眉梢似还带着点笑意,而且很亮。

    不但他藏笔记这件事情毫无遮掩,就连情绪都明晃晃地呈现出来。

    不知道为何,沈星燎凝滞压抑很久的情绪,竟像是出现一道裂缝似地,开始缓慢地涌动着,连带着沉重很久的心脏,都从冻土中复苏。

    “你的字很丑。”

    ”

    只言片语中,沈星燎就已经将他的身世猜完。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福利院,在福利院里面读了小学,然后被现在的养父带到疗养院来。

    养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养父,沈星燎看得出来。

    否则宁随不可能会想办法誊抄这么多书,养父也不会不让他读书。

    可这也掩盖不了他的聪明和早熟。

    沈星燎清晰地察觉到情绪在胸口汹涌着,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为宁随破例很多了,他们是昨天才认识的,而就在刚刚沈星燎还残酷地想要他知道疗养院的真相,要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孱弱无力。

    可现在他看到宁随笔记本上的字眼,看到毫无顾虑摆在自己面前的箱子,沈星燎居然真的有在认真的考虑,宁随是不是真的想跟他好好相处。

    家族里面像他这种年龄的很多。

    小孩子玩心重,当时当刻的情绪本来是无法当真的。

    在今天见面的时候能跟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把稀奇古怪的秘密都告诉你,但是转头就可以跟别人也同样说这句话。

    而那些秘密往往也都不是真重要,只是小孩子很小世界里面,流光溢彩的短暂瞬间而已。

    但是宁随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好像从宁随的身上看到很坚韧的力量,思考的东西冷静而长远,他从来都不会在冲动状态下行事,坦诚的珍贵不是来自于无知,反倒是真正的来源于他什么都懂、却还直白的剖开。

    跟沈星燎好好相处,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比如沈星燎近乎严苛的审视。

    他幽寂地盯着宁随,轻声问道“你在福利院的时候又都做什么”

    宁随很认真地写“读书,然后跟别的朋友抢吃的。”

    沈星燎的瞳仁轻微收缩,“你有朋友”

    “我没有。”宁随接着写,“院长说的,我们大家

    都是好朋友。”

    “那你觉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沈星燎追问。

    宁随的笔尖顿了顿,在上句话“我没有”这三个字下面,重重地划线强调,然后坐在沈星燎的面前,距离有点近,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宁随的眼睛是无法说谎的,沈星燎不相信十岁的孩子能有那么成熟的演技,所以沈星燎盯着他,只看到他眼瞳里面水润漂亮的一片。

    流光溢彩,甚至忍不住地雀跃,好像跟沈星燎说话就很开心。

    “那你缠着我到底是想干什么”沈星燎这句话问得很慢。

    他说每个字的时候,都在看宁随的表情,想要从他所有的细节里面,去分辨他真正的情绪,容不得半分的欺骗和犹豫。

    “哥哥。”宁随笑起来,嗓音沙哑。

    他刚才吃了药,嗓子虽然还是很疼,却也能够拼命地挤出几个字来,而这些话他觉得写字传递不出情绪,他想直接跟沈星燎说。

    “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叫你的名字。”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的人从来不交朋友,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个知心的伙伴,甚至旁人都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们的关系就是很好。

    就像是宁随,他也从来都不跟身边的人玩。福利院的伙伴其实都很早熟,而且很有心机,到底要讨好谁、如何表现才能够得到更好的福利,年龄再小的孩子心里面都有自己的算计。

    宁随不喜欢他们。

    可见到沈星燎的第一眼,即便他那时候展露出来的状态沉寂、带着难掩的戾气,宁随的心脏依旧跳动得厉害。

    他就是喜欢沈星燎,想要跟他好好相处,跟他说话。

    跟他像是现在这样,把自己珍藏的东西都给他看。

    宁随的年龄毕竟还是太小了,沈星燎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他的血液沸腾,却觉得他的底牌交得实在太快。

    刚见面就告诉自己偷听到了办公室里面的谈话,现在又把自己誊抄了这么久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看。

    接下来还有什么就连身世都交代完了。

    “你想要什么”沈星燎接着问他。

    其实理智的弦已经完全绷紧了,他不应该有这么多问题的。

    问得越多表示自己越想知道,他所有的行为都已经不受控制。

    这是很好笑的事情,沈星燎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小孩子操控。

    而且他们昨天才见的第一面。

    宁随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把药袋里面的东西腾出来,问他这些东西怎么用。

    像是红花油,他觉得有点难闻,拿出来的时候捧在手上,却迟迟没有打开,只是询问地看着沈星燎。

    沈星燎环顾四周,又觉得他的警惕心是对的,至少门已经锁好了。

    “先把箱子里面的东西收起来。”沈星燎轻轻皱眉责备他,“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被人发现就全都完了。”

