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北京城内,景泰帝朱祁钰北望,思虑着也先接下来会怎么想怎么做。
茫茫草原上的也先,心思也挂在南面的大明身上。
不过,也先倒是很清楚大明在做什么。
于是,他主要是在愤怒痛骂
先骂“南人何其狡诈”
又骂自家人“目光何其短浅。”
跟大明朝臣更厌恶卖国贼喜宁一般,也先其实也是对两位队友突如其来的撤兵,不但把他撂在半路上,甚至还以此跟大明谈好处的背刺更为愤怒。
“若不是他们首鼠两端,此番南侵怎么会如此虎头蛇尾”别说,作为瓦剌实权太师,跟大明的文书往来、接见使节等外交事务多是也先掌着,所以他腹中的南边成语典故存货不少。
在也先看来,这次失败,全怪队友太菜,拖后腿的拖后腿,捅刀子的捅刀子
不得不说,这也属于当领导的必备优良品质遇到挫折决不能内耗自己,要怪罪旁人。
这样才能坚定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他的长子博罗纳哈勒在旁小心劝道“阿剌知院是太老了,所以胆怯畏惧”
也先毫不客气点破“我说的是汗王”
博罗纳哈勒连忙让帐中别人都出去。
父亲都不顾还有旁的将领在侧,就对汗王脱脱不花直接指摘,可见不满之情实在是到达了巅峰。
说到底,脱脱不花和也先的分歧,是对瓦剌定位不同。
也先对自家的定位是大明的正式宿敌,平等的对手。所以要亦掠亦贡这个贡还不是上贡的意思,而是通过所谓贡队在边境进行贸易往来。
但脱脱不花的心思却是之前明朝永乐帝一朝,总来打蒙古,简直是把蒙古打成了被摇散黄的鸡蛋,四分五裂的陷入衰落。当时也先你爷爷不还得亲自带着贡马去求和吗
好容易这十来年复了些元气,与明朝的马市贸易也在逐渐扩大,那做明朝的下属怎么了,老老实实把日子过好不比啥都强
之前君臣二人为这件事吵起来后,也先气道大汗如何毫无气性竟浑然忘了黄金家族血脉的血性了吗
脱脱不花我要是有血性,还轮到你吼我
对被架空的大汗来说,也先的下属他都做了,何况是做大明的,没问题
故而见战事不好,他与阿剌知院两人不讲武德,撂下也先就跑了。
且正因为他们明白此举大大得罪了也先,已经算是半撕破了脸,脱脱不花才要越靠近大明。
对瓦剌三巨头的明显分裂状态,明朝的态度就是撕的好,撕的再响些。
越发礼待脱脱不花的心腹使臣。
在京城冰雪消融之际,让他带回大明对瓦剌大汗如春天般温暖的交好之心。
景泰元年的春日来的很早。
桃花满地的时节,姜离迎回了自边关
还京的故人。
只看在无数金银珍宝大珊瑚的份上,姜离就第一时间去探望了久别的王振。然而故人颇有些相见不能相识的面容改变,估计哪怕是兴安金英这种宿敌,再见王振,都很难第一时间认出来曾经这位权倾天下的官宦首领。
端看他此时惨状,是假如不知道他的身份,走过的路人都会忍不住掏出钱来献爱心的程度。
奉密令的锦衣卫先向上皇请罪他们好几个人轮流照顾王公公,盯的很牢稳没有让人寻了短见。但王公公如今这种因身体和灵魂双重折磨,导致的奄奄一息病态,他们也不是大夫,实在没法子。
得到上皇让他们带着王振反京的手令后,这几人提心吊胆生怕王振死路上。
“没事儿,朕送先生去看大夫。”
茹大夫递了信儿来,已经在牛牛们身上实验过种痘的步骤。
可以试着给没得过天花的人种痘试试了。
至于王振如此虚弱反而正好。因试着接受种痘的人,最好是从体质强到体质弱的人都有。
毕竟幼儿原就体弱易夭折,如今这样虚弱病态美的王先生,倒是很好的拟态。
姜离今日穿的是道袍。
天气暖和后,她就喜欢贴身穿着类似前世睡衣的圆领棉衫和纯棉线裤,外面再罩一件幻彩辉煌的宽大道袍一挡进屋后很方便,直接道袍一脱,进入纯宅模式,省了换衣裳的麻烦。
此时,她挽了挽道袍,蹲在了王振身旁鼓励道“一定要坚持住啊。”
看着道袍飘然仙风道骨蹲在身边的恶鬼,王振已经放弃了挣扎,唯一的企盼就是这次他能顺利死掉。
而在这一年春日盛景,还有一个令大明满朝惊动的消息自北面传来。
姜离倒不是太惊讶因此事在史册上也发生过,就是没这么早。
但因这个突发消息,景泰帝和满朝文武都立刻忙了起来,百无聊赖的姜离,就找个人来分享这份感慨
于是人在西苑,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圣人牛的李贤,被召唤到了御前陪聊。
太上皇正在西苑的南海子钓鱼。
但显然上皇水平很次,鱼篓里空空如也,旁边负责养鱼的宦官看起来就很焦虑,简直想要跳下去往太上皇的鱼钩上挂鱼。
李贤还得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
在他眼里,上皇一如既往天马行空,问些奇怪问题,今日是“如果你的上峰在你眼里原本就特别无能,后来还变本加厉,不但无能加倍,甚至还要背刺于你跟异国仇敌往来,你会如何做”
李贤我心里有很多想法,但我不敢说
比如,这还用假如吗这难道不是正统一朝的满朝文武公认的事实吗怎么,上皇终于修仙修的顿悟了
李贤深觉自己在太上皇身边待久了,简直被其各种奇葩行为憋成了闷骚吐槽役。将来,等将来他出去后,绝对要把这些都写成隐晦的
