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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夜晚十点十分。

    初春的冷月挂在天边,清辉飘落洒下,整个工业园区周围安静得一片寂然。

    但园区写字楼的中间一层却灯火通明,走廊来往穿梭的脚步声、人群的讨论声不绝于耳,众多社畜集体在岗,完全没有丁点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的自觉。

    林简所在的项目组已经连续加班两天了。

    节后复工一切顺利,林简作为设计团队一方,每天在炮雾车和喷淋装置的夹击下,游走踏查于城市公园施工现场,但随着工程进度的推进,前些天他忽然发现,现场正在开槽修葺的自然雨水调蓄排放系统,与设计图上原本的方案有细微的出入。

    林简当即与项目组其他成员对接,经过集体分析和实地探查讨论后,确定了林简的判断没有错。

    于是项目组开始和承建方进行交涉,但对方对这细小的差别似乎并不在意,承建方经理言之凿凿“地下蓄水槽只是宽度上照设计图差了十公分左右,但长度和维度都没有变化,整体的挖凿布局也和原本的方案丝毫不差,就这十公分,对于整个工程而言根本没有影响,但是却能在在费用上节省起码六位数的预算,所以,我不赞成回填重挖。”

    林简作为设计师,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根本分毫不让“怎么会没有影响地下蓄水系统不单单承担了整个公园自然降水的调蓄和排流,在雨水强化入渗、收集回用、降低径流污染等方面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而缩减的十公分宽度,会大大影响这些基础功能的发挥,尤其是到了夏季的强降雨天气,甚至会影响公园水体尤其是人工水景的整体呈现”

    承建方负责人手中夹着一支烟,袅袅烟雾瞥了一眼林简面无表情的脸色,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但是整个地下系统已经挖了三分之一了,现在回炉,这不是资金浪费么,而且”他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高深一笑,“你们设计师不考虑人工费用,知道充填这段工期,要折进去多少钱么”

    林简冷声道“即便有损失,也是因为你们建筑方不按设计图施工,违约造成的。”

    “哎呦”经理夸张地笑出了声,“林设计师可别扣这么大个帽子,违约与否你说了不算,这话就算是说,也得和腾晟三方切磋研判,您这一口大锅扣下来,我可接不住。”

    这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意思了。

    “可以。”林简眼神平静,转向旁边的方景维,“组长,我建议和腾晟进行沟通,最后是回填重挖还是敷衍了事,必然也需要投资方的意见。”

    方景维沉吟一瞬,刚要开口,却再度被承建方负责人抢了话,他斜睨着林简,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扑哧”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林设计师刚入行不久吧”

    林简冷而静的目光转过来,不卑不亢地反问“什么意思”

    “太年轻啊”男人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讥诮道,“真金白银的工程,有时候不能那么理想主义啊。”

    林简皱眉看向他,

    目光波澜不惊,心底却渐生鄙夷。

    利益游戏,社会法则。那些所谓的生意圈、名利场中不可言说的“潜规则”和暗箱操作,林简并非不懂,毕竟从小跟着沈恪长大,有些事情他只是看破不说破。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专业原则的问题上可以让步。

    “是么”林简垂眸勾了下嘴角,“这话,你还是到时候留着和投资方解释吧。”

    两方对峙,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方景维适时出来打圆场,他朝林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对承建方负责人微笑开口“王总,违背设计方案的施工行为确实不妥,我们作为设计方提出质疑也是合情合理,还请您体谅。”

    承建方负责人皱眉看过来,刚想辩驳,便又被方景维后面的话堵住了嘴,“但是您的思路站在节省成本的角度上来看,也不能说全无道理,所以作为合作伙伴,我们也可以理解。”

    林简眉心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所以”方景维结案陈词,“就像林设计师说的,我们明天还是和腾晟的张总沟通一下,再请水利部门的专业人员进行一下具体评估,看看这十公分的差距最后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再来决定是否要进行回填重新开槽,您看怎么样”

    承建方的王总思索片刻,目光与方景维凌空一碰,忽然了然一笑,起身道“还是方组长通情达理,那好,咱们就等张总和水利评估的意见出来后,再商量吧。”

    说完笑着看了林简一眼,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林简清冽寡淡的目光落在闭合的门上,而后听见方景维走过来几步,安慰般轻声笑道“商人重利,不必要和他们真的动了火气。”

    “确实。”林简转过头,目光平而直地对上方景维的笑脸,忽然笑了一声,说,“可之前你不也说过,你也是个商人么”

