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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叶沁竹会游泳。

    穿越前,她勉强算是父母口中的好孩子,成绩优秀,多才多艺。可惜自穿越后,她所学的、所会的,几乎全成了无用之物。

    还好,如今总算被她找到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叶沁竹本来想带着被子一起跳下去。

    觉得拖不动,遂放弃。

    从冬湖里出来,冻得浑身发抖。尖锐的寒意无孔不入,往骨髓里渗。饶是如此,昏昏沉沉的睡意没能减少半点,已经到了哪怕她用力掐自己,都无法清醒的地步。

    叶沁竹爬出水面,在长廊狂奔,身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她小心翼翼地兜着冷水,冲回里间,飞身扑到苏长柒身上。半干的血污在瞬间染上,混杂在属于圣女洁白无瑕的袖口上。

    有用吗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种几乎暴力的降温法,是否对修士有效。

    但他需要这份冷意,而她需要他。

    叶沁竹几乎像八爪鱼样,趴在他身上。靠着仅存的意识,轻轻拍着他的背。

    冰凉触感漫上时,苏长柒的眉头逐渐舒缓。他仍是难受的模样,至少缓解了些许。

    叶沁竹放心地松了口气,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完全躺下,终于挡不住睡意,闭眼陷入梦乡。

    合眼的刹那间。

    叶沁竹回到了离开梦境前,最后看到的地方。

    眼前是扇紧闭的门,依照叶沁竹所熟悉的,现代的模式设计,门把之后,通往她渺小的识海。

    苏长柒猜得没错。

    叶沁竹不是主动苏醒的。

    她是被扔出来的。

    在梦里还能背书,而且不知疲倦,没有外物干扰,本是件极好的事。可叶沁竹刚把图画的各处灵窍背到一半,脑海内忽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尖锐而短促的鸣音。

    系统

    “检测,绑定对象进行任务要求的多余活动,进行一次提醒,赋予矫正。”

    “下次回归时,请停留在识海外,等一晚上过去。”系统对她说,“静待第二日解除术法即可。”

    叶沁竹还没来得及询问,整个人就被被推出识海,从梦中惊醒。

    最后的刹那间,叶沁竹看到了那扇门,像是黑暗的星火,召唤她回去。

    回归梦境后,少女毫不犹豫,抬脚往识海的门扉走去。手刚触碰把手,一股巨力窜上,把她扔出老远。

    惊醒,然后又因为术法入梦。

    反复不知道多少次。

    她被扔了出去一次,就再爬起来一次。

    最终,她按住门把手。

    系统弹出警告“禁止偏移任务。”

    “我没有偏移。”叶沁竹试图讲道理,“我有在努力扮演圣女,但如果不进行修炼,我随时会被杀,任务更不能完成。”

    “经检测,在浮灵教遭遇谋杀的风险为零。”系统似乎不知道叶沁竹此时的处境。

    “程越就想杀了我”

    “他死了。”

    叶沁竹“”强词夺理。

    她不再反驳,又一次把手放在门把上,巨力掀起,想把她抛回。少女用力压下把手,没有被推开,反而艰难将门打开一条缝。

    系统只能小幅度地阻止她,只要叶沁竹铁下心,系统拦不住她。

    “此为多余项,哪怕修行,也毫无作用。”似乎察觉到她的决心,系统变得有了些人情味,“完成任务,自然可获得在此世自由生活,一世无忧的奖励,无需做无用功。”

    这算什么

    叶沁竹觉得不对。

    首先,她没有做无用功。其次,要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承诺上,她不如最初便依附程越,直至失去价值,被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叶沁竹道。

    “明白就好”系统欣慰地夸奖。

    “你停下。”

