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啊,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咸阳啊。”
大热的日头下,有小弟子走得满头是汗,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啧,这就不行了你就是入门入得太晚,练的不够,你瞧瞧你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多精神。”邓陵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小弟子噎住了,他爹娘一直以为送他出来学的是铁匠手艺,一心指望着他学成回去后在城里开个铁匠铺,过上不用看天吃饭的安稳好日子。
从实际结果来看吧,也不能说全错,他老师身为墨学大家,会的东西那叫一个多,教点打铁技术纯属洒洒水,他爹娘着实给他送到了技校名师手上。
但要说一切完全顺着他爹娘的想法走吧,那是万万没有的。
他拜的老师可是邓陵墨出身啊,他入了学才知道,这家继承了墨子“兼爱、非攻”的主张,最重视行侠仗义、济困扶危。
大到战国时期,谁家弱国被入侵了他们就出手帮谁;小到如今乡镇邻里,谁家被无赖欺负了他们出手帮谁,那叫一个管尽世间不平事。
而要有这管尽世间闲事还不被揍的实力,就可想而知他这师门里头都是一群怎样上能安邦守国门,下能提剑挑群殴的狠人了。
小弟子欲哭无泪,爹娘啊,好消息,我学点老师的皮毛就能成为咱们乡里最好的铁匠,坏消息,这个铁匠随时能抡锤提剑跟人干架,怕是离你们想象中的安稳日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完邓陵尚对小弟子的鄙夷,师兄师姐们对他露出了友好和蔼的微笑,“慢慢练,你如今还小,以后会好的。”
小弟子被师兄师姐们的笑容激得浑身一激灵,别看师兄师姐们眼下笑眯眯说话,但他们拉下脸来人人能打五个他,这一路上早就有不少好心人验证过了这一点。
要不然他们怎么走到现在都还没靠近咸阳还不是为了奉行祖训帮扶弱小,一路上管了太多的闲事。光是拦路抢劫的大小盗匪团伙,他们都揍了两二个。
楚昭是人在咸阳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高低得夸一句,这是什么巡游剿匪小分队啊,不愧是墨家,好一个有组织讲义气还掌握知识技术的江湖帮派。
难怪他们之前怎么都跟大秦合不来
他们帮弱国抵御入侵,大秦就你帮着人阻拦咱家统一是吧
他们用武力教训地痞流氓,大秦就你聚众斗殴挑衅大秦律令是吧
这矛盾,简直了。
小弟子仰头望了望天,抖了抖水囊,舔干净滴下来的最后一滴水,抬头道“夫子我实在是不行了,不如歇息片刻,我去附近寻寻水源可好”
邓陵尚瞧了瞧他的模样,罢了,他虽没有明说,但其实此处离咸阳已然不算太遥远,歇一歇就歇一歇吧,接下去路上遇到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多,修整好些,有个什么也好应对一二。
至于找水,“就你这样子还能走得动路可别一会儿再晕倒半路上,得嘞,歇
着吧你。”
有体力尚可的弟子主动请缨找水,他们墨家虽然务实,讲究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但更讲究团队分工。扶危济困,自家人的困当然更要接济一二,众人对此习以为常。
既然有两二个弟子结伴去取水了,邓陵尚也找了处大石头坐下闭眼假寐,哪怕他身体颇佳,每日里大早上起床赶路也挺熬人的。
孰料没过多久,他就被弟子们一阵惊呼惊醒,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夫子,匈奴人打进来了”
什么东西邓陵尚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过来。
哪怕他看不上大秦欺凌弱小的行径,他对秦朝的强大也是颇为认可的,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被打进来了这里离咸阳才几十里远啊
他爬起来一看,是那两二个取水的弟子回来了,脸上还挂了彩,周围有十几个匈奴人围了过来,双方正气势汹汹互相骂架呢。
要说骂的什么他也听不懂匈奴人叽哩哇啦的鸟语。
但这不重要,骂架骂的就是一个嗓门和气势,哪怕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光看气势也能知道对方骂的脏不脏,一点不妨碍双方各骂各的。
他刚想冲上去也帮着骂,就见己方占的是上风,哦,那不着急了,于是抓过一个自家弟子就问,“怎么回事”
“师兄师姐他们取水时在溪畔遇到了几个前来喂马的匈奴人,那些人对着师姐指指点点,调笑不端,师姐一气之下上去揍了他们一顿。”
