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划过入夜的天空,发出清晰的咕鸣。夜风冲荡云层,将雪亮的弯月遮去一半。
沧余伸出手,触到了那个银白的尖角。光芒在此刻如有实感,沧余觉得指尖正在变冷。
但是屠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带下来,覆在自己的两掌之间。直到那柔软的皮肤重新变得温暖,屠渊才改变姿势,将沧余的手压在沧余胸口,让两个人十指相扣。
“小鱼。”屠渊低声模糊地说。
“嗯”沧余稍微挪动目光。
“没什么,”屠渊却说,“就是叫你一下。”
沧余抿了抿嘴,过了一小会儿,忽然问“认错人认错鱼了吗”
屠渊笑了,说“从来不会。”
“你要找的那条鱼,”沧余说,“也曾经这样躺在你的腿上,和你一起眺望星空吗”
屠渊静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然后他摇了摇头。
“那真是,”沧余说,“太可惜了。”
“不可惜的,小鱼。”屠渊轻触在沧余手背上的指腹有些发烫,“时间和眼泪一样,无法倒流。过去的美好是已逝的流星,我已经学会把希望寄于现在和将来。”
有种不快诞生在心底,闷涩难受,但沧余无法解释这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压制片刻,然后果断放弃了。
“那条鱼的面孔,”沧余问,“有我的好看吗”
“陆地上的星空,”屠渊问,“有大海上的美吗”
沧余稍稍皱起眉,咬着唇泄露了疑惑。但屠渊率先笑起来,把那点神秘迷惘的气氛驱散。
繁星闪耀地缀在天空中,像是穹顶下散落的珍珠。屠渊这样俯首凝视着沧余,眼睛里闪动琥珀色的光芒,在星辰面前也毫不逊色。
“小鱼,”屠渊缓缓开口,说,“快点长大。”
他的眼眶很红,眼睑血色浓重,睫毛投下一片感伤的阴影。沧余这样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难过。
仿佛被沧余伤了心。
在这个瞬间,沧余忽然觉得,也许在梦境或远古记忆中,他曾面对过这般姿态的屠渊。他想要回忆,但回忆如流沙,已经逃之夭夭。
沧余想不明白。
屠渊抚摸沧余的脸颊,手腕上的小珍珠碰到了沧余的肌肤。他用手掌覆盖住沧余的双眼,挡住了那片美丽清澈的海洋,也挡住了沧余眼神中的迷茫。
“闭上眼睛,小鱼。”屠渊声音微哑,慢慢地说,“现在,你身边空气纯净,花草湿润,远处的大海像是摇篮,你听见浪涛的声音,它在呼唤你是时候了,我们就要到了。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让你回家,不带一丝恐惧,没有任何仇恨过去的已经放下,你可以潜游,你无比自由。”
沧余在他掌心下呼吸绵长,睫毛也不再颤抖了。那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开启,索吻似的。
“我害怕你头也不回,”屠渊继续说,“更怕你无法回家。”
他缓缓拿开手,绕着沧余的长发,苦涩又幸福地勾起唇角。沧余睡着了,而屠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沧余沉睡的轮廓。
这静谧美好的场景,和九年前一般模样。
北方的海野蛮不驯,咆哮在无垠的夜。高耸的灯塔伫立在岩石边沿,以冷静不屈的姿态,任由汹涌翻滚的白浪不断撞击其上。泡沫飞洒空中,再落入漆黑的海,成为壮丽的水上花朵。
身着蓝色囚衣的犯人冲上露台,撞到了护栏。然而这里没有出路,除非他愿意一跃而下,自由落体一百米,最后掉进波涛急涌的大海里。
“别,别再过来了”犯人扒着栏杆转身,面朝昏暗的灯塔顶室,崩溃地喊叫,“不然我就跳下去”
“请便。”追击他的人缓缓走近了。
“不”犯人腿脚发软,“你们不能这样”
“假如你听话一些,不妨碍我们的计划,还有活下去的可能。”那人借着月色擦手枪,轻声说,“都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乖乖地待上几个月,我们就会放你走的。”
“你们,这是犯罪”犯人惊恐地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犯罪嘛,你自己才说的。”拿枪的人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犯人,说,“不然我们怎么会在监狱里”
“没错,你们是罪犯,而我”犯人扶着栏杆站直身体,“我才是监狱长”
拿枪的人啧声,说“早就不是了,”他露出一点儿不耐烦,“还没接受现实吗都一个星期了。”
“我要汇报,我要联系元首,我要回到米拉克”犯人慌不择言,“你们这是动乱,你们才是罪犯,你们不能这样别以为给我穿上这身衣服,我就要听你们的你们敢绑架我你们这是囚禁长官”
“帆哥,还没弄好”又有人出来了,嚼着风干肉条,对拿枪的这个说,“武哥让我上来看看。”
拿枪的说“这就回去。”
他向前一步,干脆利落地举起枪,崩掉了转身想跑的犯人。犯人狠狠地倒下去,鲜血喷迸出后心的窟窿。
“啊”吃零食的这个惊奇地说,“杀啦”
“不然呢”拿枪的说,“怎么劝都不听,下回还得跑。”
“哦,好的。”吃零食的走过去,踢了尸体两脚,回头问“扔海里”
“带到下面烧了吧,”拿枪的说,“正好这几天在降温。”
吃零食的往嘴里塞肉铺,腮帮鼓鼓的,一边嗯一边点头。
“我说平时武哥怎么教你的,怎么还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拿枪的弹了下他脑门,说,“算算时间,过两天殿下就到了。”
