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渊寻着血腥味进来,和沧余有片刻的静默而视。沧余赤\\身\\裸\\体地坐在水中,胸口和手上都是血,颊面也沾到了。
屠渊低声叫他“小鱼”,沧余翕动着失血而惨败的唇,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冷水淋头而下,大雨一般将他罩在下面。隔着这轻薄的湿帘,沧余美丽木然的脸孔犹如尸人玩偶。
屠渊毫不犹豫地进入浴缸,迅速靠近紧缩在尽头的沧余。水花推涌在沧余下巴,将他的长发完全冲散了。
“小鱼,”屠渊不动声色地用手掌抹掉墙上的血字,低声温柔地说“不要这样。”
沧余毫无反应,他像是被某种负面情绪吞噬了一半的灵魂,而剩下的那一半,只能支撑他继续自主呼吸。几个小时前的神采奕奕和甜媚笑容都是假象,摘下面具,他伤痕累累。
屠渊再次叫他,他还是一动不动。
屠渊握住沧余的手腕,轻轻地将沧余的手指带离胸口的刀伤,然后为沧余洗净双手,直搓得肌肤泛红。两个人在水中短暂地十指相扣,屠渊很用力,沧余垂眼去看,睫毛投下的阴影显得很无助。
“小鱼,”屠渊说,“看着我。”
沧余缓慢地抬起眼。
他双眼的蓝是屠渊见过的最悦目的颜色,就算神光皆无也不显得木纳,反而天真无措,让屠渊怦然心动,又觉出疼痛。
屠渊拽过睡袍裹住沧余,沧余也不反抗。屠渊顺着将沧余抱起来的动作,俯首吻在沧余额间,沙哑地说“今晚小鱼的眼,是无风无浪的大海。”
沧余如坠梦境,望着屠渊,连眨眼也很慢。
屠渊将沧余抱回卧室,这屋子正散发出一种舒郁沁人的花香,沧余在屠渊肩头闭着眼,没忍住嗅了嗅。屠渊察觉到了,把沧余放上柔软的大床,然后划着火柴。
蓝色的玫瑰布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地板、桌面、床头、窗前,就连吊灯上也攀附许多。带刺的梗和尖形的叶恰到好处,娇小明亮的猫爪草点缀其中。某个瞬间,在烛光里,它们似乎流动起来,另成一个梦境。
这里变成了星空,也变成了大海。
“我忙于为你准备礼物,却忽略了你在伤害自己”屠渊单膝跪在沧余面前,虔诚地说,“对不起,小鱼。”
沧余不回答他,想要后退,却被屠渊握住了脚踝,带着放到自己膝头。沧余挣了一下,不舒服地蹭掉了睡袍。
他的身体上疤痕遍布,向屠渊展示出他被电击、被割裂、被击打、被捅刺的过去。但他的肌肤质感和完美比例让那些伤瑕不掩瑜,他依然如同精雕细琢的象牙雕塑一般美好。
他用脚尖踩着屠渊,这姿势非常神奇。
“小鱼”屠渊调整呼吸,不得不起身,让那可爱如花朵的粉团离开自己的视线。屠渊在沧余身侧撑手,轻轻地问“你喜欢吗”
沧余似乎没有明白,问“喜欢什么”
“蓝色玫瑰,和大海颜色相同的花。”屠渊将床头的玫瑰拿给沧余,“猫爪草是太阳,蓝玫瑰是大海。”
他不顾尖刺,折断花梗,将玫瑰花放到沧余耳上。
像是给小鱼在鬓边佩戴上一小团海水。
屠渊说“我把太阳和大海,都送给你。”
“小鱼,不要再伤害自己。”
他离得这样近,悲恳低语,眼眶血色浓重,眸子熠金,像是从那深渊里迸发出的光芒,秾艳的美感喷薄而出。沧余望着这双眼,犹如身坠一场日出。他们的每一次目光交汇,都是星体的碰撞,屠渊的每一次靠近,沧余都像是站在海风的最中心。
全身都被浸透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沧余想要点头。
他还想要亲吻屠渊。
但他脑中尚存理智,胸口的伤也还在发疼。被屠渊蛊惑到了这件事让他感到羞愤,所以越是想要沉沦,他就越是表现得冷情。
“没有用,”他伸手推屠渊,“你的猫爪草和蓝玫瑰,都留不住我。”
“那,”屠渊不退反进,问,“小鱼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
沧余用蔚蓝的眼看了屠渊很久。
沧余说“回家。”
这一刻他的眼里漫起濛濛大雾,往昔的清澈之感消弭殆尽。泪意积少成多,沧余猛地仰起头,用手挡住了眼睛。
“我会做到。”屠渊用鼻尖轻触在沧余暴露出的脖颈,说,“othaion”
他将人鱼的语言念得标准而性感,沧余还挡着眼,迷惘地说“你”
“曾经有一条小鱼,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回家是他最深的愿望。那时候我很笨,学不会那古老优美的发音,但他没有嫌弃我,反复地、耐心地教我。”屠渊托住沧余,“我们曾经被无情地隔开,他就带着我,在玻璃上一遍又一遍地书写。”
沧余嗯了一声。
屠渊继续说“可是后来,我把他弄丢了。”
沧余再次嗯了一声,把手从眼前拿了下来。他的眼睑依然很红,但眼睛里的泪光已经不见了。他恢复了一点理智,试图将手悄无声息地背到身后,但今晚的小鱼不在状态,手被屠渊握住了。
“小鱼,”屠渊俯身去吻沧余掌心里那颗光泽莹润的珍珠,明知故问,“这是哪来的”
“在你的床上捡的。”沧余红口白牙地瞎编乱造。
屠渊并不揭穿。
“好的,”屠渊说,“efadi e1”
“这是我的。”沧余小声抗议,不让屠渊碰他的小珍珠。
“请原谅我。”屠渊向沧余倾压下去,“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让你停止伤害自己,明天,后天,下个星期,以后,所有的以后,都不要再这样。”
