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 景泰帝对狄松实的补充暗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幼饱读诗书,涉猎甚广, 既可以与猛将谋士谈论兵法, 也能与朝中肱骨通辩水利, 连大理寺查案取指印这般小道也略知一二。
平生还从未遇到过,让他哑口无言, 只能求助朝臣之事。
洞察人心, 通晓诸法,纵未知其根源,也当明辨诸人之才具。这是他作为一国之君,选才用人之要术。
直到景泰帝翻开了那本蓝封小册子。
暄腾热闹又欢快的气息扑面而来呼呼哈嘿, 动次打次, 看招看招, 老孙来也
火柴人举着火柴棍, 在蹦跶、在扭腰、在跳舞、在呲水, 在尽情展现火柴人的疯狂
这就是狄寺丞作为一个纯文官的局限性了。
火柴人本就没有人体结构限制,在小昭昭手里就天马行空、胡乱瞎出招, 小孩想怎么打, 就怎么打
狄松实誊写过一遍, 本意是写得工整些, 看起来严肃正经些,不那么像小儿玩闹之作。
文字可以重塑, 可以修饰, 但作为整本小册子不可或缺的火柴人,根本没法大改,甚至小改都不行, 严密的理科逻辑就是如此,牵一发则动全身。
唯有稚嫩的笔触,变成了拥有绘画技法的详实笔触。
在狄寺丞的严谨认真的努力下,被文科生修饰过的小儿武打片,变得更让懂武的人犹如当头一闷棍,震撼难言。
在这个惯以字识人的时代,景泰帝已经从这本小册子里,读出了那位大才,依稀有些跳脱、活泼,且难以言喻的不羁灵魂。
“诸位大人一同看看。”景泰帝语气艰难。
蓝封小册。
砍人分析
哦不,已经被暂时更名为血迹受力分析的小册子,在朝堂上传阅。
从前排开始。
每一个翻开蓝封小册子的人,表情都会如出一辙的从变成00
无论面色沉重、还是老神在在,都无法表情平静的面对手里的这本“小人呲血图解”
没了狄昭昭和狄先裕的现场呲水演示,加上狄寺丞在封皮上写了血迹受力分析,朝堂上诸官员再没误会,只想着这是血。
被迎头一棒后,每个人的反应就各不相同了。
他们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无稽之谈”有未见过血的古板士大夫皱眉呵斥,“朝堂大事,怎可如此胡闹,犹如儿戏”
也有人瞧了异彩连连,不断抚须。
还有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头越来越紧,拧成一股,沉思不语。
看得后排还未轮到的官员,心惊又纳闷,止不住的好奇,那本蓝封小册子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众多同僚露出大相庭径的复杂表情
随着蓝封小册子的传阅,朝堂上的惊疑之声越来越大,赫然分为赞同、反对、中立三大派。
这本小册子简单好学,其实指的是总结出来的理论好应用,顺着去理解好看懂,是人都能看出喷溅血迹、挥洒血迹、滴落血迹的不同,不需要什么天赋,勤奋好学即可。
但这理论,显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接受的,尤其是在许多纯文科生眼里,这和有只鸡能带人飞上天一样纯属妄论,飞机已远超认知。
“狄寺丞,”廖家在朝中行走之人率先站出来,矛头直指狄松实,“廖家赌坊遭遇歹人洗劫,坊中杂役家仆尸骨无存,存银亦无踪迹,本就损失惨重。即使我廖家儿郎与淮南王之子发生冲突有嫌疑,但已查明不是他杀,你不肯放人也就罢了,何苦设计种种,谋陷我廖家”
廖家此时犹如困兽,谁也不敢拿命去赌可能的恩赎,已经顾不上忠义、立场、江山社稷,只想保命。
而疯狂躲避追查,清扫痕迹,搏倒死咬不松口的狄寺丞,是将廖家彻底从这场风波中摘除出来的希望,也是廖家阖家上下的选择。
暴凭江也站出来“私铸钱币事关重大,狄寺丞还是莫要轻忽玩笑得好,若有疏漏,岂不是令忠良蒙冤受屈,更令有志之士寒心彻骨”
这便是在暗指独自一人勇于退敌,还受了腿伤的兵马司巡尉了。却又不明说,倘若那巡尉真有问题,他这番话也无任何差错。
狄寺丞着绯色官服,只面色淡然地站在中间,挺如劲松,既不畏风雨,也不惧暗流涌动。仿佛他只需扎根在那里,坚定不移地做对的事,其余种种都不能动摇他分毫。
