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什么时候藏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给爸爸看看”
啪的一下头顶的灯亮了,借着灯光,段父头一次细瞧这串儿子似乎带了好多年的珠子,越看,呼吸越粗重。
段父以前也富有过,哪怕现在落魄了,也能鉴定出,掌中珠子散发的不一般的色泽。
一看就能卖出好价钱。
那到时候是卖进珠宝店,还是卖给债主抵押赌债
数个计划在段父脑中逐渐成型,他的嘴裂开半秒。
半秒后,段父眼珠子溜溜一转,眉开眼笑道“卿卿,奖学金什么的就当爸爸没说,只要把这串珠子给爸爸,卖了后还了债,我们可以换个新房子”
“您想的可真美啊。”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猝不及防从段父耳边传来。
“放开我的珠子,您手指上脏兮兮的油要把我的珠子弄脏了,这里噪音太大,我每晚入睡都要拨弄它入眠呢”书桌旁的段卿懒洋洋弯了下下眼,戳破生父的美梦。
段父瞪圆眼,头上的青筋一下子冒起来
就在他出手揍人的一刹那
段卿伸出一只手,突然向段父砸过来,他带着笑容,出手的动作带着拳风,段父惊慌之下向后闪去,下意识的松开手,珊瑚珠串从他的手上自由下落。
段卿一把接住那串下落的珠子,往房间外冲,段父对着房门就是一脚。
“什么你的东西别忘了你吃谁的喝谁的,你的东西都是我的”
门砰的一下被踹关了,段卿扭头看向咆哮者。
段父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眼见到手的珠子被抢走,他反手抄起一把裁纸刀“卿卿翅膀真是硬了,现在竟敢抢亲爹的救命钱”
男人狞笑“知道那珠子卖了能还多少债吗”
段卿表示他懒得知道,抓着珊瑚珠往后躲,段父拿着裁纸刀往前捅,段卿刚弄开门闪进客厅,渣爹就直接抱着装菜的盘子砸下来了。
“轰”
半小时后,段卿把渣爹手脚捆好,扔上沙发走回房间。
两败俱伤,回到房间的刹那,段卿觉得自己好像死了。
苍白的皮肤的餐盘划破,冷汗冒出,染湿纤长浓密的眼睫。段卿闭了会儿眼,伸手挣扎了好久,还是没能从地上再次爬起来。
他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睁开眼,视野的每个场景都是模糊的,段卿努力眨眼了好久,才勉强看清手旁的珠子,头上的灯,斑驳破旧的墙。
一张照片挂在墙上,因为时间久了看起来有些旧,但边框整洁,面积很大,即使视野朦胧也很容易看清。
一对夫妻抱着男孩坐在草坪上,头顶暖暖的阳光洒下,三个人一起笑着,看向面前的摄影师。男人摸着孩子的头,女人牵着孩子伸出的手,他们的动作都是轻轻的,看起来很动人,很温柔。
段卿已经不习惯这样的温柔了,即使十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被抚摸。
即使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是见过阳光后失去,还是始终处在黑暗中的人更幸福呢”
段卿看着那张照片,轻声说。
他挣扎着取下那张照片,扔进杂物堆,看一男一女带着笑容的脸庞被灰尘逐渐覆盖。
即使不打算给钱,渣爹的诡异行为还是让段卿对个人财产产生重大危机意识,收好那串贵重的珊瑚珠,又随便包扎了下伤口,段卿靠在墙上,清点自己手上的钱。
他打工挣的钱也不多,前几天刚付了房租、学费和医药费,占大头。过几日教辅资料费又要交了七门课,一门两百,学校实践活动多,推不掉的,再预留个一千,最近纱布药物换的多,为了防止感染,医药费再加一笔,这还不算段父偷钱和债主有时直接绕过生父,找他要债他们知道段父手里抠不出钱。
虽然每年有优秀学生奖金和竞赛奖金,可现在才刚开学,奖学金学末没发,竞赛还离得远,他还要给大学费用攒一些钱,那么即使他再打两份工,每天吃最便宜的汤和米饭,林林总总的开支也几乎让他入不敷出,而且班服这样的事件未来肯定还会有,虽然同学们帮了他,但他不能一直这样,这么算还要预留一部分钱给特殊开支
“救救救救救命”
课桌上,段卿已经要成一滩泥了,从昨夜到今早,他除了涂伤口写作业就是在算钱,越算越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入不敷出了,而是耗子到了他家都要饿死,乞丐向他抖个碗都像是在炫富。
甚至走进校园里,看到新捐的教学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说不活了不活了,一中有高楼,一跃解千愁。
“所以那天酒吧找你的富婆为什么那么奇葩,不直接给我砸rb呢”
“哪怕砸一叠也好”
教室里,段卿看着坐在身边的谢瑾舟,双目无神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谢瑾舟“”
凑上前拿数学题问段卿的王之荣“”
等等,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支票富婆