“溪畔那几个匈奴人打不过咱,当场灰溜溜跑了,师姐师兄他们也没多想,取完水就回来了。结果这几个瘪犊子居然是回去摇人了,还顺着足迹一路追了过来,就成了夫子您现在看到的模样。”
懂了,那些匈奴人自以为人多,想过来围殴,没想到追过来发现这边居然有二二十人,险些被围殴,一时觉得打不过,又觉得跑了没面子,于是才在这儿激情开骂,壮壮声势。
啧,看服饰样貌,应该是正儿八经的匈奴人。匈奴人能在咸阳附近光明正大出现,该不会是要去见始皇的正经使团吧
想到这里,邓陵尚突然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招呼弟子们“快别骂了,赶紧上去揍一顿,揍不死就行,揍完把刀剑武器藏好,要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弟子们一时没来得及想明白,反正墨家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巨子的命令,照做就完事儿。
于是那十几个原先还在激情开嗓,操着鸟语怒骂的匈奴人,就见对面骂架的对手突然收了声,一个个气势汹汹围拢过来,你一拳我一脚地给他们揍了个痛快。
他娘的,这群中原人,不讲武德,不讲道义啊,那些人一边挨着暴风雨似的拳头,一边在心里可劲儿大骂。
“啧,看眼神这人心里就没憋什么好屁。”那领头的师姐可劲儿又踹了他几脚。
小弟子一边跟着踹一边疑惑“虽然但是,这么一双肿到被夹成缝了的眼睛里哪还有什么眼神能投出来啊”
“揍就揍了,
你管那么多呢。”
“师姐说得对。”于是小弟子又可着那人的猪头脸踩了几脚,异族人还敢欺负到自己人头上,揍就揍了,要什么理由。
“啊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哪快住手都给我住手”眼看着他们揍得差不多了,一声姗姗来迟的大喝突然在林中爆开。
一小队全副武装的秦军也跟着跑了过来,包围了这群殴现场。
“可以了,停手吧,孩子们。”邓陵尚将装着刀剑的包袱匣子往屁股底下藏了藏,也老神在在地开口。
他就说,使团归使团,大秦朝廷怎么可能一点措施都不做就由着这群异族人在大秦腹地自由来去,不怕人打着使团名义当探子或者搞突袭吗
所以这群匈奴人周围必有大秦的官员和士兵看管,哦不,应该说陪同护送。
至于这群人现在才姗姗来迟,他估计是这使团规模不小,所以这十几个人偷溜出来都没能太快引起注意。
幸好幸好,提前把人教训完了,要不然当着朝廷中人的面没得揍了,那岂不是亏了
听到夫子喝止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拳脚,乖巧退后,有几人还悄悄在草叶上蹭了蹭鞋,免得粘上了匈奴人身上的腥膻味儿。
那后头赶来的一名匈奴人首领对着陪同的译官叽哩哇啦一阵大骂。
那译官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脏话全部吞掉,简单翻译为“竟然敢殴打使团,你们大秦必须得给出交代。”
大秦这边的主导是一名负责具体外交出使和接待工作的“行人”,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九卿之一专管外交的典客你瞧瞧你这,给我分的都是什么活儿。
他们打心眼里讨厌时常骚扰大秦北疆的匈奴人,在听天幕提到蒙恬将军过两年就会把匈奴狠狠揍一顿,叫他们“远遁大漠以北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之时,谁不曾高兴得多喝两杯小酒啊。
结果眼下可好,这群匈奴人也看到了天幕,居然就直接派使团过来求和了
要是真想求和也就算了,偏偏这群匈奴人还看不清局势,身上有股子莫名的优越感,好像来大秦求和是他们如何屈尊降贵,勉为其难,可把这名“行人”官员气得够呛。
偏偏碍于大国颜面,他还得端着风度招待人家,体体面面把人送进咸阳,这份工作的糟心程度简直没谁了。
于是远远见到有一小群擅自离开营地的匈奴人疑似吃了亏被打,他的腿脚瞬间就不好了,拖了半天才拖到这群人被揍完,假惺惺入场要大家别打。
“交代什么交代有匈奴人擅自入侵大秦,我大秦子民难道不该与之作战吗”
“我们是得到批准的正经使团”那匈奴小首领听完译官转述大怒。
“嗨,谁让你们不说呢,你们早说不就不用挨这顿揍了我见你们一上来就欺负我大秦子民,还以为是有奸细偷偷绕过了边军防线,正想着拿你们换军功呢,可惜了可惜了。”
墨家的弟子们一脸诚恳致歉,纯纯大秦良民义士形象,还带着点儿“就这使团就这你们匈奴是不是不行”的纯纯挑衅。
译官把话原模原样翻译过去,就连语气都配的惟妙惟肖,气得那匈奴首领一个倒仰“好,好样的,你们都给我等着。”随后气势汹汹转身离去。
“夫子,要等吗”有弟子傻乎乎问了句。
“等个球,没看那秦朝的官员都站在我们这边吗我就不信他嬴政连这群底下人的气魄都没有,还能真为了这群蛮子收拾咱们。”
“走,我倒要看看,这群所谓的求和使团求的哪门子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