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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那辆黑色的车沿着方圆两公里绕到了第二十三圈。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收起笔记本电脑,朝窗外看,只看到一片灯火盈盈的夜色。

    “我做完工作了,”余捷瑞有些无奈,“贺总,您还没找到人么”

    贺冬不出声,司机依旧往前开,余捷瑞又道“您再找不到,差不多该放我下班了吧。”

    贺冬这才开口“哪有这么容易。”

    他声音很淡,听不出这话是在说“放人下班”不容易还是“找人”不容易。

    余捷瑞实在不关心自己老板的心情“我也不容易,您偶尔就体谅体谅我吧。”

    白天第二次去考察,这家公司仍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盘子铺得比能力大,老板审美低下,团队制作能力在业内只能算是中上,没有太多收购的价值。

    但余捷瑞知道,贺冬是另有所图。

    佳和是私企,至今没有上市,公司就是贺冬的一言堂。

    老板抱着私心做事,只要不会亏损,他这个做助理的没有劝阻的必要。

    但,不包括从傍晚开始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

    余捷瑞真心实意地无语“贺总,您怎么就能确定人家这个时间还在街上晃啊”

    “不确定。”

    “所以”

    “就是碰碰运气。”他也不是非求什么结果不可。

    余捷瑞“。”

    那你就在这儿耽误我的时间啊

    “贺总,”他深吸口气,“虽然你是给我发工资的,但是”

    贺冬终于被余捷瑞闹得有点烦,分了个眼神给他,随后低头看了一下表。

    “五叔,再转两圈,要是还找不到人,就把jerry送回去。”

    谢天谢地,资本家终于开恩。

    “那你呢”余捷瑞回过头,眉头拧着,很担心又说不出指责的话,“贺冬,你今天走了很久,医生说过要你多休息的。”

    “我已经休息很多年了,再说,”贺冬顿了顿,薄唇边带上些许吝啬的笑意,“她曾经说过,希望再见到我的时候,我能正常走路。”

    余捷瑞“”

    余捷瑞“我算知道了,恋爱脑真是绝症,不仅无药可救,最绝的是它能麻痹你的痛觉神经。”

    余捷瑞说完,司机孙五叔就在那附和,说这几天下雨,车上明明放了暖宝宝,你们贺总忙完也不肯热敷一下,实在是太忽视自己了云云。

    在成为助理之前,余捷瑞是贺冬的大学同学;而孙五叔则是从小照顾他的佣人。

    这车上一左一右,都是少见的能当面骂他的人,贺冬觉得把这两个人同时放在车里,自己也怪自虐的。

    想到这里,他倒是轻轻笑出了声。

    也好。

    热闹。

    他好像还能想起来,那年春日,教学楼背后花团锦簇的小花园里,天真的少女一脸懵懂地问他,“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活得这么冷清”

    余捷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骂道“一骂你就笑,抖是吧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没。”

    后排的贺冬突然坐直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窗外极遥远的某一点,而后在车开到路口之前,嘴比大脑更快地冒出一句“五叔,调头。”

    “喂贺冬”

    朱艳霓指着时佳璐的脸,迷迷糊糊地说“你就只能看见别人的好傻子”

    女孩子坐在一起,聊着聊着就容易跑偏,两个人你请我我请你,从八卦小故事说到女生私房话,终于是喝醉了。

    以往时佳璐很少会放纵自己喝多,今天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朱艳霓那破酒量只是有点晕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最后,朱艳霓把人从酒吧里背了出来。

    她刚刚请时佳璐喝了两杯贼贵的酒,打开a看了眼深夜的士的加价数,实在舍不得再打车。

    一为省钱,二为醒酒,她背着时佳璐,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城市夜间的灯火星星点点,写满了纸醉金迷,如梦的繁华那么近,又那么远。

    “璐璐,我倒也不是想说你没才华,主要是人不能拿自己的短板去跟别人卷,因为无论哪个板,这世上都有板比你还长的人,反正,该放过自己就放过自己,捷径也是条路,何况你这才哪到哪啊,根本没到道德的洼地”