他似乎早就料到捅破天的阻力,也预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拱了拱手道“工部诸位大人,对此受力分析如何看”他还点了点名,龚尚书、魏侍郎,齐老大人,井定。
他记得清楚,这些人都曾托人找他帮忙,希望让二郎帮他们再看看受力分析图。
龚尚书心里叹了口气,什么叫多事之秋还没从天罡破阵椎的事中缓过气来,工部这个不起眼的衙门,竟然又卷入私铸钱币此等大案中来。
他站出来,举着芴板道“禀皇上,依臣所学,狄寺丞所言非虚,”他也老精老精的,不去掺和朝中暗流,只说是跟皇上禀报,“此受力分析,所蕴乃天地运转之理”
井定等几位上官说完,最后也站出来道“臣方才粗略校验过,此册中有关血迹的受力分析,皆为正理。此理由狄先裕在工部提出,也曾助力工部寻到天罡破阵椎的问题所在。”
大家都好好的在讲道理,井定却不讲理的直接砸出一个事实来。
有过天罡破阵椎这个成功的战绩,谁再敢说这本蓝封小册是无稽之谈
“竟有此事”景泰帝凝眸问。
井定“确有此事,只是事关紧要,工部担忧长时间使用再出问题,故而天罡破阵椎此次试用验证时间有些长。”
“工部原打算在试用无误后,一同向皇上写折子禀报,并为狄先裕请功。”
工部表明态度后,武将们不乐意了。
杀人见血的事,你们工部在这里嘴一张一闭,就说定了
也不问问他们这群武将同不同意
“老夫此生在阵前斩敌无数,见血不知多少,也没发现有这些区别。那血,随人动,随杀招而动,千变万化,挥洒疆场,岂是几幅小儿图能概括的” 一魁梧将士横眉冷目,正是从边关退下来的江骁骑。
“就是亏得江湖中还传言不懂受力分析,不敢砍人,我当是什么秘籍。”与江骁骑相熟的武将嗤笑着附和。
倒是有几个善谋略,用脑子打仗的武将在心底“豁”了一声,提醒道“江骁骑说话还是谨慎些。”
可莫要落下口舌,日后让人笑话他们武将都是莽夫,几十年的血都白见了,还没一个养在京城的娇贵公子哥懂杀人流血。
他们看这份蓝封小册子时,倒是觉得种种血迹,与这些年来所见血迹颇为对应。
武将内也分执两词,甚至还拿出自己战场砍人的战绩“想当年”“想当初”起来,硬是吵出了火气,越吵越凶了。
狄寺丞“”
他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因为大理寺手中没有实打实的、铁一般的证据,只有这些看似可疑的线索。
这么大的事,涉及多方势力人脉,触及多方利益,自然会引来博弈。
即使繁荣庞大如盛家,不也有一房不希望淮南王被皇上扳倒那样他们那一房名下的偌大产业和隐晦交易的权柄,会遭到重创。
人心甚私,各有立场,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盐运通条,都能带来庞大的利益,何况庞大朝堂下正稳稳运行着的许多规则。
狄寺丞料到这些,却没料到武将里还有这般嗯,杀人如砍猪般的真莽夫,竟不止一个。
他正打算站出来,却听一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啧啧,要我说,何必这么争”
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彼此的武将,齐齐回头“文官别来掺和这些见血的事”才不和没见过血的文官磨嘴皮子,说不过,还干生气。
萧徽冷笑一声“我是文官不错,但诸位是不是忘了我刀下的亡魂”
萧徽这一声冷笑,陡然让朝中众人背脊一凉,脑海中回忆起他这些年连斩数十贪官,怒烧滨州罂粟田,剿灭山匪强行征粮赈济灾民等一系列事情。
头顶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萧散骑这混不吝的家伙,平日里连萧家遇到麻烦都笑着看热闹,今儿怎么掺和进来听口气,还有为狄寺丞说话意思
听他那口气,倒像是要现场砍几个人来看看的好。
旁人说自然是玩笑。
从萧徽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定是玩笑了
狄府。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为狄寺丞和狄昭昭搞出来的东西争吵,激烈辩论。
