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训练场附近长长的洗手池见到姥爷。
老人先是看到走在前面的宋泊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但看到宋泊简身后的巫澄时,眼神顿住,开口问“脸上怎么回事”
听到姥爷这个问题,再想到刚刚宋泊简的笑,巫澄马上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什么也没摸到,他偏头看宋泊简。
刚要说话,就发现递到眼前的手机。
低头看过去,正是拍摄页面,亮度拉到最大,勉强能在中午炙热光线下看清屏幕上的内容。镜头里自己头发被风吹乱,脸颊带着一道黑印,鼻尖也染上颜色,又因为被汗水晕染,整个鼻尖都是灰扑扑的。
好像一只小老鼠啊
巫澄微微瞪大眼睛,脸一下就红透了。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用手背使劲蹭着鼻尖,巫澄羞恼“怎么弄的啊”
宋泊简含笑“对啊,怎么弄的啊”
脸颊上就是刚刚宋泊简戳自己脸弄上的
鼻尖又是怎么回事啊
宋泊简好像没有摸自己鼻子。
但自己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油彩一定是从宋泊简身上蹭到的
巫澄生气“是你弄的”
糯米团子蹭脏了脸,好像沾了芝麻粉的小圆子,软软甜甜的在碗里打滚。
宋泊简跟着他说“啊,对不起。”
所有责备被这一句对不起噎回去,巫澄气也不是原谅也不是,睁着透亮眼睛无声看宋泊简。
把手机收回来,宋泊简洗了手,又从口袋里掏出卸油彩的湿巾,随便叠了几下,按在少年鼻尖。
说不出来的刺鼻味道,巫澄屏住呼吸,下意识往后躲。
还没躲开,拿着湿巾的手就追上来,宋泊简按了一会儿,油彩溶解,很轻易的被擦去。
隔着一层湿巾,温热手指抵在自己脸颊上,入目就是宋泊简靠得很近的脸,他脸上还带着油彩,目光温和放在自己脸上。
阳光、过于专注的目光、脸颊上的手指的温度,甚至这不知名的刺鼻味道,从旁边传来的嘈杂喧闹声。所有的一切构造出独立空间,又好像都逐渐远去。巫澄觉得自己像是一团瓷泥,被宋泊简揉来捏去,又被放在窑洞里,用烈火炙烤着。
鼻尖和脸颊通红一片,巫澄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好几捧水,都没压下脸上的热度。
为了保障学生们吃饭,基地食堂很大,他们在训练场和洗手池耽误了太长时间,到的时候食堂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
这还是巫澄第一次见这种大食堂,有些新奇,跟着宋泊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拿了餐盘,又挤着去窗口排队等打菜。等到前面只剩五六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窗口里好多菜色,和家里清淡的炒菜不同,颜色很浓味道很香。
食堂阿姨动作麻利,看前面一个人走了,就自然接过巫澄的餐盘,先给他的餐盘上倒一碗米饭,又问他要
什么菜。
巫澄这才知道需要自己挑,但面对这么多菜色实在做不出选择,回头看宋泊简。
基地里来来往往都是小绿人,阿姨好不容易见到个不穿军训服的小孩,又看他皮肤白净眼睛水汪汪的,以为是哪个教官家的小孩。很热情的给他推荐了两个菜,告诉他自己打饭不手抖,两个菜就够吃了。
食堂吵闹她说话语速又快,巫澄没听明白,依旧看着宋泊简。
宋泊简被他这样子逗笑,对他点点头,越过他告诉阿姨“就给他打这两个菜吧。”
说完把自己的饭卡贴在刷卡机上。
阿姨一边给巫澄打菜,一边好奇问“你们家小孩啊”
小孩还背着书包认真看阿姨打菜,目光一一扫过窗口的每一个菜色,眼里带着惊奇。
宋泊简笑“嗯。”
“我们家小孩。”
巫澄打了两个菜,宋泊简给自己和姥爷都打了饭,再从人群里挤出去,找位置坐下。
巫澄旁边是姥爷对面是宋泊简,面前是超大一份的午饭。有他手掌那么大的米饭,堆成小山的两个炒菜,一个锅包肉一个干煸豆角,再加上宋泊简打的一小碗紫菜蛋花汤。
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二尺。
巫澄满怀期待眼睛亮晶晶的吃一口,小脸一下就耷拉下来,就连眼睛都失去光彩。
旁边姥爷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两人齐齐看向宋泊简“咸。”
“基地的饭怎么这么难吃”