    刚才方景维和王总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看着二人一闪而逝的眼神和表情,其实就已经心领神会,这场所谓的“评估”恐怕结果已定。

    林简在宾大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参与过很多知名的设计项目,尤其在两次获奖之后,原本就欣赏他的导师对他更为器重,甚至将林简作为助手带在身边,经手过好几个蜚声国际的设计方案。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经历过利益与理想的博弈,但无一不遵从内心,近乎苛刻地维持着山水草木中的那抹灵透与纯粹。

    只因很多年前,有一个人曾对年幼时的他说过一句话,他记忆犹新。

    “镜湖水远何由泛,棠树枝高不易攀。”

    敬畏自然风光,敬畏山川河流,敬畏花树草木。

    就如那人一般,即便在生意场中翻云覆雨,但却始终身正令行,干净得不染纤尘。

    而眼下,等他自己怀抱着那份纯粹和敬意踏入滚滚洪流之中,才明白,这样的坚持和坚守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好意思,可以下班了吗”林简回神,口吻淡漠地问道,在得到方景维的肯定回答

    后,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初春的深夜,风还是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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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加班多日,白天还盯在施工现场,林简明明应该疲累至极,但此时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沿着园区健身公园的跑道一圈圈走着,漫无目的,唯有心底的挫败感不断放大。

    夜风吹来,林简打了个寒颤,才发觉自己的外套落在了办公区,没有穿下来。

    算了。

    青年微微拧着眉,脚步很轻地继续向前。

    周遭无声,唯有冷月高悬,林简垂眸看着自己投映在塑胶跑道上的影子,半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像扁舟习惯性地寻找停泊的渡口,潜意识告诉他,此时自己想听一听沈恪的声音。

    但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指尖又倏然停顿。

    23点20,太晚了。

    即便沈恪可能也在工作,还没有休息,但是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一定会让对方疑心自己此刻的情绪。

    偏偏,他从来无法对沈恪隐藏一星半点。

    算了。

    林简无声地叹了口气,而正当他要按灭手机屏幕,自己继续溜达着消化负面情绪的时候,握在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林简停留在屏幕上的视线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盯着来电显示上“小叔叔”三个字,一时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巧了吧

    过了几秒,他深深呼吸,自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边,沈恪似乎是身处于一个空旷安静的室外空间,声音也稍显飘动,笑着问他“大半夜不在公寓,跑哪里去了”

    “哦,刚加完班,在园区健身公园这边走一走。”林简回答完才猛地察觉到不对,下意识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公寓”

    沈恪很轻地笑了一声,稳稳沉沉的嗓音混在夜风里,像是揉了月光的大提琴低弦“你猜。”

    林简不用猜,瞬间就想到了原因。

    他兀自握着电话不出声,沈恪也没有多言,但很快,林简便听见有一道脚步声摩挲在塑胶跑道上,由远及近,刚开始略显急促,等到了他面前时,才渐渐平稳和缓下来。

    月光下,他原本孤零零的影子被另一道轻柔地靠近,最终交汇成两道看似依偎而立的轮廓。

    林简的视线从那两道影子上慢慢抬起来,下一秒,他就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林简还穿着白天在工地现场的那身衣服,扬尘喷淋中走过一遭,白衬衫上难免沾染污迹。

    而沈恪则穿着长款的黑色风衣,高大挺拔的身影刻在月色之中,宛若从天而降的、只为守护他而来的神祇。

    而此时,守护神向他伸出一只手,低缓温和的声音散在落在他耳中,连微凉的夜风都有了温度。

    “过来。”

    林简眨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不自觉地向前两步,下一秒,满身尘

    土狼狈又落拓的他,便被拥入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之中。

    林简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慢而沉地舒了口气,缓缓抬手,环住沈恪的腰

    犹如向他的神祇臣服。

    公寓客厅中亮着温暖昏黄的灯,卧室的门虚掩着,房间里的灯光亮度比客厅还要低一些,只有床头睡眠灯的清影从半开的门缝中倾斜出来,流淌在地板上,宛如一道静谧温柔的河流。

    沈恪脱下来的风衣外套就挂在进门玄关的衣架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肩背靠着沙发软垫,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而斜对面的小浴室里正传来规律的水流声,是林简回家之后在洗澡。

    沈恪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伴随他连续奔波多日,一直紧绷又紧张的那根神经线,终于在潺潺的水流声中逐渐放松下来。