父子俩却一无所觉,很是神经大条地窝在暖和的房间,吃吃喝喝,高兴地谈论祖父的辉煌战绩。
狄昭昭披着他心爱的小披风,抱着水枪,在屋里哒哒哒的来回飞跑,小孩神采飞扬地说“祖父今天去上朝,是不是很快就能抓到坏人,我们就能出门玩啦”
“应该是”狄先裕也信心十足,并快乐简单的认为,只要朝廷知道了私铸钱币一事,皇上一出兵,不怕区区一个钱都挣不到,只能自己私造铜钱的淮南王。
却没想过,人家打敌国、打邻国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更何况是要对兄弟出手,还是对有功绩的淮南王出手,若不掌握实证,岂不失了人心臣子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史书又会如何记
一个君王要是失去了民心,失去了臣子的信任,绝不仅仅是名声的问题,“失道寡助”一词,损了多少乱世英豪,折了多少不慎出昏招的明主史书早就给出了答案。
狄昭昭却是信了。
小孩子成日吃喝玩乐,连史书都没开始读,哪里想得到这些,他欢呼一声“好耶我都好久没出门啦”
有点憋坏了的小孩,眼睛亮亮地掰着指头数
“咱们先去福满记吃现烤出的千烙梅花酥。”
“然后去吃羊肉,就爹爹上次带我去吃的那家,外面焦香焦香的,里面嫩得出汁,说不定还能碰到草原上的好吃牛羊呢”
“再去庄子上骑马、放风筝。”
小孩兴奋地叭叭叭规划好一系列好玩的,见爹爹躺在躺椅上看话本,巴巴地凑过去,小身子趴在爹爹身上,小脸期待“爹爹你说好不好”
狄先裕把捣乱的小孩镇压住,把话本翻了一页,才问“你不是要念书、还要抓坏人吗哪来这么多时间做这些”
“不行吗”狄昭昭有点小失落,这可是他规划了好久的。
如果小孩有猫耳朵,这会儿肯定是耷拉着的。
小孩不死心,爬到爹爹身上,把小脑袋伸到话本下面,寻根究底地问“为什么呀”
明明之前就可以的
狄先裕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把话本从小孩脑袋上摘下来,直着手臂举高看,依稀听到为什么,随口说“你再想想。”
小屁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干脆改名叫十万个为什么好了狄先裕即使在看话本,不带脑子的回答儿子问题,也对小孩的“为什么”下意识十分警惕。
“唉”
小孩坐起来,忧愁的托着下巴“肯定是因为坏人太多、太坏了吧”
狄昭昭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天冷不能出门了,而是家人担心他在外面遇到坏人。
坏人太可恶了。
竟然害他不能出门玩。
想明白了这一点,才蔫下去的小孩,一下子满血复活。
他啪的一下跳到地上,小脸兴奋,信心满满地脆声宣布“爹爹我想到办法了”
狄先裕看完了最精彩的这部分情节,被这一声震耳朵的脆声扯回神来,看向雄赳赳的小孩,好奇问“想到办法了”
狄昭昭满脸自信“没错我想到办法了”
“我要早早把所有坏人都抓光这样就有时间出去玩了,大家也不用担心我出门遇到坏人了”
咸鱼“”
还以为是什么天才想法的狄先裕,没忍住直接笑开了花“哈哈哈”对上小孩疑惑的眼神,他忙忍笑圆话道,“我是高兴,昭哥儿真厉害,这都能想到办法。”
狄昭昭眼睛乌亮乌亮地瞧着爹爹“爹爹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办法很聪明”
狄先裕努力忍笑,一本正经“那肯定,我家昭哥儿多聪明”
小孩都高兴得要浑身冒泡泡了,一刻也等不了,哒哒哒地跑桌边,麻溜地爬上椅子,拿出纸笔。
铺开一张张练字用的宣白素纸,提笔就兴冲冲的写偷盗分析、抢劫分析、放火分析
狄昭昭写着写着,就觉得怪怪的,捏着笔犹豫地看着纸上的字,小眉头皱起,小声嘀咕“这些名字都好难听啊。”
嫌弃小脸jg
也只有他的“砍人分析”稍微霸气好听一点了,小孩暗搓搓的想。
他好奇地回头问狄先裕“爹爹,你为什么要给力的这些小箭头,取名叫受力分析啊”
咸鱼
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昭昭问为啥,必定有蹊跷。
狄先裕把话本放在一边,一个鲤鱼打挺,嗯没起来,咸鱼扶着好像有点抻着的腰,从躺椅上爬起来。