“老段,你一定要慎重啊,”王之荣激动得嘴皮子都要哆嗦起来了,“虽然我理解你想被钱砸的执念,但做人还是要有底线”
“人快饿死了还要什么底线段恨不得一跃解千愁卿无神重复道,“所以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砸rb呢”
“因为她舍不得。”
清清冷冷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段卿歪着头,看见谢瑾舟抬眼看他,纤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富有。”
“事实上。”
谢瑾舟提江婉柔的语气平静“她一直想从我身上得到钱。”
“从你身上要钱”
段卿觉得自己脑子当时一定是坏掉了,听完这话,下一秒竟脱口而出道“那我也可以向你要钱吗”
“”
“”
“砰”
死一般的寂静里,王之荣的习题册直接掉到了地上。
习题册的主人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恍恍惚惚想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王之荣”
段卿表情也很恍惚,他扭头,向声音方向问“你是来问我题的”
王之荣捡起册子后退一步“不。”
不,他不是来问问题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躺在桌底。
只是在躺之前,王之荣其实有点想问段卿,问对方是不是出现了资金上的困难,如果是的话,要不要他现在借一点钱过去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王之荣就想到段卿和同桌之间的诡异金钱关系。
心说淡定,淡定虽然他是个学渣,成绩不好,但做人基本的底线有的
在两人关系还没弄清楚前,他绝不能加入他们和新同学、好兄弟玩燃冬三人行
“啊竟然就这么走了”
段卿本来还指望通过王之荣缓解尴尬呢,见此情景,心理格外惋惜,惋惜完他转头看谢瑾舟。
”说实话,哪怕察言观色如他,也无法确定谢瑾舟是否把那句离谱的“所以我也可以向你要钱吗”的话当真,但不管对方有没有当真,为了同桌的长期情谊,一个缓解气氛的解释也是要有的,于是他开口说“那个,谢瑾舟。”
谢瑾舟看向他。
“我刚刚,其实是想说”
段卿看着谢瑾舟含雪色的眼睛,回想刚才的离谱话语,很突然的,平日能言善辩颠倒黑白的能力,竟一时没使出来。
“是想说”
语无伦次好一会儿后,段卿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珠子,破罐子破摔道
“是我可以向你借点钱吗”
最后几个字硬是说出了狂野气质。
“”
谢瑾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拿出被管家充了最大额度,在校园和部分商店可刷的学生卡,看段卿,递卡的动作又认真又轻“给你。”
段卿被这过于豪爽的动作惊了“不是,同桌,你就这么直接把卡给我”
谢瑾舟抬起眼睛看他。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何况我那么拜金,”段卿看着他的眼睛,笑盈盈的,说话的语气肆意又温柔“所以我一定会拿着它很多烧钱的事。”
“比如去打过工的茶酒吧买最贵的酒,去可刷卡的商店买一堆燕窝,然后伴着榴莲喂巷子里的猫,嗯你觉得我在学校食堂点一堆蛋糕奶茶分给同学怎么样他们馋这种下午茶很久了”
谢瑾舟微微怔了一下。
段卿眉眼还是弯弯的,说“我脑回路很嚣张的,说不定嚣张着嚣张着就刷爆你的卡,同桌,你这么轻易的把卡给我”
他凑上前,带着笑意,在谢瑾舟耳边哑声说“其危险度直接等于让耗子看米缸啊”
说完他把卡推回桌上,耸耸肩膀,阳光洒落,照得鲜艳的红绳在腕上一晃一晃。
“高度数的酒比较伤身。”
就在他整个人要晃出座位时,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段卿回头,看到谢瑾舟抬眼静静地看向他,继续说 ,“榴莲拌燕窝不适合猫,你最好选它们能吃的猫粮。”
“”
“如果你想买零食送给同学,”谢瑾舟看着段卿,那颗清清冷冷的泪痣缀在眼下,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在食堂购买后最好再配一些水果和收纳袋,至于耗子看米缸”
他轻轻说“这个歇后语并不是基于耗子的实际行为或科学观察,只是一种象征性表达方式。”
“虽然它常被用来形容个人在面对财富时的复杂情绪,例如如何合理配置和管理这些财富或资源,或如何避免因为财富增加所产生的麻烦和问题”
“”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到段卿都忍不住问“还有吗”
问完恨不得封住自己的嘴。
“还有,”谢瑾舟看他,眼底好像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卡你好像忘记拿走了。”