    他昨天晚上从澳洲父母那边出发,再次经历了一夜漫长的飞行时间,到达南市国际机场落地后,又亲自将艾嘉送到了小姨那里,这样短时间内的轮番追风逐浪过后,他本应休息,但是此时尘埃落定,他却只想来看林简一眼。

    于是又像是不知疲倦一样,驱车三个多小时,从南市到临市,只为来看看他多日不见的心上人。

    心上人

    这三个字划过脑海时,沈恪微阖的眼尾都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半晌过后,细小的水流声停止,不一会儿,林简穿着家居服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

    沈恪睁开眼睛,就见林简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垂眸看着他问“要不要去洗澡休息,你看上去似乎有点累,或者干脆直接睡了”

    眼前的青年刚刚沐浴完,整个人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宛如一株长在新雪之中的翠竹,清冽又鲜活,沈恪点滴渐渐聚起笑意,顿了下,才说“不用了,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我就在沙发上随便躺一躺就行,你快去睡觉。”

    林简黑沉安静的眸子打量他几秒,不知想到什么,将手中的毛巾直接扔在茶几上,伸手拉住沈恪的手腕,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跟我过来。”

    沈恪以为他是舍不得让自己合衣在沙发上凑合过一夜,“哎”了一声,嘴上轻笑着说不用,但人还是很听话的随着林简手上的力道起身,被拉到了房间里。

    林简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带到衣橱面前,用没握着人手腕的那只手“刷拉”一声,推开了衣橱的滑道门。

    沈恪抬眼看去,随即微微怔然。

    衣橱里,林简的衣物不知何时从那个行李箱中全部整理出来挂好了,现在正占据着衣橱内里空间的半壁江山。

    而另一半,则是

    林简转身,一只手还拉着沈恪的手腕没放,另一只随意朝着衣柜里指了一下“我也准备了,而且都已经洗熨过,你随便挑一件。”

    就像前段时间沈恪重新将他带回家里,提前为他备好四季衣物一样。

    沈恪盯着那另一半挂得满满登登却异常整齐的半

    面衣橱,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些收纳有序的衣物,此时看在眼里,暖身又暖心。

    更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昭示

    或许在很久以前,久到沈恪刚刚将那个雪娃娃一样的小林简带回家,一直到现在,他们以全新的身份再度比肩而立,两个人似乎原本就不存在谁追逐谁的脚步,而从来都是一场双向的迎面奔赴。

    沈恪轻轻叹了口气,无法忽视心口处被填满的绵密感,饶有兴致地摘下一身家居服,低头扫了一眼,随即笑着问“你居然知道我的尺码”

    林简放开他的手腕,转身往卧室外走去,随口答道“尺码而已,又不是你的尺寸,有什么不”

    这句话没说完便猛地收住,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承建方气晕了的脑子是有多管不住嘴。

    身后的人静了几秒。

    林简无声钉在原地,强忍着羞耻无法转身,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口不择言地催促“新的洗漱用品都放在洗漱台上了,你快去,放久了就不新了”

    不新了

    妈的。

    沈恪站在背后,看着前方的青年瞬间染红的耳尖,笑了笑,从他走过时,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他半干的头发“林设计师野心不小行,我尽快,省着牙刷等着急。”

    轻缓的脚步声从身边掠过,林简在沈恪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装死般闭上了眼睛,直到不久后,浴室的水声重新响起,才重重叹了口气,仰面摔进大床中央,皱眉闭眼地开始思考逃离地球的一百种方式。

    等沈恪不紧不慢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林简刚才那股想直接离开人类社会的羞耻感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沈恪是不是故意给他多留了一些自我调节的时间。

    沈恪穿着和林简身上同色系的家居服回到卧室,看着床上闭眼睛一动不动故作镇定的人,几秒过后,微微躬身,用手指戳了一下林简的眉心,嗓音中含着一抹很浅的笑意,说“要是能控制好这里也别动的话,那我就信你是真的睡着了。”

    林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沈恪沉默半晌,而后自觉地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半的位置来,还顺手替他掀开了一点被子。

    沈恪很轻地挑了下眉,抬手关掉了睡眠灯。

    深沉浓黑的夜色却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尤其是被人从身后温柔抱住的时候。

    林简清瘦的脊背被拢在沈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黑暗中,他能闻到萦绕在他们之间,同款沐浴液带来的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

    橘调木质香,沉雅却催情。

    就犹如沈恪这个人,看似温沉如水波澜不惊,却总能勾起他自溺其中深陷沉沦的冲动。

    沈恪很轻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后,林简在周身温热的气息中动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身,在一室幽暗中与沈恪面对面。

