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掉在了塑料盆里,没摔碎。
汤柠动作僵硬地拿起碗不动声色得搓了一遍又一遍。
还好是问顾遇，现在只需要听他怎么编就行了。
再怎么样自己都摊不上这事儿。
顾遇清了清嗓，又捏了捏鼻尖,似乎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怎么回答。
他余光看了汤柠一眼,说道“那天晚上和陈卓他们吃饭，稍微喝了点。”
汤柠想起有一种手法叫蒙太奇手法,就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把因果和主次模糊，这样既不说谎，又听着没有破绽。
“哦,和他们一起住的吗”宋曼姿也没有多想，毕竟和他们鬼混在一起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本来说到这里就可以蒙混过去,但顾遇突然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不是。”
汤柠本来恢复洗碗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顾遇这么说,让宋曼姿不得不顺水推舟地再问下去“那和谁啊女生男生”
“女生。”顾遇想也没想就回。
宋曼姿的表情突然就沉重起来“顾遇,你刚说你没有女朋友,怎么可以和女生一起过夜呢”
顾遇家对顾梨的家教一直比较严,有明确的门禁时间，但对顾遇一直都比较放松。
一来是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事情让宋曼姿和顾帧操心过,从学习到生活，都中规中矩,从来不会出错。
二来是他一直很有想法,坚持的事情谁都劝不住，而且很早就独立自主住出去,要管也管不住。
说实话,虽然他一直和宋曼姿说换女友之类的事情，但宋曼姿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一个会对感情不负责的人。
可能真的只是因为不合适，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但她从来没想过顾遇会在还没和女孩子确定关系的情况下就和人家一起过夜。
她也知道网上说的那些友之类的关系,虽然一直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顾遇身上，但还是希望自己耳听为实。
“顾遇，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有很多情感模式，我都能理解，但是”宋曼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妈妈真的不能接受和赞同你和女孩子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就一起过夜，何况你那天还喝了酒，不能以酒后乱什么为借口，而且你们还没和你确定关系就和你我觉得也太随便了”
“妈”顾遇的分贝提高，声音听上去突然凛冽与严肃，“你想什么呢不是那回事儿”顾遇顿了顿，决定还是解释清楚说，“是工作的事。”
“哦，是加班啊”宋曼姿的肩膀线条肉眼可见地垂了垂，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我都担心你过段时间给我抱个孩子回来了。”
“妈你”顾遇有点无奈，视线穿过宋曼姿，看到在一边整个人都跟被定身一样的汤柠身上，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别说人家随便，人家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我是怕你随便”宋曼姿撇了撇嘴。
你放心吧，6”顾遇说，“我从来没和别的异性一起过过夜。”说着加了一句，“这是第一次，”觉得说到这儿还是容易让人误会，又加了一句，“不过是工作上的事情。”
汤柠总算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了。
听到顾遇这么说，宋曼姿倒是有了点“不愧是我儿子”的骄傲“真的和之前的女朋友也没有”
顾遇有点不耐烦，又有点羞赧，但底气十足地说“没有”
“嗯嗯，这点妈支持你”宋曼姿拍了拍他的肩，“男人要有责任心和担当哈”
顾遇看汤柠手里那个碗已经反反复复冲了无数遍了，把它拽了过来擦干放好，不怀好意地看着汤柠。
汤柠余光瞥到对方在看自己，视线故意躲避。
终于洗完了碗。
感觉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简直过于煎熬。
汤柠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宋曼姿和顾帧道别“叔叔阿姨，谢谢你们今天的招待，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这么早就走啦”顾梨看了一眼时间，一脸不舍地说，“马上要倒数了呢。”
“倒数就太晚了，不打扰了，我回去了，新年快乐。”汤柠鞠了个非常有诚意的躬。
太晚人家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所以宋曼姿和顾帧也没留她。
汤柠走到门口的时候，顾遇顺其自然地拿上车钥匙跟在她身后，对着顾梨“未卜先知”地说“不用嘱咐，我会送她回家的。”
“好的好的，一定要安全送回家啊。”宋曼姿关照道。
顾梨给了个“真懂事”的表情。
下楼上车的一路两个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沉默。
汤柠知道，就跟往常一样。
回去的车上，是两个人仅有的聊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私事的场合。
今天是汤柠先主动开口的“今天晚上打扰你们了。”
“不会，你在我们家也比平时热闹点，”顾遇说，“还有人帮忙收拾，我妈估计高兴都来不及。”
汤柠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好像有挺多想说的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车窗外的路灯流水似地滑过汤柠的侧脸。
顾遇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对她说“你也没和顾梨说过来我家住的事情”
这个“也”字就用得很妙。
汤柠说“嗯是的，没告诉她。”
“那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穿帮了。”顾遇有点自得其乐地说。
“倒也不是故意要瞒着她”汤柠在那里解释道，“主要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一样。”顾遇说。
其实本来这件事情谁都不提的话，那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现在当着她的面两个人合起伙来瞒着她，多少让这件事多了一点奇奇怪怪的禁忌成分在内。
就好像是一件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汤柠找机会切换了话题之后几天会去亲戚朋友家拜年吗”
“嗯，每年过年都可忙了，虽然是放七天假，但感觉比上班还累。”顾遇礼尚往来地问，“你呢接下来几天怎么安排”