    “收

    完以后躺到床上去,我教你这个东西怎么用。”

    本作者清风不解其意提醒您最全的全员恶人顶流养老团尽在,域名

    收好以后非常顺从地躺在床上,明明白天的时候都差点被病人给掐死,现在却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软肋你暴露给沈星燎看。

    沈星燎有的时候,又很想把觉得他聪明的这个念头收回来。

    但是倘若聪明人都这样做,那说明他不是不懂。

    他只是很直白的呈现出了自己的信任。

    沈星燎倏地沉默下来,情绪莫名有些躁郁,倒了点红花油在手掌,搓热了以后又去搓他的脖子,宁随疼得泪花都出来了,想要挣扎。

    沈星燎在他弹坐起来的时候,单手把他控制住,宁随这下没有办法挣扎了,便只能够无助的仰着脖子,忍不住小声呜咽啜泣。

    泪水湿哒哒地滚落下来,砸在沈星燎的手背,沈星燎顿住,沉寂幽晦地看着他,好久都没有动作。

    宁随便只能够就这样的姿势,耷拉睫羽下来看他,但是浓密的睫羽已经被泪珠黏在一块儿,看起来又是狼狈又是可怜。

    “你好喜欢哭。”沈星燎低声道。

    然后他又缓慢地给宁随搓起脖子,宁随是个很爱赶紧的漂亮小孩,脖颈脆弱纤长,而且肤色雪白,淤青看起来特别吓人。

    被沈星燎搓热了以后,又显得发红,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沈星燎没由来觉得烦躁,强忍着翻涌的情绪给他搓完,又让他吃药。宁随是真的被折腾累了,吃药的时候显得很疲惫,眼帘耷拉着。

    “很困了吗。”沈星燎有点漠然地注视着他,“我还以为你精神劲头这么足,任何事情都能够折腾呢。”

    这明显是句责备,责备他今天不听话。

    否则他发烧的时候就安静坐在隔壁的治疗室,什么都不参与,脖子不会被掐成这样。

    而沈星燎自己,也不会陷在这里这么久。

    可语气偏偏又和昨晚,说他是小撒谎精的时候截然不同。

    宁随只觉得有哪里变了,轻轻地眨眼,但是又说不清楚哪里变了。

    大约是,沈星燎对他的脾气好像好了点。

    “哥哥。”宁随很认真地跟他解释,“我不喜欢折腾。”

    “我告诉过你的,这些事情都是我第一次做。”

    沈星燎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烦躁再次席卷而来。

    同时间似乎又有些别的情绪,无声无息的滋长。

    是,宁随第一次撒谎,挨揍。

    而且第一次拖着发烧也要来“救”他。

    甚至自己还是他的第一个想要好好相处的人,主动地伸出了手。

    “我知道了。”沈星燎不打算在他身边多待,否则他的情绪会汹涌得很厉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直接给宁随关了灯,“睡觉吧。”

    宁随其实还没有洗澡,但是医生说他最好

    先别洗,而且刚刚沈星燎还给他擦了药,他干脆就直接躺下去睡觉了,疲惫沉沉地闭着眼。

    沈星燎关了灯也没有走,就站在床边看他。他觉得小孩子的睡眠跟自己截然不同,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睡好过觉。

    但是宁随就算白天差点被掐死,现在也依旧能够安静地睡过去,他的承受能力好像比普通的小孩儿更强。

    甚至比起现在的自己,都还要强大。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

    沈星燎慢慢地坐下来,将脸埋在他的床边。

    宁随确实有把他安抚到,像是风暴初停。

    第二天清晨,沈星燎刚醒,就听到屋子外面有人敲门。

    他昨晚没多久就回去了,而且睡得也还算安稳,所以被吵到的时候难得没有发脾气,而是沙哑着声音说了声等等,起床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面映照出他冷漠深邃的脸来,十六岁的少年本来不应该呈现出这幅模样,但这都是被家族教出来的,只有这样的继承人才能够接任家族。

    就像是现在,即便都已经被送进疗养院,外面拼了命想要从他身上撕下块肉的人比比皆是,可还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只能够逐步地靠近,一点点地瓦解他的情绪,摧毁他的精神。

    低头将冷水泼到脸上,沈星燎冷静地洗了把脸,这才出去开门,结果就发现宁随提着药袋子又过来了,背着手冲着他笑。

    “哥哥。”