    他们隐匿在被子下的小腿还自然搭叠在一起,一点细小的不经意的动作,都能带起皮肤摩挲时微妙又隐

    秘的电流。

    林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沈恪也自然察觉到了。

    但林简只是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伴随着沈恪平稳的呼吸声,无声无息地依偎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做。

    沈恪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后脑柔软的发丝,很轻地问了一句“跟我说说,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了”

    林简呼吸微顿,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种感觉太过于玄妙了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妥善完好地自我封存,但是在沈恪面前,似乎连最细小的波澜都无处遁形。

    他总能一眼看穿他故作平常的伪装。

    林简却沉默下来,在心底思量犹豫着。

    今晚和承建方负责人的争执也好,工程上出现的纰漏也好,他本不想向沈恪透露一点讯息,只因为若是说了,他总有一种自己恃宠而骄的错觉。

    而且沈恪之前也说过,像这个城市公园这种级别的项目,还不需要他亲自督办过问。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林简又自觉憋屈,况且说到底,腾晟也算是沈氏的二级子公司,那不管赚的还是赔的,都能算得上是沈恪的钱。

    林简抿了一下唇角,想就当给冤大头提个醒吧。

    但无论如何,在他人面前复述是非这种相当于变相告状的事情,林简是做不出来的,于是他思忖半晌,也只是说“工作上的一点小事。”

    “工程现场的一个单元和设计方案上存在一点小的误差,可能要相关部门重新评估一下。”

    说完便不再多谈,显然是言尽于此的意思。

    沈恪听闻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也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过几秒,抓了一把他的发尾,才说“既然是小事情,就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受影响。”

    比起工作上的小障碍,他倒是更在意林简的心情。

    “怎么能不受影响啊”林简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额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带着一点不明所以撒娇的口吻问“教教我”

    “还学啊”沈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静了片刻后忽然笑出声来,“这次拿什么交换”

    林简被他这样一问,霎时想到了不久前在沈恪书房的那次“现场教学”,脸色难以抑制地热了起来,咬牙道“又欺负人是吧”

    “不会,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欺负你。”沈恪沉沉地笑了一声,嗓音在幽暗的环境中有种低哑而模糊的温柔“不过,不要因为生活或是工作中的小插曲影响心情,有些不值得。”

    “这个我能控制么”林简口吻清淡,但仔细听却依旧能辨别出一丝颓然,嘟囔道,“说得挺轻松,你久居高位,自然没人敢来触你的霉头。”

    “这是什么傻话”沈恪笑起来的时候胸膛有微微的震动起伏,但是音色却始终舒缓平和,“只要人活着,就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和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事还是人,只要有交互,就一定会有摩擦和不顺,但是客观世界

    虽然不以个人意志发生转移,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可以自控的。”

    “理论而已,实践太难。”林简稍显执拗,看来这个“不开心”的程度不如沈恪以为的那样轻松,“不悲不喜的是和尚。”

    沈恪一愣,被他这句孩子气的话成功逗笑,略带无奈又纵容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不可妄言没说让你修心到那个程度。”

    林简安静地不再说话,沈恪便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关键要看值不值得,以及,要看你的不开心有没有作用。”

    “一件事发生了,你如果不满意或者不赞同,事关自身当然可以发脾气,可以摆脸色,甚至可以发泄坏情绪,但是结果呢”沈恪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的情绪能影响或是改变最终的结果,那么发泄一通无可厚非,但若是不能,那就没有意义,倒不如克己自持,静观其变,要知道,万事万物总有物极必反和否极泰来的时机。”

    林简在沈恪怀中微微仰起脸,找到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片刻后,说“还有吗”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沈恪低头,在一室浓黑中准确寻到林简的眼睛,用嘴唇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眼皮,又说,“所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要轻易浪费给外人,因为那些人不会在意,也不会珍惜,更不会因为你的心情好坏而改变行为结果,所以不值得。”

    “那给谁”林简心口微微发烫,明知故问。

    “给我,给所有在乎你的人。”

    林简喉结不受控地滑动一番,低声问“怀情绪,你也要”

    “为什么不要”沈恪又笑起来,淡声回答,“不仅是糟糕的情绪或是败坏的心情,甚至你的缺点和无法改变的坏习惯,我都要,都接着。”

    “你”林简怔然片刻,嗓音有些不稳,“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你才是完整的。”

    是完全属于他的一个人。

    他要他的全部。

    全部都是他的。

    林简保持着微微扬头的姿势,在幽暗的光线中,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恪的眼睛,心头烦躁的冷意被驱赶,只剩下这个人留下的熨帖的余温。