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受力分析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物理学家、或者是编中学物理教材的人取的。
狄先裕往小孩桌上一瞅,傻眼了。
“你这是要做啥嘞”
“写分析啊”小孩捏着笔,理直气壮地说,“爹爹不是跟我说,写完砍人分析,大家就都不敢砍人了吗”
狄先裕“”他好像是这么忽悠过,但好好的事,换上小孩取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就听狄昭昭又十分自然的继续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把所有分析都写了,这样大家就都不敢干放火、抢掠这些坏事了”
小孩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仰着头看爹爹,脸上写满“是吧是吧”的求夸表情。
总是被人一把带走的咸鱼,这次顽强的挺住了
不对啊
只听说过血迹学,足迹学,没听说过放火学,抢劫学啊
这些写出来,确定不是给人当犯罪教材吗
狄先裕发愁的摸了摸儿子的脑壳“昭哥儿,你想好怎么写了吗”
小昭昭愣住了。
对哦,这要怎么写呢
小孩的目光,期待地挪向全天下最聪明、最厉害的爹爹“爹爹你教教我怎么写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啦”
也许是觉得诱惑不够,狄昭昭小声“我还可以把赚来的糖葫芦分给爹爹吃哦”
一副诚意十足的小模样。
狄先裕忽然为这个时代的坏人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了吃糖葫芦、为了出去玩、为了挣钱花,为了高兴反正有事没事,就去抓个坏人。
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些被抓,会不会痛心疾首,然后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糖葫芦都搜刮过来,送给昭哥儿
狄先裕脑海里,莫名就冒出一群左胳膊纹青龙、右胳膊纹白虎的黑帮老大,开着一个涂装可爱的糖葫芦车,嘟嘟嘟的行驶到狄昭昭面前的画面。
忍不住龇牙快乐笑起来。
想到小屁孩不能写其它的祸祸他,咸鱼就更得意了
听到爹爹的说法,说是会被坏人学走,狄昭昭不服气的挣扎道“不会啊就比如砍人分析,小心控制也没办法改变的,就像是人跳起来就会往下掉一样,是自然规律哦”
小孩骄傲“我都试过啦就算小心控制出刀,只要深了,就没法阻止血喷溅出来。就算再小心动作,即使站着不动,也只能让挥舞血迹,变成滴落血迹。要是试图人造血迹,那就更明显了。”
物理,哪里是人想变就能变的
狄先裕哦哦两声,回过味来,也许这就是电视剧敢这样播给大众看的原因吧
不仅不怕你知道,只怕吓不死你。
“那你按这个思路,不怕人家知道,还能吓住人,想到这几个分析要怎么写了吗”狄先裕小刀一捅,很是扎心。
狄昭昭皱巴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好吧,好像真的不好写。”
连爹爹脑袋上,都没冒蘑菇字条呢。
狄昭昭其实超期待的,期待爹爹头上的蘑菇字条,什么时候也学会画画,那画出来的画,肯定好玩
不过这会儿,只能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可能这就是长大的烦恼吧。”
狄先裕乐呵呵地躺回躺椅,他如同用苹果钓熊猫一样,心情很好的钓崽“昭哥儿来给爹爹捶背揉腰,爹爹就告诉你个好办法。”
狄昭昭蔫蔫的小脸一亮,不存在的猫耳朵一下飞立起来,跳下椅子哒哒哒地飞奔过来“好办法什么办法啊爹爹”
记性很好的小昭昭,忽然也想起来之前在大理寺门口围观的时候,爹爹也说过类似的话
爹爹果然是最聪明的,什么都知道。
小昭昭坐在爹爹腿上,殷勤地用小拳头捶捶这里,捶捶那里,扬起灿烂又讨好的笑容“爹爹你舒不舒服啊”
