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个字,像是害怕她听不明白似的,他说的抑扬顿挫,一字一句切切实实的锤在她耳里。
直到出了东宫,踏上了回朝阳殿的路,她才敢确定方才耳里没有听错,因为肖晗在离开前再次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彼时她还有些恍惚的在思量肖晗方才的话,满脸的迷蒙准备告退。
却在即将走出殿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人又说了句
“日后若有话同孤说,可直接来东宫,孤若不在,可让卢绪或瞿恒直接去勤政殿。”
她没去深究这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只当是肖晗对于自己今天突然上涌的控诉而自发的歉意。
只是有些奇怪和诧异。
而得知肖晗松口,裴蕴自是最高兴的一个,她自小性子跳脱,在京城一众娴静端庄的贵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狩场上除了她甚少还有别的闺秀参加,是以朝露的到来也算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半月后,在去往秋猎的路上,裴蕴一路都在喋喋不休的同朝露聊天,天南地北,风土人情,听的朝露也是一脸的向往。
说起秋猎,也是一副知无不尽的样子
“听说太子表哥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没参加秋猎了,今年却不知为何,来了狩场不说,看东宫马车里的那堆东西,好像是还要下场的样子。”
今日从京城刚出发那会,朝露本是和肖晗同在一辆车,所带一应物品也都是放在东宫的马车上,但狩场路途尚远,方行至不过一半的路程,大家刚到第一个驿站休息的时候,裴蕴就悄悄从裴家马车摸过来。
一脸狡黠的对肖晗祈求说,想让朝露和她同乘一辆车,肖晗那会正在靠在车内闭目小憩,似有些被打扰的不悦,眼睛都没睁开就问“要去多久”
裴蕴没想到他还会问这个,带了人走自然是不想再送回来,正待回答,就听肖晗又说“她的东西还在孤车上,要跟你走了,一会孤给谁送去”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马车里侧堆放的两个大箱笼,偏小一些上面有描金牡丹花纹那只是朝露的,她东西不算多,一只箱笼足以,可一旁另外两只大大的箱笼是谁的,不言而喻。
这会裴蕴提起,朝露也不免好奇“二姐可知皇兄为何不喜狩猎”
裴蕴说了太久话,口舌有些生燥,饮了一整杯茶水后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可能就是单纯不喜吧。”
说完,忽觉想起什么,侧目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我不清楚也就罢,可昭昭你为何也不知,你日日呆在宫中,表哥往年为何没去秋猎你能不知缘由”
朝露一时语塞,忽想起自五岁见到肖晗以后,前两年几乎都跟在他身后一同在学馆进学,八岁那年因为发生了意外,她就变的很是惧怕他,无奈之下被送到裴家养了两年,十岁送回宫之后,可肖晗那会就已快及弱冠。
皇帝交给他的事情越来越多,学馆也不能日日都来,兄妹之间见面和交流就更少,而每年的秋猎,也因为肖晗的不参与所致,她甚至都不知晓此事,又何来知道肖晗很少参加。
这会裴蕴突然问起,她自当是回答不出来,支支吾吾的想糊弄过去时,就见裴蕴一脸恍惚的道“也是,表哥那般矜贵,杀伐果决都只是在朝堂,又何须要在秋猎上来浪费力气同他人比拼。”
离狩场越来越近,裴蕴谨记肖晗之前所说的话,在最后一个驿站补给时,将朝露送回了肖晗的车上。
太子的车架自然不同一般,装饰华丽不说,还宽敞大气,朝露回来的时候肖晗尚还伏在最里的案上批阅着从京城带来的折子。
就像裴蕴说的,他的一切杀伐果决都用在了朝堂,一天之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会在勤政殿或者六部,同京城大多有世袭爵位的男子不同,肖晗似乎从未自恃是太子这个身份,而无为而治。
反而因为身在储君的位置,而日日矜矜,甚至连他父皇都不愿的每年巡幸边城的事,他从来都是自发而为。
京城的百姓口中,朝堂的百官眼中,他已然是一名合格的君主,端的是爱民的心,持的是治国的道,大家都对他这个太子甚是满意。
可,在她眼里,却不是个合格的兄长。
她立在车边打量了他良久,久到肖晗都已经批好手边的折子见她还杵在那儿,皱眉问“在不坐好,一会卢绪突然挥鞭你恐就摔下去了。”
她闻言,发觉他已经抬头发现,俏脸微红的垂首回避,施施然坐于他身侧后又是一言不发。
肖晗见此也不多言,伸手往一旁高高的箱笼里翻找一番,窸窣的动静过后,一套红色狩猎的骑装突的递到她跟前。
