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有点冲动。
她跟家里关系不好,一个人租房住在外面,南塘市消费水平高,打工两年,她没存下什么钱。
最关键的是,这几年经济大环境不好,她一个适婚年龄女性,裸辞不好找工作。
要不是因为这些,她也不会忍到现在,但现在忍无可忍,就算说她大小姐脾气也认了。
她就是受不了这么侮辱人的。
时佳璐长得漂亮,从小到大,赞美的话听过不少,但其实,难听的话听得更多。
可是凭什么呢
因为漂亮,因为独来独往,因为一个人走夜路,因为穿了一条有些短的裤子就要被质疑人格吗
周筱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年轻人。”
时佳璐别开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又不是在怪你。”周筱笑了,“但说真的,我觉得他可能没当回事,而且现在公司招不来人,你很难走。”
“提都提了,一会儿上去我就写个正式的辞职信,熬完一个月就走。”
说白了,辞职是打工人的正当权益,正式的辞职信是“通知”而非“申请”,流程做好,上仲裁那儿也能说得上理,老王留不住她。
“不跟完这个项目你甘心”周筱问。
“当然不甘心,做了15个版本,最后却写不到简历上,我都觉得自己亏本。可我能怎么办”
装作没提过,她拉不下这个脸;把这口气咽回肚子里,她也做不到。
时佳璐想想觉得不解气,恨恨道“要不是这项目是大家的心血,我真想给他使点坏,让这个项目黄掉。”
周筱没忍住,一口咖啡喷在了街上。
时佳璐自己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有那么点孩子脾气。她有些害臊“周姐,你别笑了。”
“我不是嘲笑你啊,”周筱摆摆手,掏出纸巾擦嘴,“我是觉得你这个思路很有意思,我现在觉得,越过姓王的直接跟甲方接洽是个好主意,只要对方能过稿,不就不用受老王磋磨了”
时佳璐“可是这个项目的对接人不就是老王自己吗”
“机会总会有的,你想啊,人家来了一次不满意,姓王的急着卖公司,要不要把人请来第二次实在不行,人公司的前台电话可是向全社会公开的。”
甲方的名字就写在合同上。
这事还有点搞笑,因为他们王总当初对这个项目太过猴急,时佳璐的方案改到第四遍才开始走合同,所以她对甲方的大名印象深刻。
佳和集团。
佳和是前些年冒出来的新锐公司,一上来就是那套“人民币玩家”的打法,先后收购了两家机构,三家游戏公司,和一家直播平台。
一般这种玩法很容易导致公司在运营磨合上产生问题,但一段时间下来,佳和大动作不断,却没听说过有什么经营问题稳在幕后的老板身份不明,但手段绝对高超。
目前,佳和虽说比之一些老牌互联网大厂,底蕴上还有所不及,但也已经是新媒体行业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了。
这样一家公司,想找前台确实很容易,虽说要找具体的项目组还有些难度,可时佳璐想,事情都这样了,事在人为不是吗
都是一个行业内的,要个联系方式虽说有困难,但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只要自己的方案能通过,哪怕最后等不到片子正式上线就要离开,那也是她的业绩,她的履历。
是个好主意。
时佳璐想了想,在没有老板的项目组小群里提了一嘴。
这段时间,被老板磋磨出一肚子怨气的同事不少。
有时候打工人并不是害怕加班,而是怕无效努力,那种看不到成果和方向的绝望感会将人吞噬。
时佳璐一提,群众纷纷响应,都说要发动自己人脉去寻找佳和那边的联系方式。
时佳璐也决定尽人事听天命。
之后的几天,她照旧按照老板的要求,磨磨蹭蹭地修改着版本,一边等待着机会。
这天,时佳璐在工位上写第17个版本的剧本。
小群里突然炸开。
「救命啊我在电梯间撞上一个好帅的男人。」
「哪呢哪呢我也要看」
「等等,这人是老王领着来的,不会是佳和来的代表吧」
等时佳璐有空看群的时候,前方记者已将前因后果打听清楚来人不仅是佳和的代表,跟周末来的还是同一批。
一共两人,都是相貌端正的年轻男人,一个话多一个话少,但看不出谁正谁副。
这年头互联网公司流行“扁平化管理”,看不出也正常。
项目组同事不知这两位是佳和的哪尊大神,人脉广的已经负责去打听,剩下的则在群里猜测若是为了收购而来,得是业务部门的头儿,或者总裁助理一类的岗位才能胜任。
消息中间,夹杂着对其中一人的惊叹。
好年轻,最重要的是,太帅。
时佳璐翻完聊天记录,数到了五个召唤她的消息,她脑子懵了懵,迅速保存文档,从工位上站了起来。
她倒是不在意甲方长什么样,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怎样的人
想要越过对接人直接给甲方递稿,需要用到技巧,不然贸贸然上去卖惨,不仅得不到甲方同情,反而会让对方觉得乙方公司不专业。
这方面,她暂时没有什么成型的腹稿,不过这世上的很多事并没有那么复杂,但也不像学生时代做题那样都有固定的解,权看要面对的是何种人。
总之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见一见。
时佳璐看见群里说老王带“佳和的帅哥”去了演播厅,立刻下楼。
公司为了日常工作,在楼下那一层建了两个小型的演播厅,并十个一人用大小的封闭直播房间。
那是公司的主要“业绩”,最值钱最像样的物质资产,当然需要重点带收购方看。
至于为什么上周末不看,只能说,今天楼下演播厅在录他们自家制作的网络综艺,比空空荡荡的演播厅更好展现公司的“实力”。