狄先裕趴着的脸笑的得意,美滋滋道“力气小了点,对,这里再多捶几下再往下点。”
把小孩逗得要炸毛了,咸鱼才颇为豪气道“听爹给你讲”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讲什么横纵联合,破敌之道,或是什么不传之秘呢。
其实狄先裕忽悠小孩的,就是他上辈子阅文无数、观影无数的梗而已。
卤味方子是不会、什么玻璃、火药、肥皂也都啥啥记不住,但是那么多本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啊那么多电视剧更不是白看的
什么土狗爽文、什么真假千金、什么神豪系统
当年他不屑一顾的题材,在看了这么多年的“书生与小姐的爱恨情仇”“古代武侠”话本之后,忽然都变得格外诱人起来。
光是想想那些梗,他都馋得流口水。
可他又不会写
眼下这不就有崽自投罗网了吗
嘿嘿,按照他的说的梗来写,这算不算是定制文昭昭牌小码字机,哒哒哒兴奋抓坏人版本。
要是真能成,他还能现场催更,拿糖葫芦诱惑着写,不写就馋着,嘿嘿。
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狄昭昭完全不知他爹险恶的用心,眼睛亮晶晶的听着爹爹举例给讲的故事,兴奋得“哇哇”直叫。
“爹爹你怎么这么会讲故事啊”
狄先裕也有点激动了,他忽悠道“你看,你不是想震慑坏人吗咱们可以把过程略去,写怎么哐哐把坏人抓到,岂不是把他们吓死”
狄昭昭激动的直跺小脚,一个劲儿的点头“是啊、是啊”
想到前世那么多鸽子精,狄先裕忽然来了一丝良心,觉得第一本应该给昭哥儿降低一点难度,千万别直接难得写哭了,弃坑跑路怎么办
“你看啊,咱第一本,先写点熟悉的,可以从咱身边取点材。”狄先裕忽悠着,小孩时不时搭腔。
灵感一来,还真有模有样地商量出一个类似猫和老鼠,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有趣沙雕的单元故事。
讲的是一个小孩和爹娘斗智斗勇的故事,就和爱抓老鼠的猫,爱吃羊的狼一样,这个小孩也爱吃。
在兴奋抱着偷到糕点吃的时候,被娘通过指印拎起来。在鬼鬼祟祟迈着猫步溜进厨房后,被大厨爹看到脚印逮到。
咸鱼哐哐给小孩出主意去偷吃的,他可是两部动画片都看过的人,鬼点子一套一套的
狄昭昭哐哐给爹娘出主意,抓小孩偷吃的法子,也是一套一套的
爱吃爱玩的父子俩,点子不仅好玩,还都很有趣。
等狄先裕再回过头来一看,矛盾有了、冲突有了,不仅一波三折特别刺激,还尤其沙雕爆笑。
狄昭昭兴奋得路都不会走了,像是吃醉了酒的小糯米团,一蹦一跳的,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的小书桌前,把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都记下来。
小孩记性特别好,咸鱼聊完就忘掉的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快你就都记下了”狄先裕吃惊于昭哥儿的高效。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种脑嗨完了,开心完了,需要记录的任务,不拖到最后一秒,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更有可能,拖着拖着就忘了。
难道他即将拥有一款日万牌昭昭码字机吗激动
带着这份激动,狄先裕看了一遍小孩记下的内容,是按照时间和情节发展顺序记录的,这不妥妥一份大纲吗
精彩情节环环相扣,一波三折,就是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咸鱼都不用太仔细回忆,上辈子被作者断得心痒痒的那种感觉就涌上来,下意识就在大纲里做了几个插入断章符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他得意地看着这份大纲,自信的拍胸脯道“昭哥儿你加油写,这书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坏人肯定会被吓跑。”