    少女推开门扉,重新进入由星宿与图文包裹的识海。

    看不见的锁链自虚空袭来,勒住她的脖颈、细腰,想把她拽回空无一物的虚无中。当她完全进入房间,关上门后,牵拉她的感觉仍然存在,却骤然缓解,她拖着束缚,重新回到原位。

    视现投向身边星空,以及飘在半空的画册上。

    快速找到之前断掉的思路,再次沉浸其中。拿出高考背书的干劲,把所见之物牢牢记在脑海中。

    叶沁竹把自己锁在识海的时间里,苏长柒恢复意识。

    他苏醒的时间不算太迟,左右不过两个时辰,却做了一个长梦。

    梦见自己面对一众修士,坦然收剑的那一幕。

    那时他刚出魔渊,被救命恩人以命相胁,放弃复仇。

    恶剑入鞘后,八门困灵阵拔地而起,金光大盛,把他困在原地。

    “这是何意”他问。

    阵外站着无数人,有他在魔界听过威名,在人界听过赞誉,如今对他面露恐惧的宗门修士,有曾经冒着被责罚风险,把他放走的,如今挡在他和仙门之中,叫他知恩图报,放下武器的医修。

    也有曾经对他照顾有加,严厉却不失慈爱,在一夕之间转变态度,把他扔进囚笼,挖开心肺的剑宗主母。

    “我已按照约定,不再兵刃相向,尔等在做什么”苏长柒的目光冷了下来。

    主母上前,面色同样冰冷,她抬手向前推,把一尊清酒置入阵中。

    “我不信任你。”她说,“你且满饮此杯,我再放你出来。”

    苏长柒灵视极高,自然能轻易看到,里面扭动的轻盈的蛊虫。

    “它不会伤害你,仅作为你不会食言的保障。每月来领解药,自然无碍。”

    他冷笑出声,从令他感到释然且荒唐的梦中醒来。

    意识恢复的刹那,先前施加的所有术法于脑海中浮现。

    皆没有被触发。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无人对他动手。

    动手

    感受到身体的束缚,以及身上的重量。蝶翅般长睫颤动几下,苏长柒睁开双眼。

    转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映入眼帘。

    叶沁竹紧紧抱着他。身上干爽,没有水渍。墨发散乱的脑袋紧贴他的面颊,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在他身上,扑棱扑棱的长睫近在咫尺。

    她躺在他侧畔,一并坐靠在过大的床榻上。手臂和腿,肩带、腰带一样跨在他身上,毫无形象可言。

    苏长柒看见她袖口的血迹,下意识眉心一跳。发现自己并无失控的迹象,才放松下来。

    不是叶沁竹的血。

    苏长柒会对少女的血液又念想,不仅仅是魔息的原因。他早用理智压制住荒唐的想法,并不会影响实际行动。

    渴求血液的,是他体内的蛊虫。

    蛊虫不吃不喝,却渴望靠近灵骨,越是弱小且优秀的灵体,越容易吸引它的注意。它已经入了骨,一旦觉察到血腥味,渴求影响到苏长柒,化作不该有的冲动。

    视线转移。

    床下是一滩晶莹液体,房门开着,连串水珠从冬院一路蔓延到里间。一颗颗的,仿佛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苏长柒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底神情复杂。

    叶沁竹的一系列辛苦确实有效,他的肺腑疼痛稍减,此次苏醒,比其余每一次都要轻松。

    但他原本打算,明日或后日便离开此地,如今受了恩惠,人情更难还清。

    他欠了她不少。

    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苏长柒迟疑片刻,抬手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指尖划过,切断。

    撑起身子,任叶沁竹扒拉着挂在他身上。五指松开,发丝落在灵力凝结而成卦盘上,卦盘得到信息,立刻开始变换。

    卦盘转动,荧荧亮光落在苏长柒眼中,令他眉头逐渐深皱。

    死局。

    无论如何去算,无论如何推演,迎接叶沁竹的,都是彻彻底底的死局。

    苏长柒沉吟许久,指尖轻动。伴随思绪变化,卦象同样出现改变。

    他能救她。

    但苏长柒自己都没多少时日,或许祭祀日之后几日内就会死,如果留在这儿,直到最后一刻。等回仙门后,恐怕连和主母对剑都力气都不会再有。

    可卦象为真,除非他留下,不然迎接怀中少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苏长柒没有破坏一切,或者嘲弄一切的想法。他看得到叶沁竹的努力和挣扎。