“这是”她眼神尚还在别处,膝上就觉出软软的触感,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肖晗给她准备的狩猎时穿的衣服。
他收回手,另一只还在箱笼里继续翻找,不多会,一根小皮鞭被他找到,圈成一团又置在那套衣服上面。
见她还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他,有些不解的拧眉“明日狩猎,你不会是想穿着那些裙子去骑马吧”
她不是想,是根本就没想过要下场,毕竟今日会来,也都是因为裴蕴的缘故,是以她压根就没有准备狩猎要用的东西,这会肖晗问起,竟不知要如何回绝。
手里托着那身衣服,她沉默思忖了半晌,刚要启唇,就又听见他的声音传来“秋猎不是闹着玩儿的,既来了,就是要下场的,否则你皇伯父又何必一道跟来考校。”
车队的最前头就是皇伯父的车架,她方才也是听裴蕴说起,每年的秋猎不仅仅只是秋猎,会将参加的人通过抽签来分组,而最后的成绩是通过所猎的数量来考校。
肖晗这话说的让她有些下不来台,这会若是提出拒绝,就是在欺君,她前些日子才被皇后怪责过,在皇伯父面前自然不想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心怀忐忑的她在营帐过了第一晚,第二日穿上肖晗送的胡服骑装时她还在打退堂鼓,直到出去在空地上见到裴蕴,对方满目精光的看着她,说起一会下场时一定要大展身手一番,她便知晓,这番是真的推脱不了了。
秋日景色萧条,气候却是凉爽,做狩猎这等需要耐着性子的事是再适合不过。
最华丽那顶大帐下,坐着皇帝和贵妃,及时行乐四个字已经是他刻在骨子里推崇的做派,即便是身处不便的郊外围场,皇帝也依然奉行奢靡的原则。
他身着华丽的龙袍,对着下首的一众人侃侃而谈,所言无非就是今日让大家好好拿出看家本事,大燕的臣子既要熟读经史子集,那君子六艺,骑射功夫依然不能懈怠。
朝露穿着红色鹿皮骑装,立在裴蕴身侧,捏着手中刚抽的签忍不住打量。
方才入场之时,门口的礼官就让每人都抽了一只,签尾上有涂有不同的颜色,只待一会大家进去之前就拿出来配对,颜色想同就在同一组,也是今日狩猎要同处一整日的人。
朝露方才偷偷瞧过,她那只签尾是红色,就是说另一个拿着红色签尾的人便是她今日的盟友,她视线扫了一眼,除了裴蕴也同她一样在偷偷把玩签尾外,其余的人都目不斜视的看着皇帝。
两人视线相交,相视一笑,纷纷朝对方亮了手中签尾的颜色,悄悄道“我方才看了一圈,都没见人拿着红色,我该不会没有盟友吧”
裴蕴觉得好笑,朝露虽只小她半岁,可若论起心思单纯来,她仿若还稚嫩的很,她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没从喉咙里去过那一道“那你是想和谁当盟友”
场上有好几个年少的武将,都是眼熟的练家子,裴蕴之前在席上见过,悄悄伸手点了几个,说“那位是小宋将军的表兄,也在军营任职,要不我帮你看看他的是什么颜色。”
说完就真的凑过去看,朝露被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样子给惊住,害怕在这人影憧憧间被人看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忙伸手去拽,却在刚准备用力的时候,就听见原本安静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声声嘶吼。
上首的皇伯父已经说完了勉励之词,下面的人听完自然要附和,声音大到震耳欲聋,两人手里的签都被吓到掉在了地上,慌乱之间又匆忙的拾起。
刚直起身子的时候,周围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子做了四散,大家纷纷亮出自己手中的签尾,来寻找盟友,没一会,三三两两就已经找到。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人都散在各处在到处对颜色,朝露正待低头去看手中的签,身后就贴上来一个身影。
“跟我走。”
是肖晗的声音,朝露立即扭头,就见他一身墨色的骑装,头发玉冠高束,偏沉的眉眼正低头看着她,一副利落洒脱的贵公子模样。
他惯常就爱穿深色的衣物,给他本就凌厉的样子更添一丝禁欲的气质,朝露有些没缓过来神,下意识回答“去哪儿”
他已经转身正欲走的脚步突然停下,轻蹙眉尾的眼睛看着她“不是要下场一会进去之后跟着我便可。”声音是一如既往平静。
简单的吩咐完,就欲带着她去骑马,她心里有些奇怪,手里尚还捏着签没有对上盟友,怎能就这样和他一道
往前走了几步的肖晗见她没跟上,回头正欲再次唤的时候见她看着手中的东西发呆,叹了口气,从袖口拿出他那只签,准备上前同她配对时,就听见远处传来裴蕴的声音
“表哥,原来我同你是盟友”
哒哒哒的脚步传来,最终落于身侧的时候,又听见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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