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白站在通风口也闻到了这股气味,抽出手帕捂住口鼻,皱眉瞧着里面。
“这是尸臭”
“是。”
张叔是内行人,一闻就知道这臭味是什么来头,心中自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是按照咱们的时间推算,他们封绝此地也是有很长时间了,人体腐烂是有时间的,不可能一直腐烂一直臭,待血肉成液,剩下骨头,其实味道就没这么重了,即便有人死在这里,也不该还有这么浓烈的味道啊。”
“我先看看,大人您退后一些。”江沉白担心里面有什么毒气,或者什么邪祟。
“你自己也是,李二,把衣服给他再裹一件。”
江沉白本来觉得没必要,太麻烦了,但罗非白坚持,他便听着了,穿了两件外衣,袖子亦裹好。
再用湿帕堵着口鼻将火把往搬运开露出的口子往里面探,通过缝隙瞧见火光照耀的地方里面自是幽深的山洞,但火光照着的地方
连胆子很大的江沉白都干呕了,在后面人惊讶询问下忍着恶心继续查看,却是感觉抓着火把的上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手臂是有感觉的。
那感觉全身都发麻了。
刷
江沉白猛然将握着火把的手臂往回抽,众人才瞧见这人猛甩手臂,将手臂上攀爬的黑物甩落在地面。
众人本来被吓到,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肥黑的大老鼠。
李二手脚迅猛,直接用砍刀虎劈下去,在老鼠凶狠蹿向边上最近的老先生之前将这老鼠砍死了。
老先生还好,看着老鼠血溅当场,没被吓到,但皱着眉,也看向罗非白,两人偶然对视上了。
老先生“硕鼠硕鼠,食之我黍,何以凶我”
罗非白看着这老鼠,脸色有些难看,仿佛想到了什么旧事,秀眉簇紧,道“无黍之食,既食人了吧。”
一般老鼠怕人,若是有老鼠不怕人了,还敢袭击人,既是长期待在人没法反抗甚至会被它们吃掉的环境里。
其实老鼠跟人没什么区别。
畏权不畏人,一旦强人落马,既没了威胁,自然涌上分食之以饱腹自己。
老先生得到了答案,苦了脸,颓靡欲跌坐在地,却被上前两步的罗非白跟赶上去的江河同时扶住。
江河“先生在我家村子那边,老鼠从来不是因为一家没有杀绝或者小心监管者就不存在的,它无以定居,实则是谁家有吃的,既往谁家去,那难道谁家勤恳,留了吃食,就有错吗”
既是说老鼠,也是说某些歹人。
老先生一怔,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帮过的学生,心上隐隐豁然开朗。
罗非白看了江河一眼,笑了下,收回手去跟江沉白交谈。
后者已没了之前的心悸感,未免吓到其他人,既低声跟罗非白翟禄等人交谈。
翟禄本想笑这人竟被一只老鼠吓到,
当听到这人开口第一句话就僵了脸。
“里面有水池,很多白骨泡在里面,显是当时毁尸灭迹那会杀人抛池中,虽然泡腐了尸身,但尸水溶在水池里,未曾干燥消弭,反而留存了大量恶臭,且,那些老鼠也既是长期在吃食水中腐肉时在水池中栖息繁衍,如今已是凶狠且量多,不可小觑。”
虽然江沉白用词比较冷静,但旁人还是能想象到里面的恐怖画面。
如此可见,里面肯定无生还者了。
其实也理所当然,那些人既封绝此地,又用天花林子又种植捆石龙,用心歹毒,自然不会留活口。
只是宁可那些姑娘被带走了啊。
哎。
众人气氛靡靡,后提及能不能放出那些老鼠,好进去查探,还是用火把驱赶老鼠总归是怕火的吧。
“不是很怕,我当时握着火把,它都狡猾得很,也可能本来就在石头后面攀爬,巧合落在我手上,但”
罗非白刚刚一直在思索,脸色也不太好看,后道“腐尸本身会带有毒性,水体亦会混合孕育这种毒性,这些老鼠长期在水中翻滚,一身的脏,万一被啃咬,很可能惹上疾病,这是对咱们的凶险之处。”
不是所有腐尸都有这种凶险,但这群歹人只想着扫清自己的隐患,全然不管别的。
腐尸、老鼠、阴冷潮湿的洞内环境若是那些尸体本身还是被用了一些秘药的,就更容易诞生瘟疫之毒。
罗非白对此是忌惮的,从刚刚看到那欲袭老先生的老鼠就变了脸色。
顿了下,她低声道“还有别忘了滇州,那边的瘟疫传播之迅猛,其实不仅仅是人传人,老鼠食死尸,再不断跟人同居一处,或者啃咬活人,或者钻入水井传播疫情,这才将瘟疫不断扩散。”