段不骚就会死卿“”
段卿“啥”
段卿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一句话弄懵的一天。他低下头,不断的拨弄腕上的劣质珠子,看谢瑾舟,心跳突然猛的加了倍速。
“卡,卡,卡”
咔咔咔,段卿大脑机械的转了一下,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谢瑾舟,这个小少爷实在是,实在是
不行,想不出了,他大脑好像又一次短路了
那一刻所有脑细胞都冬眠,时间停止,喧嚣消失,万籁俱静,段卿看着面前的人,为钱疯魔的情绪突然缓解下来,他想原来送钱上门真的有可能实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谢瑾舟这样认真又有意思的人,穿着白校服的少年,眼下有一滴泪痣,询问他的语气,认真又仿佛带着叮嘱。
干净澄澈的,更像山峰上的那捧雪。
最后,段卿在同桌惊讶的眼神中,扭头,站起,冲出班门,围着门口的柱子跑了二百五十圈,边跑边喜气洋洋地和路过的老师打招呼,给进班上课的张大鹏送祝福,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多生秀发,早包贵孙
把老张祝得头更秃了,祝完接着喜气洋洋,跑他的第二百五十圈。
啊,咱们老百姓啊,今天真高兴
跑着跑着他忍不住唱起来。
刹那间魔音穿透教室。
十分钟后,张大鹏实在受不了了,从教室内探出一个头“段卿,告诉我,你到底在外面瞎窜鬼唱个什么”
“都早读十分钟了”
段卿“”
段卿心情美丽地回到教室。
接下来的一上午,他安分地趴在座位上,听语文老师讲橘子与背影的故事,看教数学的张大鹏拍着黑板,冲全班人喊“约吗约不约”等上到最后一节课时,他趴着趴着,感觉精神有些昏昏沉沉了,因为他身上的伤真的很痛。
最后,他抱着胳膊,就在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中闭上眼,腕部的珠子随意挂在手上,被苍白的肤色衬得更加血红。
他睡着了。
“咦,开学几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最后一节课老师看到少年睡得极不安稳的侧颜,头疼道,“这孩子每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下课铃声音响起。
收书声,桌椅拉动声一阵兵荒马乱后,教室重新恢复安静。
谢瑾舟收好书包,看到仍趴在桌子上没醒的段卿,放学已经十分钟了。
段卿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校服,略略苍白的脸,睫毛是被冷汗浸透的潮湿,胳膊在阳光的照耀下,线条优美,却有种营养不良的瘦。他身上有一种毁灭的气息,漂亮,易碎,接近崩溃。
却又是明媚动人的,带着肆意耀眼的鲜红。
谢瑾舟觉得这抹红有些眼熟。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好像记忆深处遗忘了,茫然,恍惚,不得其解,就像樵夫用芭蕉叶藏起一只鹿,等到后来去寻找时,却忘记了所藏的地方,试图翻出相关画面,但总有一块偏偏是缺失对不上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如幻如梦,朦朦胧胧。
又仿佛回到了好多日前,他带着莫名涌现的欣喜,看清段卿腕上的珠子。
却发现那只是几颗廉价,普通,从小摊小贩那随手买到的珠子。
除了颜色,和他所寻找的那串完全不同时,所涌现的失落与恍惚。
几阵风透过没关好的窗灌进教室,有的吹动了一些书,有的吹动了窗帘,还有一些吹向桌椅,掀开了段卿不长的衣摆。
衣服下,数道渗血的伤口露出来。
谢瑾舟刚收回思绪,一垂眼,就看到那些伤痕。
那些伤好像是用锐器划出来的,有新有旧,杂乱无章,布在段卿露出的那截雪白、瘦弱的腰背上,由上到下,有一种凌虐,诡异的毁灭感。
谢瑾舟看着那些伤。
树叶被大风吹动,发出剧烈的声响,白鸟惊飞。一阵枝叶的惊动后之后,白鸟飞回枝头,看到桌旁的少年瞳孔微微一阵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伸出手,碰向那些伤口。
一米。
十厘米。
一厘米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皮肤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来。
“同桌,”段卿睁开眼睛,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以不容置疑的力道,阻止身边人的下一步动作。
“同桌,你要做什么”
他哑声,抓住谢瑾舟的手,抬眼看对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