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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
    这一吻让尚在迷糊的沧余更加茫然,半闭着眼再次躺倒。屠渊捧着他的脸,若有似无地贴着他的唇。

    直到晨钟将两个人打断,沧余再次睁开眼,先被屠渊阳光下金色的双瞳吓了一跳,随后察觉到,两人被子下的腿正缠在一起。

    彻底清醒过来的沧余一把推开和他相拥的男人,动作迅猛地翻身坐起。

    屠渊也不恼怒,目光缓缓从沧余的锁骨上移到额角。然后他伸手抹去沧余颊边尚存的冷汗,温柔地问“梦见了什么”

    “你。”沧余不假思索地说。

    “那真的是”屠渊微笑着说,“我的荣幸。”

    沧余这才意识到他的话拥有怎样暧\\昧的歧义,可惜太晚了,屠渊的眼神已经在燃烧。沧余在这把火里感到燥热,所有湿\\软的触感都还在口中,他尝到了一点点刺痛,又被挑\\逗到了。

    “我是说,你就是我的噩梦”他再次和屠渊拉开距离,用手背重重地摩擦嘴唇,“你竟然还敢你昨晚就攻击过我了”

    “攻击”屠渊挑眉,“那么你沦陷了吗”

    “当然没有。”沧余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宙斯本人,残暴又好色,以猎艳为乐。”

    “可你丝毫没有抵抗,反而甘之如饴,欲\罢\不\能。”屠渊笑意更浓,他坐直身,对沧余低声说“我不是将爱情和占有混为一谈的宙斯,你也不是柔顺无力愿意束手就擒的伽倪墨得斯。”

    他语速缓慢,仿佛在回味昨晚的缠绵,而他声音中天生的沙哑给这一切徒增旖\\旎。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沧余却觉得身处欲\\火之炉。

    昨晚的缠绵一吻还在舌尖、在味蕾、在双唇,沧余飞快地拉起衣服。但他又猛然觉得懊丧,因为这无端羞涩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

    可是屠渊觉得他可爱极了。

    “像炸毛的小豹子,”屠渊真诚地说,“真漂亮。”

    如何灵活地运用语言,这是沧余尚未掌握的技能。于是他拒绝再和屠渊交流,转身滑下床,弯腰从长毛地毯上捡起了屠渊的衣服和靴子。

    他来到窗前,利落地打开窗,把手伸出窗口。

    明亮耀目的日照下,沧余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发出夺目不输朝阳的光芒,像午后的冰晶,也的确如屠渊所说,像豹子。

    在松开手的一瞬间,沧余回头看向屠渊,露出一个甜媚的笑。他将双眼里的海洋变成蓝色的弯月,努了努嘴。坠落下去的衣物发出闷响,沧余像个快乐的小孩子一样打了个响舌。

    屠渊配合地举起双手,为他无声地鼓掌。

    沧余保持笑容,就像演员谢幕,向屠渊微微倾身。然后他华丽退场,一阵风似的,在屠渊的含笑注视中万分丝滑地溜出了卧室。

    早上屠渊做了鱼肉沙拉三明治,沧余很喜欢。而且这次屠渊给沧余准备了餐刀,这让沧余很满意。

    所以他没把屠渊的早餐也扔出窗外。

    他就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稚子。

    饭后沧余先走一步,等屠渊出门的时候,小鱼已经找到了乐趣。在这城堡的后院,百朵金黄色的小花流淌成潭。春风轻推,这群安静的小生命瑟瑟低语。屠渊信步走近,在猫爪草田中看见了沧余。

    美丽的年轻男人躺在花中,手脚惬意地伸展开,脖颈仰起,眼眸微阖。

    花朵组成金色的海,沧余的长发犹如其中的浅色浪潮。他用修长白嫩的手指触碰花瓣,纤细的腰肢与碧绿的梗叶相互蹭摩。

    分不清是沧余在触摸这些花朵,还是这些形同猫爪的花朵在细细抚慰他。

    屠渊驻足观看,深感震撼。

    小鱼正在被天地纳入怀中,亦或是他将这自然的色彩和质地拥进心脏。他是属于自然的生灵,无论这世界多么苍茫广阔,也总有沧余的一席之地。

    屠渊不愿出声,直到沧余扭身,趴着看过来。

    “屠渊殿下,”沧余晃晃小腿,问,“看够了吗”

    屠渊在花田边蹲身,诚恳地说“没有。”

    沧余对情话毫无反应,他随手摘掉发稍的花瓣,说“看来这真是你很喜欢的一种花。”

    屠渊折了花枝,没有否认。

    “你喜欢猫”沧余问,“这些花它们就像是小猫的爪子。”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屠渊端详着指尖花,说,“它们像极了小太阳。”

    “太阳吗”沧余仰起脸,再次蹭乱了头发。他眯着眼睛指向明媚无垠的天空,说,“太阳在那里。”

    “那个太阳我够不到,它属于所有的生物。”屠渊把花递给沧余,说,“这是我能送给小鱼的太阳。”

    两个人隔着段距离,沧余够不到花,就说“你过来。”

    “它是你的,我无权踏足。”屠渊却说,“这一整片花田,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粒种子,都是你的。”

    他的声音太低沉,神情太真挚,沧余竟然不想反驳。屠渊神手过来,沧余握住了,带着一身花香,被屠渊抱出花田。

    “水里没有光,”屠渊将那朵小花别到沧余耳上,垂眸认真地说,“这是我给你的太阳,小鱼。”