宋泊简把稀汤寡水的汤往前推“在汤里涮涮会好一点。”
巫澄默不作声把没吃完的锅包肉在汤里涮过一遍,再放到嘴里。
倒是没有刚刚那么咸了,就是很奇怪的味道。
越嚼越奇怪,他索性不再细细咀嚼,一口咽下去,飞快往嘴里扒拉米饭。
锅包肉几乎可以叫糖醋面团,干煸豆角涮过水后倒是还行。巫澄埋头苦吃豆角,吃着吃着发现宋泊简起身。
他有些茫然,还没眼看着宋泊简去了窗口那里,再回来时,给他餐盘里放了个卤鸡腿。
浅棕色小鸡腿炖得很烂,在餐盘里散发着香味。
宋泊简“这个不那么咸。”
巫澄看一眼宋泊简,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夹起小鸡腿咬一口。
除了肉质很柴又不好吃外也没什么不好。
姥爷吃到后面满脸漠然,沉痛对宋泊简说“这些牲畜被做成这样也算死得冤枉啊。你们每天在这儿只能吃这种饭,也冤枉啊。怪不得这几天瘦了那么多。”
宋泊简只是无奈笑笑。
而巫澄仰头,认真仔细的看宋泊简消瘦下去的轮廓,觉得刚刚吃下去的那口鸡腿好像噎在嗓子眼,很不舒服。
他们中午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吃完饭,宋泊简回寝室午休,巫澄和姥爷坐上了回去的车。
本来还想着今天节目播出可以和宋泊简一起看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来的时候多期待现在就多失落,巫澄歪在座位上,掰着手指算宋泊简军训还有几天。
要军训十五天,现在过去十天了,还有五天
还要有五天才能见到宋泊简。
巫澄蔫哒哒闭上眼,希望今天赶快过去。
如果可以,这五天也赶快过去。
下午从基地回去,在姥姥家呆了一下午,和姥姥姥爷一起吃了饭。
姥姥姥爷都住在学校里,平时也不爱做饭,也都是吃食堂。
巫澄被姥爷带去食堂时,看到这种大窗口和窗口里的菜,自然想到中午的饭菜,想到每天吃很难吃饭菜的宋泊简,脸色耷拉下来。
姥爷打了饭,看出他的不情愿,告诉他“我们学校食堂和他们基地食堂可不一样。”
巫澄半信半疑,回去后尝试着吃了一小口。
真的不一样。
没有家里阿姨做的好吃,但不咸不淡,也能品尝出食物应该有的味道。
姥姥姥爷都在沉默吃饭,吃相很好。
巫澄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晚饭照片。
吃完饭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家,回家的时候发现奶奶正在客厅看究古吉光片羽。
奶奶看到他,自然招呼他,问他今天玩得怎么样。
巫澄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和奶奶讲了讲,着重和她讲了宋泊简食堂的饭很不好吃宋泊简瘦了很多,听奶奶说了些心疼宋泊简的话,这才像是安了心,和奶奶一起看节目。
从电视里看到自己有点奇怪,看到电视里自己和宋泊简的事情,巫澄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和宋泊简录节目时发生的事。
群里大家都在看节目,时不时发一条消息出来,巫澄默默看着,不怎么回复。
晚上睡前依旧是和宋泊简打电话。
巫澄给他发自己的晚饭照片,絮絮叨叨说话“都是食堂,但姥姥学校的食堂就很好吃。”
“比你们食堂好吃一百倍”
“这个孜然羊肉香香的,配小饼子很好吃”
耳边是小糯米团子激动的声音,宋泊简把视频通话框缩小,点开他发过来的照片。
孜然羊肉加小饼子,菠萝咕咾肉,还有一份蒜蓉青菜。
小糯米团子还在说话“你好惨哦,每天只能吃那么咸的饭菜,你晚上吃了什么”
宋泊简说了自己晚上吃的饭。
“听着就很难吃。”
他幽幽叹气,软绵绵安慰宋泊简,“好惨哦,等你军训结束就不用吃那样的东西啦。”
“到时候我们一起来姥爷这里的食堂吃孜然羊肉和小饼子。我今天一口气吃了二个小饼子”
食堂的饭只是难吃,宋泊简是吃饱了的。
但看着手机上白软一团的少年,听着耳机里他轻轻叹气的声音,宋泊简无法自制的感到一股饥饿感。
喉结上下滚动,
他轻声应巫澄“嗯。”
巫澄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又安慰了一会儿宋泊简,和他说起节目播出的事。
旁边室友正在趁熄灯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四倍速看节目,手机传出宗平晓说话声,快得好像在念什么咒语。宋泊简不在意那个四倍速的声音,只看着自己手机屏幕里一动不动的少年,听耳机里巫澄跟他讲,节目里自己和他都出现在哪里。