    “我这些话可能你也听不进去,唉,我实在是太咸鱼了”

    “璐璐啊,我看你也别想这么多人活着啊,眼睛一闭一睁,就是明天了”

    朱艳霓是个半醉,话音有点含混,黏黏糊糊的,全融进夏夜的风里。

    其实她理智还记得时佳璐睡着了,但这理智只能保持很短暂的一瞬,然后迷糊思考清醒又迷糊了,循环这个过程,于是持续无意义地聊着天,话也说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到最后,想不起自己要说的主旨。

    说着说着,她浑身一个激灵,伸出去的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酒醒了大半,站定了。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沉静地站在树丛的阴影里,黑上加黑。

    乍一看像个鬼,再一看像个歹徒。

    最后朱艳霓也拿不准了,因为她定睛一看,发现对方帅得像个渣男,不像坏人。

    长成这样的,合法骗感情比非法劫财赚得多。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贺冬扬了扬下巴“她的朋友。”

    朱艳霓眯起眼,不太清醒的大脑停滞了片刻“好像我才是她的朋友”

    “你当然也是。”

    “”

    朱艳霓拧起眉。

    她一张脸上满是没听懂的困惑,想了一会儿,就想带着时佳璐走。

    贺冬往边上迈了一步,路很宽,但想挽留一个神思不太清醒的醉鬼并不困难。

    “你讲不讲道理”朱艳霓被挡住了去路,有点烦,“我是她朋友,可我不认识你,你装什么她朋友呢”

    “她叫时佳璐,我叫贺冬。”贺冬垂眸看着她,“我是她朋友。”

    “贺冬贺冬”

    听了一晚上这个名字,就算醉了,朱艳霓也不会全无印象。她对这人的印象不算好,但也不坏,主要是,时佳璐确实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在她的描述中,贺冬是弱小的,需要帮助的,但这一刻,朱艳霓迷迷糊糊的,好像懂了时佳璐为什么无法接受。

    那种割裂感太过强烈了,没有人会把一个存在即是压迫感本身的男人当做小可怜。

    时佳璐无法自处,朱艳霓颇为不理解;但现在,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朱艳霓不怕跟比自己优秀的人来往,但她确实没来往过这种“刻板印象社会名流”。

    贺冬从她的反应里得到确信“她和你提过我。”

    朱艳霓不说话了,她不想暴露太多有关时佳璐的信息。

    “你也喝醉了,一个人扶她回去有难度,而且夜里风大。”贺冬客观地描述她们现在的状况,“我的车就在附近,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朱艳霓拧眉。

    稍顷,她从时佳璐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开始拨号。

    贺冬目光一凝,很快,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将手机掏出,陌生号码,于是递给对方看。

    朱艳霓当然认得自己的手机号。

    “你真是贺冬”

    贺冬“嗯”了一声。

    “那走吧。”她也不纠结,“你的车在哪儿”

    很快,贺冬将她引到了自己车里。

    余捷瑞已经被他赶去打车了,车里只有司机。贺冬站在门外,看着朱艳霓艰难地将时佳璐抱进车里。

    时佳璐今天穿着一件杏色女士休闲西装,开叉开到胸部以下,里面是一件纯白色吊带打底,此时领口因为动作被扯松,露出脖颈到锁骨白花花的一大片。

    贺冬想着自己塞到她胸前口袋里的那张名片,没敢上手帮忙。

    塞的时候,并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似乎有些不妥。

    他等朱艳霓也上车,替她俩关好车门,才自己上了副驾。

    “后座上放了矿泉水。”贺冬说,“到哪里”

    朱艳霓报了个地址,随后嘀咕“我是不是不应该把璐璐的地址交出去”

    贺冬嗯了一声,又说“但给都给了。”