    “水里没有光,”沧余轻声说,“可你的花田留不住我,我还是要回家。”

    屠渊沉默片刻“我知道。”

    沧余张了下嘴,有些意外。

    “走吧,”最终屠渊缓声说,“该去了。”

    “去哪儿”沧余被他牵着手走向大门。

    “警局,蓝家昨晚将科尔文和玛琳的尸体送到了警局,今天可以火化。警察需要人确认遗体、签署同意书。”屠渊说,“而你管他们叫爸爸妈妈,不是吗”

    “是哦。”沧余笑起来,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尖牙,认真地说“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今天没有卫弘挑惹是非,刑警司一派祥和。确认遗体的时候沧余独自进入太平间,又双眼通红地出来。他手抖得厉害,签在火化同意书上的名字歪斜扭曲。

    来指引沧余签字的警察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沧余轻轻地抬眼去看面前的警察,那双蔚蓝又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与哀愁,让警察心肝剧颤。

    “请不要难过,小先生,千万节哀。”警察小心翼翼地说,“科尔文和玛琳曾经对你犯下那样的罪行,你却还愿意为他们悲伤,真是”

    他的同事接过话茬,说“真是拥有天使一样的心肠。”

    沧余抿了抿唇,长睫毛忽闪两下,恰好露出眼底的水光。他看上去无比圣洁,原谅是他的本能,善良是他的本色,他是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他是坚定的神性守望者。

    但更令人心碎的是他的坚强,科尔文和玛琳的尸体被推进火化室,炉内强光激荡,两具已无灵魂的躯体化作灰烬。沧余一直隔窗而望,就连法医捡骨的时候也没有挪开目光。

    屠渊全程默默跟随。

    他看着警察们站在沧余身边,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净是安慰人的姿态。而沧余依旧是那副无辜怯懦的神情,穿着纯白柔软的衬衫,坐在那几个警察中间,看上去就像夜空中的唯一白云,异乎寻常又孤立无援。

    屠渊安静地笑了笑。

    和与他相处时完全不同,在外人面前的小鱼只需眼神和表情,就能把对方拿捏操纵。魅惑的精髓都在安静的对视里,所以沧余很少说话,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语言的加持他就这样看着你,就能把你看得肝肠寸断。

    骨灰被送出来,沧余接手,身旁的警察热心地扶住了他的肩。屠渊走过去,侧身一瞥,那警察就又把手收回去了。

    屠渊叫了声“小鱼”,然后给沧余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骨骼还是完整的,”屠渊看向遗骸,“要送去粉碎吗”

    沧余摇了摇头。

    “爸爸妈妈告诉过我,他们要完整地离开。”沧余轻柔地说,“我不会让他们变成粉末。”

    周围人纷纷面露不忍。

    “我想,”沧余垂着眼睛说,“自己待一会儿。”

    “小先生,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有警察说,“要不要我们陪着你”

    沧余摇摇头,自己费力地抱着箱子走向门口。正午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拖长,身型脆弱得如同一樽水晶。

    屠渊在外墙拐角处抽烟。

    在屠渊的第二支烟马上就要见底的时候,沧余出现在小路尽头。他依然拖着箱子,但步伐轻快。风渡过那银浪般的长发,耳边的花依旧摇曳映金。那双蓝色的双眼胜过了一切曜石,他美丽得令人胆裂。

    “欢迎你,小鱼。”屠渊灭了烟,轻拍掉沧余肩头不小心蹭上的灰尘。

    两个人每次面对面站着,都能显出身高差距,沧余得稍微抬起下巴。他觉得此时敛眸的屠渊太深沉太锐利也太探究,于是索性不和屠渊对视。

    他问“欢迎我什么”

    “欢迎迈出阴影,”屠渊说,“欢迎脱离过去的吞噬。”

    “那是我应该做的。”沧余低头嗅了嗅指尖,然后娇气地皱了下眉。

    屠渊掏出手帕为他擦拭。

    “我安葬了爸爸妈妈,”沧余轻松地说,“我给他们找了个很好的归宿。”

    屠渊擦完了,用颀长的手指抚摸沧余光滑的面颊。他沉默许久,最后含笑说“小鱼好棒。”

    小警察从食堂出来,开始午间巡查。听见诡异刺耳的“咯吱”声时他分辨出方向,随即推出了个大概。

    “是谁又偷着给警犬加餐了不知道它们已经胖成球了吗”他推开犬舍的门,“就算是要被纳米机器人替代,它们也还是警犬总不能”

    犬舍没有窗户,昏暗中几双血红的眼和他对视,小警察慌乱地拍开灯,登时汗毛倒竖。凉意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轻微的腥臭气侵入肺部,小警察看着那完整的头骨被啃舔。狗嘴呵出热气,犬牙嵌入骨头纹理,到处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碾压摩擦声。

    小警察转身跑向大厅,路过前院时刚好碰见屠渊和沧余。沧余一手被屠渊牵着,一手还拎着那只箱子。

    某种黑暗的故事霎那间成形,小警察猛地停下,忍不住呕吐起来。他不堪重负地跪下去,双手撑地。

    就在他泪眼迷离地抬起头,想喊又不敢时,沧余若有所感,在屠渊身侧回首,精准地望过来。小警察张开了嘴再没闭上,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在这惊鸿一瞥间,小警察清晰地看到,那个银发蓝眸的年轻人弯起眼睛,露出笑容。

    然后他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对小警察无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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