巫澄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网课,只需要看着老师的板书再听听声音就好。现在看这种综艺,很有种走马观花的敷衍,那种所有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时,他往往只看到最中间那个。对他来说,只有自己和宋泊简单独出现在画面里,才算做他们两个出现了。
所以他自觉镜头不多,不会太被人关注到。
他不知道的是,网上多的是拿放大镜看节目的人。
尤其是他们身份已经足够狗血,真真假假的瓜闹腾了两个多月,真假少爷原生家庭各种因素掺杂在一起,大家现在分外好奇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看节目时恨不得一帧帧分析,再给他们对视的眼睛画出扇形图,准确分出里面有几分温和几分爱意几分漫不经心。
一个叫弄假成真”的c,悄悄出现了。
上次去过基地之后,巫澄总想着再找个机会去一趟,如果能去还能给宋泊简送好吃的。但姥爷学校的学生已经拍够了素材不再去了,他也没办法混进去。只能在家里等宋泊简军训结束。
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等待,那么五天就会难熬。
如果找到事情忙碌起来,用学习和知识来填充空闲时间以便熬过这五天。只会
更难熬。
巫澄学拼音本来就已经很难了。他之前学字的读音,都是从简单的学起,然后用同音字来标注这个字该怎么读。他学习现在的语音,基本就是对照着书,记住宋泊简的读音,先记着读音再记住文字,强行把过去的记忆覆盖。
结果现在系统学习才发现读音要用拼音拼,还要用声调辅助。
可他已经知道音怎么念了。现在再学习拼音,基本上就是把音拆开,拆分成拼音,再按照读音记音调。
这已经够让巫澄为难了。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还同时学习英语。
明明都是一样的字母,拼音一个读法,英语一个读法。英语已经是字母了,还有自己的音标。
巫澄学得头痛。
好不容易熬过这五天,最后宋泊简要回来那天干脆就不想学习了,但把书放到一边后又觉得无聊,又默默捡回来接着看书。
宋泊简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窝在沙发上痛苦背单词的巫澄。
少年穿着柔软睡衣,英语书放在膝盖上,眉头蹙着,小动物哼唧似的,嘟嘟囔囔含含糊糊背单词。
听到开门声,巫澄含着半个英语单词仰头看过来,看到门口的宋泊简,英语单词飞到千百里外,他眼睛瞬间亮起来。
英语书被扔
到一边,巫澄飞快跳下沙发跑过去“你回来啦”
宋泊简笑着摸摸少年的头,回答他“嗯。我回来了。”
学习的光芒再也无法吸引巫澄,他跟着宋泊简,絮絮叨叨和他说话“奶奶出去了,晚上回来。”
“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我可以去接你我现在会自己坐公交车了。”
“我今天早上刚把飞船拼好,放回原处了哦。”
明明在基地里每天晚上打电话也都是这样说话的,但隔着屏幕和面对面总是不一样的。好像被短暂落在家里的小动物终于等到归来的主人,追着主人嗷呜嗷呜的叫,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对方,一边叫一边还要用柔软的脑袋蹭着主人的腿,希望主人摸摸抱抱。
宋泊简看少年乌亮的眼睛和带着明显骄傲表情的小脸,再也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夸张“好棒啊。”
被捏了,但不是很疼,反而更像是被捧在掌心左右摇晃。
巫澄感觉到脸颊两侧宋泊简的温度,还有从他身上传来的浅淡洗衣液味道,心里好像团了一树的柳絮,轻飘飘的粘在上面,摘不掉的痒意。
之前他和宋泊简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洗漱用品是一样的,洗衣液也是一样的,但现在宋泊简和他的不一样了。
巫澄跟着宋泊简晃了晃脸,直到宋泊简把手收回去,他才不自然的用手背贴贴脸,目光默默停在宋泊简手上。
宋泊简晒黑了些,可能是又瘦了些,指节更加分明有力。手背上为他挡玻璃留下的伤痕原本有浅浅的一道印,现在也看不到了。
一阵风起,柳絮飘飘荡荡,弄得巫澄心情很奇怪。
他微微垂着头,宋泊简看不到他的表情,倒是注意到旁边他刚刚扔下的书,想到刚刚少年背单词事的可怜样子,忍不住失笑。
把书捡回来,问他“最近有什么不会的题吗”
没想到宋泊简会先问他有什么不会的题。