    他不觉得可笑,甚至颇为欣赏。

    但他不知道,她的生命,她身上和他相似的灵骨,和他对毁灭自身的渴望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

    是否要为死者之物,放任生者逝去

    苏长柒找不到答案,他闭目,抑制颅内钝痛。

    他忽然听见呓语般低弱的声响,含糊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奎、娄、胃、昴、毕、觜、参”

    当初入门的修士把功法背得滚瓜烂熟时,的确会出现这种“说梦话”的现象。

    叶沁竹枕在他肩头,附在他耳畔,迷迷糊糊地念诵他放进她识海的星宿名。

    苏长柒睁眼,眸光落在她身上,停了许久,抬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脑。

    头往后仰,长叹一声。

    罢了。

    浮灵教依草附木、如鲍鱼之肆,腥臭糜烂处,不适合埋纯真良善骨。

    修长手指上移,按在少女头顶。指尖泛起亮色,灵力祭出,顷刻间注入她的灵窍。

    而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动作变得僵硬,目光下移,连带着耳朵也蹿出抹殷红。

    慌乱无措地,把少女勾住脖子的手扒开,扶她躺倒另一边。

    小心翼翼,没吵醒她。

    行宫外,伴随旭日东升,被苏长柒蒙上的结界逐渐淡去。

    在外等候许久的魔族蓄势待发,眼见结界消失,吩咐侍从及时进去侍奉圣女,身轻如燕,单独往行宫走去。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林翎走在长廊上,浑身散发自信与激动。

    “少主竟有这等过去,何愁他不与我等协作,把众修碎尸万段,以血肉填补修为,渡劫成圣。”

    昨日他递出消息后,他很快接到同族的回信,从中,了解到一段庚辰仙府内部的秘闻。

    在囚禁苏长柒五年后,修真界和新魔尊的大战中,庚辰仙府的主母祭出法阵,封印为首的魔族。

    八门困灵阵,庞大恢宏,精妙复杂。

    直接二百年苏长柒回归,毁掉法阵,制作法阵的材料才被揭露出来。

    灵骨。

    炼阵所需的,唯一的法器。

    灵骨长于修士灵体,隐于白骨之内,需剃开血肉,切开骨血,方能抽出,越是靠近心脏,越是纯净。淬炼可做法器,入丹即为药材。即使被剜走,也会慢慢长回。

    像苏长柒这般举世无双,从出世时便被冠以天才之明的剑修,即使是少年时期,挖出的骨骼,自然是一等一的神器。

    “八根啊八根”

    “还是同一处的位置,长出来就拔掉。估摸着半年就要来一次,想想就觉得刺激。”

    “若内探消息属实,肃玺仙尊与庚辰仙府,简直是血海深仇。”同伴的回信尽是野心。

    “虽然不知他为何不报仇,但只要点燃炸弹,两边必然会势同水火。”

    “仙门那混账主母一朝得势,把我等从辛苦抢夺的地盘驱离,没想到自己也是道貌岸然。就算苏长柒现在还能忍住仇恨,你用言语刺激他,再许以魔尊之位诱惑,看他会不会亲近你。”

    只要苏长柒与魔族拉近距离,立刻揭发他的亲生父亲乃是魔族,断绝他在修真界的所有出路。如此一来,这名平静无波,对世事漠不关心的剑修,恐怕会变成比灭世邪魔更可怕的存在。

    刚巧,他也收到主母的回信,可以名正言顺去见少主。

    林翎脚步轻快,走上长廊,快速来到与庭院相连的外间。

    正纠结该如何通禀,门无风自启。

    一缕晨光落在苏长柒垂落的睫羽上,男子宛如浮冰碎雪,出现在林翎面前,指尖一划,变出道隔音结界。

    他跨过门槛,手指轻轻虚点“说吧。”

    苏长柒没有执剑,但林翎明白,即使他光靠真气,也能在弹指间砍下他的头颅。

    林翎几乎魂飞魄散,把先前想好的话术全部忘光“仙、仙君想知道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