    是这么个理,何况朱艳霓脑子打结,就没再多纠结。

    车行驶平稳,有一种特有的节奏,很快她就也跟着睡了过去,脑袋一歪,跟时佳璐的靠在一起。

    贺冬定在右后视镜上的视线终于松动了一下,他先是在中央后视镜上确认,然后才回过头。

    攥紧的拳松开,随后是肩膀,整个人到现在才敢松一口气。

    他想,果然运气碰着碰着,就会变好的。

    时佳璐的住处离这里不远,贺冬到现在才知道,她就住在公司附近的一个知名的公寓楼里。

    公寓楼里住的基本都是附近的打工白领,租金是接受范围内的小贵,优点是干净、装修漂亮,以及周边生活设施比较便利。

    成立佳和的时候,贺冬曾路过公寓楼好多次,还在楼下的奶茶店听余捷瑞跟店里兼职的大学生闲聊附近的客流构成。

    却没想到,当时的她就在楼上的某一间里。

    或许在看书,或许在睡觉。

    而他从她的日常里无声路过,彼此互不知晓。

    贺冬一路走神,直到司机停下车,才惊觉该将人叫醒。

    这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还好贺冬有足够耐性。

    许久之后,勉强清醒过来的朱艳霓背着时佳璐走进公寓电梯。

    一路艰难,好在有贺冬时不时搭把手。

    无知无觉的醉鬼把头埋在朱艳霓颈窝,还在蚊子哼哼,“霓霓,谢谢你来陪我”

    那声音柔软纤细,和白日很不一样,显然是在梦里。朱艳霓听得波澜不惊,一旁的贺冬却是动了动,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朱艳霓转过头,男人初具锋芒的侧脸在电梯惨白的灯光下更显深邃。

    她还醉着,又困,思考需要很久,半晌才说“重要吗”

    “你是她的朋友。”贺冬说,“再说,只是个名字。”

    身份重要,事情不重要。

    朱艳霓都佩服自己,她居然听懂了,而且很轻易地被他说服。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事业上应该都很成功,因为他在说服人这一点上,显得很一针见血。

    “朱艳霓。”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还说了是哪三个字。

    “你们是同学”

    “嗯,大学同学。”她定定看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贺冬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很冒昧,也很贸然。

    朱艳霓对时佳璐,显然比他熟悉得多,她甚至知道时佳璐的公寓密码。

    她参与过时佳璐的许多人生,那都是贺冬不曾了解的。

    他垂下眼,主动往外走了两步,等她按完密码才走回来。

    朱艳霓推开门,开灯,扛着人进门。

    刚走了两步,她察觉到变化,疑惑回头“嗯你不进来”

    “不方便。”

    单身公寓没有客厅,一条道走到头就是床,不是男人该进去的。

    贺冬克制地停在了门口,“你先安顿她,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朱艳霓保持着看他的动作,没出声。

    贺冬“还是你要住下”

    “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如果不是,你就当我没说,毕竟我现在也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想追璐璐”

    贺冬一愣。

    “不然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必要连我都送,我前男友都没你那么贴心。”朱艳霓笑起来,“你要追她,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明天要上班,今天不能住这里不过安顿她要花些时间,至少要帮她卸个妆,不然明天伤脸。”

    “我可以等。”

    贺冬并不介意,他等了很久,不差这一时片刻。

    朱艳霓确实没客气,花了一小时才出来,之后,贺冬让五叔开车,送朱艳霓回去。

    她住得很远,在城郊。

    从她那里离开,五叔问贺冬去哪儿。

    “回去吧回老宅。”

    “老宅”孙五叔很意外,贺冬很少回老宅。

    “嗯。”贺冬的视线又落向窗外,夜深了,靡丽的灯光变得萧条,他轻轻揉着生疼的膝盖,微微出神,“想找林姨炖锅粥。”

    多年不见,时佳璐依旧维持着好人缘,有愿意为她横跨半座城、自己醉酒也要照顾她的好朋友。

    贺冬答不上那个过得好不好的问题,但他想,至少时佳璐自己,这些年应该过得还不错。

    一段看上去还不错的人生里,似乎没有一位帮手插手的空隙。

    至少这一晚,贺冬觉得,晚风似乎有些冷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