但当宋泊简问出这个问题后,学习的光辉照耀着巫澄,他摒弃杂念,掏出自己的手机和小本子,默默把积攒半个月的疑难点都摆在宋泊简面前。
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一个循循善诱一个举一反二,很快把巫澄不会的题都讲解明白。
吃完饭后,自觉被知识雨露灌溉的巫澄还翻出卷子,把之前因为不会而空着的题目都做了。
做完之后对照着答案判卷子,确定都做对了,知识点也掌握了,这才松一口气,把卷子和笔记都收起来。
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十点多后,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都这么晚了”
他默默加快收拾卷子的速度。
弯腰把卷子和本子都收到自己的小抽屉里,俯身时柔软轻薄的睡衣垂下,紧贴着腰背弧度。
单薄青涩的腰和拱起的脊骨映入眼帘。
宋泊简一愣。
这边巫澄做完卷子精神松懈下来,困意瞬间
涌上来。他轻轻打哈欠,催促宋泊简“我们快早点去睡吧。”
九月后下了几场雨,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
自从知道自己睡觉踢被子,并且试了几天发现根本改不好之后,巫澄晚上睡觉就不开空调了。
宋泊简刚走的那几天他非常不习惯,当时还以为可能过几天就习惯了。但他现在还是没有习惯,总觉得一个人睡的话床很大,而且睡前没有人可以说话,不管是睡前还是醒来,房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空荡。
现在把东西收拾好,想到晚上可以一起睡,自然拉住宋泊简的手腕回房间,告诉他“我没有乱动你的东西哦。模型也重新拼好了,在这里。”
“我早上特地让阿姨打扫过了”
阿姨把房间的地拖了,把桌子柜子擦得干干净净,还换了新的床单枕套。
整个房间都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
宋泊简在这焕然一新的房间里,沉默看巫澄。
这是他从小学住到现在的房间,前十几年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但今年夏天开始,住进了一个新的主人。桌上摆上了巫澄的东西,柜子里装了巫澄的衣服,就连床上也多了巫澄的被褥枕头。自己离开半个月,现在好像整个房间都盖满巫澄的印记。偏偏那些他的东西也依旧好好放着,提醒他这个空间确实是他的,现在又被巫澄占据。
巫澄就站在房间中间,一边说着自己有好好打理房间,一边弯着眼睛看他,透亮眼睛里写满了“快来夸我”。
被他占据的不只是这个房间,还有宋泊简肋骨下,胸腔里,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宋泊简在少年骄傲的眼神下缓缓勾起嘴角,夸“真棒。”
巫澄登时好像朵绽开的小花似的,在春风里柔柔舒展花瓣。
小花苞学着之前宋泊简对自己做的,把被子和枕头都放好,拍着宋泊简那边的床铺,热情邀请“快来睡吧”
宋泊简在巫澄的邀请下坐在床上,动作些许凝滞。
巫澄这时候还只是单纯的开心,觉得有人陪自己睡了,可以像之前那样,每天晚上睡前和宋泊简聊天说话,晚上踢被子也会有宋泊简帮自己重新盖上,早上还能和宋泊简一起吃早饭。
而且宋泊简洗漱过换上睡衣了,他身上那些不一样的味道被遮住,又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味道,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直到他躺在床上,如愿以偿的和宋泊简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废话,终于要睡觉时,意识到不对劲。
之前宋泊简不在,他又没有把宋泊简的被子枕头收起来,无聊的时候会把枕头放在肚子上或者抱在怀里。一开始只是觉得反正枕头放着也是放着,软乎乎的抱在怀里很舒服。后来发现,抱着枕头睡觉时,就算半夜踢被子凉飕飕,枕头也可以保暖。他就开始一直抱着枕头了。
他以为自己完全没有习惯没有宋泊简的生活,但现在才发现,自己习惯了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
可现在宋泊简回来
了,枕头物归原主不能给自己抱了。
说了晚安就要睡觉了,巫澄闭着眼睛,怎么都觉得臂弯里缺点东西。
他侧躺着,把胳膊蜷起来,假装那里有东西。
可没有就是没有,蜷起来反而更空荡。