时佳璐连电梯都来不及等,匆匆跑进楼梯间,谁料刚到楼下,和抱着一堆节目道具的实习生撞了个满怀。
“璐、璐姐”
“撞着你了,不好意思啊。没事吧”时佳璐扶了她一把。
“没事没事。”
“你有没有看见老王去哪儿了”
工作上,其实很忌讳越级办事,所以时佳璐只说自己是在找老板的位置。
实习生跟她说了位置,说完先笑了出来“璐姐,你就别装了,你也是来看帅哥的吧”
时佳璐一愣。
“好多人跑下来看呢。”实习生说,“你去看看吧,不亏,真的帅。”
得,这下借口都是现成的。时佳璐笑了声“替我保守秘密啊,我看一眼就走。”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这层楼的人比平时多,到处都乱糟糟的。她挤过人群来到2号演播厅,却发现气氛不太好。
想找的人不在,老板在角落里骂人,倒是组里负责宣发的李冉婕杵在旁边,一副吃瓜中的好事表情。
时佳璐立刻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节目还在直播,李冉婕把她拉到门外才说“刚刚有个游戏,惩罚是那个穿兔子服喝奶的擦边,老王喜欢的那个。”
这个惩罚时佳璐记得,嘉宾穿上兔子服之后要学兔子走路,也就是跪趴着爬到终点,一边爬一边还要嘬工作人员手里的奶瓶,十分恶俗。
当初台本做出来,工作群里为这个惩罚吵了足有两小时,最后还是因为老板喜欢,最终拍板敲定。
道具组同事做的最后抗争,是特地采购了大品牌的全脂奶粉,至少保证了品质,只是配上奶瓶和那个动作,越纯正的奶看起来越恶俗。
时佳璐点了点头。
李冉婕就继续说“但是那个话少的帅比不满意啊,他说只用这种方式吸引眼球是走不长的,会让人怀疑团队的实力把老王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
时佳璐没忍住“噗”了一声。
“难怪老王又在训人呢。”她探头看了看,老板训人还不敢大声,怕被直播录进去,缩头缩脑的,看起来更猥琐了。
“你别说,我觉得帅比人挺好的,就这句话就能让我高看他一眼。”李冉婕说,“而且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佳和是个正经公司,不屑于靠下三路来博眼球,咱们的稿子能成的可能性更大。”
时佳璐深以为然,她听见这话也觉得很高兴。
不过,“他人呢佳和那个。”
“你准备现在去递稿子啊”李冉婕问。
“哪能啊,老王不还在这儿吗我就是想再观察观察,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性格,好不好说话。”
“我刚刚看过了,来的两个人感觉还挺正直的,就是不好说脾气怎么样。”李冉婕问,“你稿子带了没”
带时佳璐摇头“我那第17版都没写完呢。”
“是按老王要求写的下三路”
“是啊。”她叹气。
“你不会要递那个吧”
哪能。
时佳璐摇头“我打算递15版或者7版,一个兼顾了强冲突和快节奏,另一个更有深度一点,就是不知道佳和会喜欢哪个。”
“不如两个一起递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有能力出多个方向的方案。”李冉婕想了想,“那我是不是应该把对应的宣发t给你”
时佳璐根据剧情出初步宣发方案之后,是要交给李冉婕继续细化的,t都在她那里。
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当即就要上楼传文件。时佳璐拉住她,哭笑不得“你先告诉我人去哪儿了啊”
“好像去厕所了,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厕所找找”
厕所要怎么找她一个女人。
但李冉婕已经按捺不住跑上楼了,时佳璐无奈片刻,寻思着站在这里也没事干,万一被老王看见还容易讨嫌挨骂,还真往洗手间的方向挪了过去。
当然,她是不可能真走进男厕所去的。
厕所旁有保洁存放卫生工具的小房间,再往隔壁走一间就是茶水间,平时,这层楼的茶水间里总有公司的签约小艺人在用,但今天可能是看热闹的人多,茶水间没人,时佳璐就钻了进去。
这茶水间和楼上的格局一致,时佳璐熟门熟路地打开抽屉,取了颗胶囊塞进咖啡机,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璐姐,你在这儿。”
一个公司的签约小艺人突然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冲她抱歉地笑笑,“直播的时候胸罩突然松了,勾在了衣服上,我自己弄不开,您能帮我弄一下么”
这小姑娘直播走的是sy路线,身上穿着不知哪个二次元角色的繁复裙子,腹部一圈有蕾丝,质量还不太好,很容易勾到。
时佳璐有点为难,但她确实无法对别人的求助袖手旁观。
最后只好招了下手“你进来。”
她把茶水间门关上,让小艺人转过去,帮人弄衣服。
因为怕错过甲方,时佳璐手上的动作很快,但越是急,越容易出错,最后反而花了好几分钟才把勾到的地方弄开。
“好了。你这钩子有点松了,等下了播换一件吧。”
小姑娘一边应,一边诚恳道谢。她还要继续直播,时佳璐送她出门。
事已至此,若是错过了甲方,时佳璐也只好认命。她站在茶水间门口郁闷了一会儿,正要回身,却突然感觉边上站了个人。
时佳璐偏过脸,愣住。
男人高高瘦瘦,垂眸看着她,压迫感十足。
时佳璐下意识让开了道。
于是男人走了进来,“啪嗒”一声,顺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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