“殿下知道我什么样啊。”吃零食的很委屈,小声说,“大家都说多吃点才能长高,还说等出去之后给我弄饼干呢。”
“要吃也别就着尸体吃吧,”拿枪的无奈地说,“平时别老跟那帮乱哄哄的人玩儿,暴力狂,脏垃圾,都给你带坏了。”
吃零食的点点头。
拿枪的在强风里伸了个懒腰,听了会儿海浪声,然后探身从吃零食的那儿抽了条肉干,往嘴里一叼,说“走了。”
光轨行驶了三天四夜,穿过绵延的丘陵和浩瀚的草原,迅速向福彻尔大陆的东北角靠近。窗外青绿渐少,广阔的灰白占据主调,土地上覆着的从草叶变成了冷雪,连玻璃上都开始凝固霜花。
这几天沧余几乎与屠渊形影相吊,除了每日例会沧余不参加以外,他们几乎共度分秒,连住宿的车厢都要共享。这样的关系很快成为光轨上众人的谈资,并且多对沧余的身份有所猜测。毕竟年轻人顶着“海洋战士”的头衔,看上去却更像是屠渊的脔\\宠。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活生生把裂缝计划变成了权贵的情\\爱游戏。
沧余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话题中心,因为他根本不懂八卦的力量。他只是沉迷欣赏陆地上的景色,或者在公共休息室里打发时间。
这次和他们一起从米拉克出发的还有一名牧师,是位名叫艾萨克的高加索人,负责出海期间的宗教仪式、道德指导,以及精神支持和鼓舞士气。艾萨克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还支持环保,所以几乎每天都要和金蛭川进行辩论。
“科学无法解释灵魂,也无法解释爱情,”艾萨克严肃地说,“科学非常具有局限性。”
“早就有人研究过灵魂了,不然你以为21克理论是怎么来的1”金蛭川一边说,一边调整着他那永远摆不正的眼镜,“至于爱情,那就是荷尔蒙和大脑神经在驱动”
“强词夺理。”艾萨克说,“那个实验早就遭到了抨击,你们科学界自己都不认同。”
这话还真对,沧余和仁心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已经形成了默契,每天一起窝在旁边的沙发里看戏,乐此不疲。
金蛭川的确被反击到了,他其实不善舌辩,粗喘了几下,眼镜又歪了。他问“既然如此,那你能让上帝或者谁的灵魂帮你发射火箭吗”
“请你不要再这样不尊敬地说话。”艾萨克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挂坠,庄重地说,“火箭不重要,重要的是宇宙宏大,你的实验室根本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信仰可以,思想可以,它们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贡献,是科学永远无法达到的高度。”
“科学就是我的思想我的信仰你这个迷信的蠢货”金蛭川非常激动,挥舞着他手中的笔记本,就像是挥舞着科学的旗帜。他说“科学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宗教信仰和环保主义不过是科学发展的阻碍历史上有无数战争都是因为宗教冲突而起,但从没有人因为科学打架”
“那是因为科学家贡献了惨无人道的武器,直接地、真正地造成了杀戮。”艾萨克坚定地说,“而宗教教导我们寻求内心的平和,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看看你,就知道第二条不可能了”金蛭川鸟窝一样的头发此时似乎炸得更开了,“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这颗星球上的资源才会被浪费”
“浪费”艾萨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表示不敢相信,“你知道有多少生命因为人类每天死去吗每一片树叶都是有生命的。”
“你永远不会明白的”金蛭川跺了跺脚。
艾萨克乘胜追击“就在昨天,我亲眼看到,当你的光屏出现问题时,你先是祈祷没有文件丢失,然后才尝试重启。”
“那、那是因为”金蛭川抓着头发,那架势就跟要把自己的头盖骨掀开似的。
这场辩论似乎即将分出胜负,仁心伸出五根手指,准备开始倒数。
“但我的文件还是丢了”金蛭川损人不利己,“所以事实证明,祈祷没用”
沧余托着脸笑出声。
金蛭川继续反问“人类走到今天,科学是主要基调。祈祷是能阻止陨石撞地球,还是能让你在水里呼吸”
“我想看。”沧余忍不住插嘴,“要不然,等咱们到海边之后,你们俩都下水试一试”
没人理他,沧余觉得有点尴尬,鼓着腮帮,可怜巴巴地看了眼仁心。
“咳咳”仁心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放下热可可,说,“那么我建议先在浴缸里开始练习,安全第一。”
艾萨克和金蛭川同时转过头,第一次统一战线,对狗腿的仁心表示了愤慨。
他们还要继续,穿戴整齐的屠渊走了进来。他气质太冷,休息室里顿时噤声,这回牧师和科学家都不吵了,和仁心一起迅速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沧余撇撇嘴,说“我还在等他们两个打起来。”
“下一次,”屠渊笑了,向沧余伸出手,说,“现在我得带你去换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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