巫澄默默把被子往上拽拽,拽上来的那部分团成一团放在臂弯里。
虽然有点小,但勉强还好
他自欺欺人假装这就是枕头,哄了自己好一会儿,把自己哄睡着了。
军训基地八人寝,床铺硬窄,只要有人稍一动作就会发出吱呀响声。可现在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柔软大床上,旁边是少年轻缓宁静的呼吸声,宋泊简却怎么都睡不着。
夜灯依旧开着,他稍一偏头,就能看到旁边睡得香甜的少年。刘海有点长了,软软垂在额前,有几缕和睫毛绕在一起,发梢戳在脸颊上,在白净脸颊上留下工笔画一样的曲线。
玉竹吊坠从睡衣里滑出来,窝在脖颈间,红绳衬得白皙皮肤有种玉的光泽。
明明睡前还是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睡着睡着开始往下缩,甚至微微拱起脊背蜷小腿,柔软夏凉被盖在身上,勾勒出身体曲线,让他看上去柔软又可怜,好像蜷起花瓣的小花骨朵。
宋泊简沉默而悠久的看着酣睡的少年,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手指擦过睫毛拨开眼前的那缕发丝,又顺着额头不断往下。
他知道这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会有怎样的光彩,也知道挺翘鼻梁会因为不高兴微微皱起,知道被挤出来的腮帮子有多柔软嫩滑。
手指隔着一层空气,虚虚勾勒少年眉眼五官,最后停在殷红嘴唇上。
呼吸有一瞬间沉重,紧接着手指连同视线缓缓移开。夜晚依旧寂静,有笃定又被妥帖收藏的欲念,暗自滋长。
和之前那些夜晚一样,宋泊简在夜半醒来,自然看向身边。
之前的半个月每天晚上都只能看到军训基地洁白冰凉的墙壁,而今天,他再次看到穿着睡衣的少年。
少年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只剩胳膊里还压着一点被角,勉强盖住小半个肩膀。
虽然没开空调,但深夜也有些凉意,少年可能是冷,蜷得更厉害了。
宋泊简轻轻把少年胳膊抬起来,把整个被子捞出来,再给少年盖上。
少年好像被他拿被子的动作惊扰,呼吸渐沉,微微皱着眉头,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哼唧。
宋泊简撑起上半身,一边给他掖好被角,一边轻拍少年后背安抚睡梦中的少年。等少年再次呼吸平缓酣睡过去,这才躺好。
可还没彻底放心睡过去,身边就传来布料摩挲声。
宋泊简偏头看过去。
少年依旧睡着,自然翻身,手臂把被子拨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在床上摸索着。
是梦到什么了吗
他看着少年带着玛瑙手串的手在床上摸来摸去,睡梦中的少年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仅皱了眉头,还微微嘟
起嘴唇嘟囔着什么,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摸索着。
伸手把被子给少年再次盖上,他看着那不断摸索着的手,在暖黄色夜灯下泛着光泽的细白手指,在这寂静夜晚悄悄生出个不那么光明磊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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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真的把手伸过去,少年就顺着他盖被子的动作,指尖摸到他的胳膊。
睡梦中的少年终于摸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软软的、热热的还带着和自己一样的香味
是宋泊简的枕头
宋泊简不在了,整个床都是自己的抱着枕头睡觉
少年习以为常的抱住软乎乎还暖融融的“枕头”,自然翻身,整个人躺到大床中间。
这个枕头好像没有之前那个软,但比之前那个热很多。
不过没关系,这个也很舒服。
终于找到枕头的少年眷恋的蹭蹭自己的枕头,又把枕头往下拉了拉。
自己晚上会踢被子的,要用枕头遮住肚子,不然会受凉。
放在肚子那里,正正好
猝不及防被少年抱着胳膊,感觉到少年在胳膊上轻轻蹭脸,脸颊软肉挤出来,软软贴在大臂上,甚至还有微凉湿润如花瓣般的两瓣划过。
宋泊简听到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眼眸一暗,沉沉看着身边的少年。