她这话让所有人都冷汗直流。
滇边那边的瘟疫多可怕啊,古往今来恐怖之事以其为首,世所罕见。
其实没人亲眼见识过,但听说过啊,当时举国各地都有从滇边逃难而归的幸存者,既是这些幸存者,当时也是被各地驱逐厌憎的,唯恐他们染病祸害本地,其实,当年陈家宅子为何建于远离黎村的山背处,也有这个缘故,只是陈家两夫妻通世故,不等村人驱逐就主动移居偏僻,不惹人嫌,后来长期不见患病,两人又乐善好施,村里人才渐渐接纳,偶有相助。
若是问起,两夫妻对滇边那些事既讳莫如深,又难掩痛苦,字里话间提及几句,也够让素来安居的江南之地百姓们惶恐不安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也得掐灭了。
老先生现在哪里还想着维护学院名声啊,可急死了。
“莫非这凶鼠的凶性也来源于此”
“那先把口子堵死,想个法子杀绝里面的凶鼠绝不能留存后患”
翟禄头皮发麻,果断朝罗非白鞠躬行礼,恳求她出个法子。
罗非白“不能直接放火,听沉白说里面还有
洞体内腹,它们会跑,如果有小洞躲藏,等咱们进去,它们再袭击,必然防不胜防。”
“必须在进去前就灭绝它们,而且也不损里面现场。”
“往里面放天花毒,把这些老鼠都毒死了,再将它们尸体整理出来于白日下集合烧毁。”
罗非白的决定无人抗拒,先堵住那个口子,也驱散人去开阔处,安排人去小心天花花朵跟茎叶,在大锅加水熬煮出黏液后,将这些黏液涂抹在布料上,再布料捆着火把,从释放出的几个小口子塞入点燃熏烟。
“怎么样怎么样,可有效”
众人站在逆风口,小心观望着。
耳力好的人竖耳聆听,过了一会,一个年轻书生眉眼发亮,“先生,我听到里面有吱吱声。”
“我也听到了,怕是那些凶鼠毒发了。”
“刚刚大人就说过熬煮出来的汁液毒性远高于一般的花粉熏毒,之前沈举人还未七步成诗就倒下了,这些老鼠吸了这剧毒的毒烟还不得含笑半步癫而亡”
“对对对。”
众人议论热烈,唯有沈举人又担心又黑脸。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在儋州名声好好的,为人尊敬,怎么来了这小破县城就成了这样。
从第一天起就被人欺辱此地风水不利于他啊,克他
不过在外的人也得注意掩口鼻江沉白被罗非白跟张叔提醒用热水跟药酒涂抹手掌几次,才放他去忙。
小心操作,群策群力,因为人多,因为齐心,很快那些口子内就释出大量毒烟,不断在洞内聚集,也有些从缝隙渗出,好在众人离得远,只在其快烧完一批了,让全副武装之人上前添加新的天花棍子继续烧。
反复七八轮后,里面的动静彻底没了。
“我去看看。”翟禄要过去,却被江沉白喊住了,“我来,万一我已染上,好过翟捕头你无端受害。”
翟禄想要说什么,被罗非白抬手示意回来,他只能回来,但对江沉白多了几分担心。
这边,江沉白孤身一人掩着口鼻闭息,点了火把往里面察看,看了一会,神色松伐许多。
“基本死绝了,而且里面毒烟很浓郁,肯定也往里面熏染,它们跑哪里去都会被熏死。”
“再放置一会,彻底一些,然后通气”
罗非白这边吩咐人等候,一边清点人员准备到时候带人进去查看情况。
“俩府差役,无旧疾,无弱病,身体康健,且现下无身体不适者,出列,换同僚外衣加厚防御,若有被老鼠啃咬袭击,立即上报。”
“在外面的人留守开阔处,篝火点着,注意安全,但也得在外面时刻准备热水跟药物储备,万一我们等里面遇袭,也有照应。”
“学院之人,你们待在边上别动。”
“如果有任何人觉得不适的,一定要说”
“不管这些老鼠是否有毒疫,若是及时发现,还可救治张仵作等人本就带着一些祛毒去风邪的药粉,不必过于忌讳。”
“若有人不听安排,闹事,酿成大祸,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这人本来就手段酷辣,说一不二,背景深厚,目前连宋利州都不怕,又岂会给不让训的人面子,若是真闹出什么,下场恐怕就跟那杖毙的柳瓮一样。
众人哪敢反对,就是沈举人都默默应下了,不过他总觉得这罗非白年纪轻轻的,怎么会防疫之事如此了然,她又不是滇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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