但很快李贤就没有心情想别的了。
他被北境的消息惊呆了,差点从小板凳上翻下去。
姜离没有等李贤回答这道送命题。毕竟李贤口才是没问题的,每次都能用四平八稳的官话滴水不漏搪塞过去。
“朕告诉你也先是怎么做的吧。”
“也先杀了汗王脱脱不花,自立为王了。”顿了顿,姜离才把特意背了好几遍的号说出来“自号大元田盛大可汗。”1
李贤甚至都顾不得先敬称上皇,直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也先他都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历来蒙古的大汗都必须是”
也先这也太狂妄了,其余蒙古贵族岂能服他
这一刻,李贤忽然想起于尚书在建言遣商辂出使时,对也先的评价“绝不是顾君臣恩义之人,而是自逞枭獍之雄。”
不由叹服于尚书料事真准
姜离也在叹服看,在某些事上,人家游牧民族就是干脆利落。
也先觉得脱脱不花废物没用,就不肯受委屈,直接把人干掉。
而大明这边死了半个朝堂的文武重臣,还得花钱把朱祁镇赎回来
在这方面,礼仪之邦就不如我蛮夷也来的痛快。
与李贤听到也先谋反成功的第一反应是身份不配不同,于谦最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阿剌知院什么反应
原本的瓦剌大三角结构塌掉了名分上最要紧的一角,那瓦剌兵权最盛的贵族阿剌知院如何选择
是选择为了大汗复仇,还是直接归顺也先
虽然大明朝臣心里都很盼望是前者,希望瓦剌自己撕起来,但想想阿剌知院的为人,面对明朝都是不想打只想苟,何况是面对现在成功杀掉大汗上位,风头正盛的也先。
果然,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情报阿剌知院向也先示好,表示自己想给也先大汗当太师。
什么过去的汗王,不认识,主打一个集体升官你也先从太师升汗王,我阿剌知院从贵族升太师,岂不是双赢。
此消息传回,文武不由扼腕。
然而,他们并没有失望多久,新的消息就传过来了也先记恨之前阿剌知院率先扔下他撤退这件事,断然拒绝了阿剌知院做他的太师,还打了人家为表诚意,派来做求和使的儿子一顿。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于谦第一反应就是也先,大好人谢谢你
风水轮流转,这条线上的明朝君臣,终于体会到了史册上正统十四年瓦剌人的心情当敌人的决策层犯大浑,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这一日奉天殿常朝。
英国公和兵部尚书于谦几乎是同时站了出来。
于谦请英国公先回禀。但其实不必英国公开口,他们彼此都清楚,两人的心思必是一致的
果然,英国公请趁此发兵讨
伐瓦剌以平边患
瓦剌内部乱成这个样子,不趁机去捡漏aaaheiaaahei用英国公的话说太宗在天有灵必会托梦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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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钰,那你在犹豫什么”
这一日黄昏,姜离见到了有些举棋不定的景泰帝。
朱祁钰当然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发兵,而是,带兵的人选。
他难掩担忧道“英国公他老人家坚持要亲自出征。”七十六了啊
在朝上,朱祁钰就如此婉转暗示过,表示朝上还有其余将领可以带兵出征。
然而英国公张辅,搬出了另外一个英国公的例子“唐高宗年间,英国公李勣亦是七十五岁为国远征辽东灭高句丽”
那个英国公可以,我也可以
这十多年,他看着太宗手里的九边四卫渐失而无能为力,如今天赐良机,他怎么能不亲手去为大明收复边关疆土而出力。
他已然七十六岁了,此命何惜。
若此番得胜,来日他便能坦然去地下见太宗陛下了。
朱祁钰道出了更在意的事情“不止英国公,于尚书也请命亲至边关讨敌。”
姜离点头,更无半分意外。毕竟史册上于少保也如此请命过。1
只是,未能如愿而行。
不能成行的缘故大概有很多那时候正是景泰二三年间,景泰帝换太子的时间段,朝堂上暗流汹涌。皇帝离不开,朝上事事也离不开于少保;再者,那时大明土木之变的元气大伤还未复原,京城保卫战能打,但点齐大军远征的战力只怕捉襟见肘。
应当还是客观战力不足的原因多一些。
不然以于少保对国事的在意,若有胜的把握,自不会被朝堂风云牵绊住,估计会坚持不懈上书出征,不会坐视这样好的机会溜走。
想来他当时也十分懊恼遗恨瓦剌内乱之际,却也是大明军力衰弱不能出征之时。
但这一回,他可以全心全意放手去讨敌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