少年终于不再摸索,却又开始觉得不舒服。自然翻了身,把被子都踢下去,整个人都躺到大床中间,贴着他的被子。
尤还不满足,拽着他的胳膊往下拉。从胸膛一路往下,穿过肋骨,到那节穿着睡衣也依旧晃了他的眼的单薄小腹。
少年实在是太瘦了,一开始在金沙县身上带伤,瘦得身上没一点肉,好像碎成无数块的白玉。带回来养那么久,也就录节目一天两杯奶茶那几天胖了点。后来医生不让喝奶茶,饮食健康清淡后,他又瘦下去。
现在小腹太细太软,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柳条一样在他小臂上扫来扫去。又好像一个软面团子,撞到他的胳膊就软软弹回去。
宋泊简屏住呼吸。
少年又调整了下怀里的枕头,让它紧紧贴着自己的肚子,热乎乎的暖着自己,又不会压得自己难以呼吸。这才算彻底舒服起来。
他微微垂头贴着自己的“枕头”,睡得香甜。
被他抱着贴着的“枕头”停止动作,垂眸认真看他,目光幽深缱绻。
另一只手抬起,轻轻点在少年脸颊上,又顺着脸颊肉滑到嘟起的嘴唇上。
白天等到宋泊简回来,不会的问题被宋泊简解答,晚上和宋泊简随便说话听宋泊简讲睡前故事,晚上还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睡得很好
巫澄第一天睁眼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但一睁眼,先对上深蓝色、被压出褶皱的布料。
身体的感知能力缓缓恢复,他闻到近在鼻尖的沐浴露味道,脸颊贴着的灼热体温,甚至还有腰间有些沉的力道。
他缓缓
撤身后退,记忆和理智回笼。
宋泊简回来了,自己没有枕头可以抱着睡了。
那自己抱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少年不自觉眨眼,下意识松开了手。
耳边传来低沉沙哑声音“醒了”
巫澄仰头看过去。
宋泊简一双凛冽凤眸还没完全睁开,垂着眼皮看自己,很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性。
他嗓子哑得让巫澄禁不住怀疑他生病了。但一声一音都像是在心尖上敲鼓,沉沉带着巫澄的心脏也跟着震动“昨晚梦到什么了”
巫澄觉得耳根和脸颊都开始发热,但忍不住跟着宋泊简的询问回忆,最后回答“什么也没梦到啊。”
昨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他现在都还很精神,不像前几天醒来都要思考宋泊简什么时候回来,自己不会做的题怎么办。
今天没有任何问题,神清气爽。
就是脸有点烫。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宋泊简闭了闭眼,睫毛扫下来,又完全睁开。
巫澄看出点什么,疑惑“你没睡好吗”
宋泊简哑声“有点。”
“为什么啊”
巫澄这么问。
问出口后意识到什么。
自己没有枕头,那自己抱了一整晚、刚刚才放开的东西是什么
目光飞速扫过,他看到被踢到床尾去的自己的被子,看到自己腿上盖着的宋泊简的被子,也看到了
宋泊简垂在自己腿边的手。
他真的被晒黑许多,手臂是蜂蜜一样的颜色,就那么放在他腿边。
但巫澄好像还能想到这只手是怎么反手把背上的敌人掀翻在地上的,它修长、有力。腕骨结实,而自然摊开的手指也放在他腿边,手心泛着热腾腾的潮气。
没有枕头。
那自己抱了一晚上的,就是这条胳膊
巫澄的脸彻底烧起来了。
虽然现在在房间里,虽然刚刚是夜晚并没有太阳,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晒伤了。脸上又烫又辣,烧得他刺刺的又痒又疼。
都不需要宋泊简回答了,他仓促翻身,觉得自己像个被火烧着的糖,现在脚都是软塌塌的随时会化开。
强撑着下了床,他慌张对宋泊简说“那你快接着睡。”
宋泊简垂着眼皮看他,目光骤然一凝。
巫澄太紧张了,没看出他的专注,匆匆推开门出去了。
而躺在床上的宋泊简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可不管怎么劝自己平心静气,脑海里还是刚刚那副画面。
少年坐在床边慌乱低头找拖鞋,动作幅度太大带齐睡衣一角,露出被手掌压了一晚上的单薄窄腰。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尚还留着手指按压留下的红痕。
犹如雪地梅花,又霸道的占满少年半截腰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