    半晌,他一晚上都略显紧绷的肩背终于松弛下来,一仰头,在沈恪的唇角亲了一下。

    像是被安抚驯服后,终于肯向主人示好的小动物。

    沈恪眼尾稍稍弯起,垂眸看着林简模糊的侧脸轮廓,问“开心了”

    “嗯。”林简声音还是有点闷,“开心多了。”

    “嘴硬。”沈恪无奈笑了一声,轻轻动了一下被林简搭了一晚上的腿,没想到怀里的人霎时皱眉“唔”了一声。

    沈恪讶异地停下原本还想转个身的动作,停两秒,放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忽然在两人之间一晃而过。

    “看来不单是嘴硬。”沈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刚刚掌心转瞬即逝的触感分外明显,他难得意外,“林设计师,你该不会这么半天都是这个状态吧”

    林简庆

    幸此时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也被厚重的窗帘全部挡在窗外,幽暗的环境是脸红的最好遮掩,他咬牙道“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不都这样,你以为我也三十五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欠收拾了,不过沈恪倒是没在意,只是双手忽然扶住他的腰侧,手臂一抬,就将人扶了起来,坐着放在了自己肩上。

    一时间的天旋地转,林简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床头的木栏,才不至于重心失衡栽到他脸上。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试试三十五岁的人臂力怎么样。”沈恪说话间拉下他的家居裤,怔了一下后,屈指轻弹,嗓音中染上一点含糊的笑痕,“顺便再让你彻底开心一下。”

    说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林简的后腰,身上的人脊柱一麻,霎时像前倾身过去。

    “沈恪”

    眼下的画面冲击力太大,林简在黑暗中瞥了一眼,只觉得自己此时脸烫得真的能滴出热水来“不用,你别”

    “不用”沈恪笑声微哑,伸手又弹了一下,问,“那你就一直这么站着,半夜睡熟时翻身压断了怎么办”

    谁他妈能把这个压断啊,又不是缠腰上

    “你”

    “嘘。”沈恪轻声打断他,温声安抚此时快要忍炸了的青年,“别出声,你这公寓隔音可能不行。”

    说完就很温柔地垂下头。

    那一瞬间,林简心底的浪涛澎湃成了一场灭顶的海啸。

    他正面坐在沈恪肩膀的位置上,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此时的情形。

    那是沈恪啊。

    是他的小叔叔,更是从小到大,他仰之弥高的人。

    现在竟然

    就算是在混乱狼狈的梦中,他都不敢梦这样的场景。

    林简抓住床头木栏的手指不断收紧,死死咬着牙冠,不让自己泄露半分声音。

    沈恪用极致的温柔,抚慰包容着他所有的棱角和硬骨。

    意识昏沉漂浮,林简用最尽后的自制力和理智,才没有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候胡来,但即便撤开得再如何及时,沈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沾染。

    汗珠自林简额前鬓边成串滚落,砸下来,碎在沈恪的眉心眼尾,他怔怔地呆了片刻,而后才惊喘不定地俯身,想去吻他的唇。

    “别。”沈恪却稍稍偏头避了一下,嗓音中的哑意愈发明显,笑着说,“先让我去漱口。”

    说完就要将人从身上扶下去起身,但林简却没动,看他两秒,忽然扬开被子,整个人往下蜷过去。

    沈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失力的人拽了回来,抽出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替他整理擦拭“不用。”

    “为什么不用”林简过了很久气息才平歇一些,看着沈恪问。

    他刚才感受到了,动情的明明不只是他一个人。

    “不用你做这些。”沈恪声调中的波澜褪去不少,平静而和缓地回答。

    “只能你给我做,不可以我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别乱想。”沈恪笑了一声,将用过的纸巾攥在手里,准备去卫生间扔掉,“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其实是有很多的舍不得。

    说完不等林简再有动作,便从床上起身,到浴室重新刷牙漱口去了。

    等他整理好折返回卧室,就见林简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睡眠灯重新打开,他躺在床上,很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恪。”

    “怎么了”沈恪掀开被子,重新回到他身边。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林简看着他,目光澄净又凝定,“也不用舍不得,我对你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不愿意的。”

    这样向人刨白心迹,对于林简而言是一样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说完,便移开目光,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身边的人静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随后,像是奖励般的,俯身亲在了他的唇珠上。

    唇齿摩挲。

    于是林简就又得到了一个清爽的,带着薄荷味的晚安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