“我没有亲戚朋友要拜访，”汤柠说，“我过年不回家，朋友的话也就和顾梨关系好一些，所以剩下的时间我可以难得休息休息。”
顾遇想问她关于家里的事情，不过想了想觉得不合适。
腹诽了半天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聊到这个话题之后，车内就陷入了沉默。
汤柠看向窗外，这个城市的夜晚说热闹也热闹，说冷清也冷清。
虽然到处都是漂亮的霓虹闪烁。
但路上其实没几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明明路况很好，但能感觉到顾遇的车开得很慢。
汤柠看着窗外陷入了一阵沉思。
现在大家应该都在家里一家人团聚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的日子。
如果不是今天顾梨邀请她去，或许现在她正一个人开着电脑，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着一包速冻饺子简单度过。
汤柠其实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寂寞孤独的，但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这顿年夜饭吃得太幸福。
反而让她的心情被反噬了。
好像现在一个人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家，突然变成了一件挺可怜的事情。
她突然非常羡慕顾梨，羡慕顾梨能在一个这样和谐美满的家庭里活得这么无忧无虑。
那是她做梦不敢妄想的生活。
而她也特别庆幸，自己能遇见顾梨这样的人。
给她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唯一一次的年夜饭。
原来她并不是讨厌过年，只是因为不想面对别人都在相聚的时候，只有她是孤身一人。
想着想着，突然就情绪化了起来。
汤柠觉得眼眶莫名有些温热与潮湿，鼻子也涌上来一种酸涩。
她用食指关节抵住鼻尖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顾遇趁红灯的时候伸手调整空调温度，偏头看她，“冷了”
“没有。”汤柠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嗓子有点涩得发哑了。
说话的时候一个偏头，眼角的泪非常恰到好处的滴落。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此时与对方的视线相遇。
顾遇愣了一下，忘记踩油门，直到身后的车对他按了按喇叭他才回过神。
顾遇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继续安静地开着车。
他觉得估计是刚才问汤柠的问题戳到了她难过的地方了。
顾遇有点自责。
怕再问错什么，顾遇非常安静地开完了后半程后停在她家楼下。
打着灯的车从后方途经，昼
白的光束流转在两人脸上。
顾遇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左右。
距离倒数还有最后十分钟。
汤柠之前那股情绪已经过了，道完谢后下车。
没想到顾遇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他加快步伐绕着车走了一圈和汤柠相遇，走到她面前后叫住了她“你们小区能放烟花吗”
汤柠歪了歪脑袋“好像没有听过什么限制。”
顾遇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包仙女棒“那我们把它放完吧。”
汤柠松了松刚才紧蹙的眉头。
顾遇把仙女棒一人分了一半，他拿出事先准备的打火机先点燃了汤柠手上的一根，然后把自己的仙女棒凑上去。
很快，顾遇那根也相继被点燃。
两个人在小区的角落无声地燃放着仙女棒。
看上去虽然幼稚，但这一刻的画面非常美好。
仙女棒频繁地闪烁着，像是璀璨的星空。
汤柠不舍得一下子燃放很多，每次都是一根快放完了再接着点燃下一根。
顾遇的视线透过仙女棒停留在汤柠的脸上，问道“你好像挺喜欢烟火的”
“因为漂亮啊。”汤柠说。
“嗯，”顾遇看着汤柠侧颜说，“是很漂亮。”
“总感觉，放烟花是小孩子做的事情，”汤柠突然变得突然纯真，“总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好像不太适合了。”
顾遇笑着说“在我看来，你就是小孩啊。”
汤柠一愣。
顾遇怕自己说错话，加了一句“毕竟你和顾梨同岁”
但其实顾遇自己心里知道，他对汤柠和对顾梨是不一样的。
他对顾梨更多的是一种长辈的保护欲，怕她不懂事，也总觉得她还不够成熟有担当。
但对汤柠
说实话顾遇从来没觉得汤柠的心理年龄像孩子。
但是她总给人一种让人心疼的成熟。
而这种成熟和坚强，却反而让人想把她当个孩子一样去宠去疼爱。
顾遇也不知道这种心态从何而来。
好像有很多举动都是下意识的，在做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就比如在知道今天汤柠要来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就顺手买了这个仙女棒。
其实根本没想好在什么样的场合和氛围下邀请她一燃。
脑子里只是很单纯的想到了之前在跨年那天晚上，她在放仙女棒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觉得开心的样子。
而他相信，只要他想，就总能找到机会和办法。
就像他今天计算好吃完饭和回去的时间，还有一路送汤柠回来故意把车开的很慢。
就是在冥冥之中觉得，今天晚上会发生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两个人把仙女棒全部放完之后，顾遇徐徐送汤柠到了楼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
真的那么凑巧。
耳边传来别人家里电视里发出春晚主持人的倒数“让我一起来迎接新年，十九八”
顾遇往前跨了一步，堵在她的面前。
汤柠第一次感觉顾遇居然这么高。
或许是第一次，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吧。
周身的声音有点吵，似乎是怕她听不清，顾遇微微倾身凑近她的耳朵说“马上就要新年了。”
耳边继续传来倒数的声音“五四”
“汤柠。”顾遇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二二一”
“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被融在了热情庨的背景音乐中。
此时，远处的某个地方，燃起了一阵烟花。
她缓缓抬头，天空中炸裂了一个金色的烟火。
纸醉金迷，繁星如沸。
从空中缓缓落下的烟花，就像是一场嚣张跋扈的倾盆大雨。
把整个世界照得一片通透。
烟花的短暂存在，可以淹没很多的秘密。
有些事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比如，她在看烟花，而他在看她。
汤柠看完了烟花，视线渐渐下移，落到他的脸上。
他正阖眸看她，眼睛清澈，像盛夏的月夜。
月色吻着他的眉骨，眼前的人美好到有些失真。
汤柠意识到自己看对方看得入了迷，回过神来迎了一个甜甜的笑，少见的朝他露出了梨涡“新年快乐，顾遇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