他将沧余抱在怀里,摸到了沧余右侧胸口的伤口。肌肤上的血迹早就凝固,而深刻的刀口竟然已经愈合成一道浅痕。屠渊并缓缓抚摸,然后垂下头,用唇去一点点地覆盖。
“我知道你的痛苦,我能想象我曾体会。由回忆组成的另一个现实就等在那里,闭上眼,就会身不由己地进入。看见雪片在风中翻涌成海,看见花朵孤独地生长,看见那个珍贵的身影被带走,渐渐远去心脏被挖走一块,怎么也长不回来”
屠渊又吻到了沧余心脏前的那串编号,同时紧紧地搂住了沧余,让沧余挣脱不能。又不会让沧余觉得疼。不知何时,两个人已经一起躺倒,被子缠了半身,藤蔓似的让他们无法分开。
沧余被屠渊吻得扬颈,想要和这个男人做斗争,却浑身无力。那是一种基于舒适的无力,因为喜欢被这样对待,所以身体拒绝做出反应。
“你曾经告诉我,这串编号,来自何处你对我那样诚实,我很开心。我知道,它是你的阴影,你的耻辱;它是永远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软的鳞片,无法愈合的疮痪;它是月亮的暗面,星空中的黑洞。”
屠渊撑身上来,亲吻到了沧余的颊面。
“只有拥有明日的身体才会拥有伤疤,用于铭记昨日这是你告诉我的话。所以你才一次次地伤害自己的身体是吗你惩罚自己,让自己铭记过去。发生了什么,小鱼发生了什么你想要记住什么你忘不掉什么”
魅力无边的沉哑声音仿佛海浪般包裹住了沧余,沧余发现,他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的双手都被屠渊扣住,就连手中的小珍珠也躺在了屠渊掌心。
沧余想要摆脱此时的处境,但是他已经被撬动了心灵中最隐秘的角落,无法抗拒对方的细语和哄问。
“我杀了人鱼。”沧余说,“我杀了狂梦欢场里的那条人鱼,我告诉她可以选择死亡,她就真的割穿了自己的脖子。我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那十二条人鱼。我杀了他们我不是海底战士,我是人鱼杀手。”
他无助地侧过脸,仓皇躲避,不肯和屠渊对视。屠渊却轻轻地捏住他的下巴,让他避无可避。
“我杀了十二条人鱼,”沧余说,“我杀了刀俎实验室的那十二条人鱼。科尔文和玛琳说,杀了他们,我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我杀了他们,用刀、用手、用牙。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烂了的肉和鳞片。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变得那么可怕。我害怕我自己,我觉得恶心。我”
他停在这里,挣扎在困倦和痛苦中,说不下去。屠渊低头吻他,他的双唇冰冷,丝毫未动。
“是变得强大,你从前只是不知道,你可以变得那么强大。”屠渊说,“你在寻找一个不害怕你的人,看得见你美丽之下的力量,看得见你力量背后的多情,看得见你疯狂和痛苦的源头,那个想要回家的简单愿意。你想要回到最初,变回真正的自己。你害怕你已经忘记了那条鱼,他已经离你太遥远了。你想扔开所有伪装,你在寻找一个能让你回家的人。你在寻找这样一个人,是不是”
沧余眼皮耷垂,轻轻点头。
“你以前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是不是”
沧余懵懂地望着屠渊,许久过后,点了点头。
“是谁”屠渊问,“那个人是谁”
沧余意识模糊,缓缓地说“我我不知道。”
屠渊注视着他,忽然把他狠狠地抱进怀里。
“我好困”沧余被抱得抬身,离开了床,有点儿委屈,问“你催眠我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小鱼,”屠渊却说,“最后一个问题。”
沧余手臂下滑,搂不住屠渊的脖子。
“曾经有个人,他答应给你找小太阳,还有和大海一个颜色的花。因为你说水里没有亮光,你想回家。你教他人鱼的语言,说他很有天赋。”屠渊连绵急切地吻着沧余的脸颊和耳朵,颤声低哑地说,“有这个人吗你记得这个人吗”
倦意和男人的怀抱一样紧迫,沧余听见屠渊的声音,还听见了更多。他听见浪涛的声音和古老的歌谣,脚下仿佛是柔软的沙泥,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但是他看不见任何幸福的场景,他是被困在网上的鱼。
终于,屠渊将他放回床上,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不记得也没关系的,小鱼,”屠渊对已经合眸欲睡的沧余说,“完全没关系的。”
然后屠渊吻上沧余的唇。
男人极尽所能地含吮着沧余,就算得不到回应。那柔软微潮的触感让沧余很享受,屠渊舌尖的每次舔舐都像海上的摇篮,双唇的每次开合都像风暴的洗礼,过去的痛苦和未来的艰难都消失了。沧余稍微抬起下巴,让屠渊将这一吻拉得更长。而他自己则舒展开身体,尽情地享受这与世隔绝的美梦。
小鱼睡着了。
屠渊抬身,望着这个天使般的睡眼,轻轻地微笑起来,俯身又在沧余唇上吻了一下。
“好梦,我的小鱼。”屠渊抚摸着沧余的长发,低声说,“快点想起,快点长大。”
屠渊握紧手中的小珍珠。
“我会永远守候你,我会带你回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