    宁随的喉咙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有点沙哑,情绪却很雀跃,“你今早可以帮我擦点药吗,待会儿我带你去吃早餐。”

    沈星燎很想拒绝,昨天他跟宁随会相处融洽,完全就是受到情绪的掌控,现在的他却很清醒,觉得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可宁随站在他面前,就好像天然无法让人拒绝似地。他的身形清瘦,脸蛋很漂亮,而且漆黑的眼睛也很圆润,是那种看到他会亮起来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眉梢都染着快乐。

    沈星燎的血液又开始随着他的表情流涌,让他发现昨晚的情绪,好像并非全都是来自于冲动,这些情感开始烙印在他的心脏,变成了至少短时间内无法磨灭的东西。

    “进来。”沈星燎将门全部打开。

    宁随很高兴,因为上次他来的时候被沈星燎扔出去了,现在却得到了他的许可。

    他坐在玄关处脱鞋,屋子里面没有适合他的鞋子,他便光着脚踩进来,轻声解释道“哥哥,我早上醒的时候满身都是汗,所以我洗过澡的。”

    意思是脚也洗过,他光脚不会带进来不干净的东西。

    沈星燎知道他很爱干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沙发上看药。

    药片少了四颗,看来他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口服。

    只是红花油他真的没有办法弄,宁随闻到那个味道就有点发呆,手足无措的,昨晚沈星燎看得很清楚。

    宁随知道他弄得很疼,所以今天特地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沈星燎给他擦药的时候,

    他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咬着唇倒是没有抽噎了。

    沈星燎瞥他一眼,

    将他的脖子松开,“知道自己哭得厉害”

    “哥哥。”宁随刚起了个头。

    “你还是别说了。”沈星燎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应该是认真地解释,大约就是他可能往常也不爱哭,但是这次是真的疼之类的。

    沈星燎听着就觉得不耐烦,不是因为他解释不耐烦,是那些内容。自己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些,就好像突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连浑身的刺都应激得想要张开。

    两人去餐厅吃饭,宁随每次都喜欢点牛排和牛奶,看到沈星燎胃口缺缺,只吃了点点的样子,还特地跟他多说了会儿话,盯着他多吃了点。

    沈星燎从头到尾没说什么,顺他的意思也就吃了。这些事情他懒得去计较,小孩儿想跟他相处,这些都是正常的表现。

    让沈星燎情绪濒临爆发的,是下午接受的第一场治疗。

    沈星燎是真的有各种心理问题,这是在进到疗养院前就已经确定的事情,主治医师也是从外面带进来的,他会尽量地在这里保证沈星燎的正常治疗前提是疗养院的局面能够控制得住。

    “我知道您的情绪问题很严重,但是请您忍耐。因为如果你崩溃或者失控的话,疗养院这边光靠我们自己,我们也没有办法撑住,到时候您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我们由衷地希望您能够正常的出院,回到您该登上的位置。但是在疗养院的这段时间,您需要保护好自己还有您的朋友。”

    沈星燎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是很躁郁坐着的姿态,背脊却不受控制地紧绷进来。

    他跟宁随只相处了两天,但是对于沈星燎来说已经足够异常了,宁随会被监视他的所有人暂时定义为“关系亲密”,连带着对他也会有危险或者是监视控制的行为。

    倘若不是在疗养院内,说不定立马就会有人冲宁随下手。可偏偏现在是在疗养院,再加上养父跟沈家达成协议,在拿到那些巨额的资产以前,他们不会轻易对宁随怎么样。

    主治医师说得没错,沈星燎需要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

    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否则这短暂的平静和栖息地都会被打破。

    只要想到这里,沈星燎的情绪就剧烈的起伏,暴怒自他的眉目间掠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做点什么。

    比如给觊觎宁随的人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自己身边的东西,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碰的。

    但最终他还是平静下来。

    离开治疗室的时候,他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沉郁得仿佛随时都能够爆发周身的戾气。

    旋即他的脚步倏地顿住。

    他发现宁随坐在走廊凳子上等他。

    就像是初次见面时的那样,宁随抱着本书在看,即便是看出来他情绪差到极点,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反倒是急忙扑过来。

    “哥哥。”他仰起头来看沈星燎。窗外的落日把走廊分割成明显的两面,宁随的身上洒满了余晖,而沈星燎站在阴影里面。

    但是他觉得仰头还不够表达自己的情绪,便主动往阴影里面走了两步,几乎都要贴到沈星燎的胸膛,才郑重地注视着他,“你的心情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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