“真的吗”狄昭昭眼睛嗖的一下亮了。
“当然是真的”狄先裕难得豪气一回。
这种刑侦手段的科普,不至于让恶性犯罪退缩,但踩在线上犹犹豫豫的人,肯定会被吓退
咸鱼回忆上辈子,小偷为什么少了为什么路上抢劫的人少了真的是人都变善良了吗
还不是因为刑侦技术进步了,尤其是摄像头普及了。即使是个假摄像头安装在那里,普通人也不敢伸手偷东西。
那是摄像头吗那是威慑力
他撺掇昭哥儿写的是话本吗不,是威慑力
咸鱼自信了,咸鱼膨胀了
即使被夸,咸鱼也不怕了
就这个时代,谁想跟他聊话本大战三百回合他都不带虚的
狄先裕把大纲交到小昭昭手里,一脸郑重“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画大饼,“等你写完,坏人就都会被吓跑了,昭哥儿就可以每天高高兴兴和爹一起出去玩了。”
狄昭昭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笑弯了眼睛,小脸染满了大片大片的快乐,蹦蹦跳跳地绕着跑,边跑边大声道
“谢谢爹爹爹爹你真的太厉害啦,我肯定会超认真写的”
这可比放火分析、抢劫分析厉害多了,小昭昭都能想到,肯定所有小朋友都爱看,超多超多的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因为真的太有趣,太快乐啦
咸鱼也被夸得美滋滋的,理直气壮的挺起腰杆,当然厉害,这可是被一代人认可的经典题材同款
他顺手揉了揉小孩脑袋“你觉得高兴就好。”高兴就日十万啊,我的崽你爹已经迫不及待了
狄昭昭一下蹦跶得老高,兴奋的挂在爹爹身上,超开心地大声说“高兴,我特别高兴特别喜欢”
这父子俩,一个神经大条,一个懵懂无知,还快快乐乐的以为铜钱案快要结束了。
以为看准了淮南王,就跟盗画案抓到贼,酒楼纵火案找出凶手一样,可以结案了。
殊不知在皇宫大殿内,群臣已经为这事吵商量了一天了
其实比起一些政策的推行,动辄在朝上吵上几个月,这已经算是快的了。甚至在历史上,还有提出来商议过几年,最后都搁置的政策。
这场朝会大乱斗,暂时没有赢家。
施、廖两家犹如头悬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如今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暴凭江黑着脸出了宫,他被勒令清查兵马司,查清城门处的问题,还被沉着脸要求,“若你说城门没问题,那兵马司就给朕把血战后消失无踪的那伙人找出来。”
若两样都办不好,怎么办暴凭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屁股下面这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暴凭江一出宫门,就对手下道“血战留下的血泊,绝不许外人靠近,等会我亲自去看看。还有,那几具尸体也务必保存好。”
他想过了,城门处清查自然不能松,但若能找到那一伙消失无踪的歹人,城门处即使真有被安插的棋子,他也有理由悄悄掩过去了。
那日人证、那片血泊,那几具尸体,最为关键。
暴凭江步履匆匆,带通身杀气,汹汹而去。
而皇宫中。
照清殿,有几位臣子被单独留了下来,皆为景泰帝心腹。
气氛凝重而压抑,矛头直指淮南王。
从派人前往淮南王封地,支援大理寺最先派去查找私铸钱币地点的差役,到如何凿证淮南王私铸钱币之事
等到商量得差不多了。
最后,景泰帝合上那本蓝封小册,看着萧徽“你最擅长处理此类事,又任散骑常侍,可代朕意,血迹一事,便全权交托于你。”
萧徽接过蓝封小册,颔首行礼“臣职责所系,定不负皇上厚望。”
凡事要占一个理字。
君不见谋反都要打“清君侧”“匡扶”等口号。
而在对淮南王发难之前,自然要让大理寺所呈证据,全都变成铁证,变成人人信服的铁证,这样才算师出有名。
最好是能直接找到淮南王私铸钱币的地点、材料、工具,退而求其次,是找到血战消失那伙人的踪迹,撬开他们的嘴巴,大概率是淮南王的人。
再次,就是把大理寺的证据,全部钉死,搜查施、廖两家,找到当初那批私铸的铜钱,让条条线索都指向淮南王之子。
最后这一步,虽然是最次的备案,但也是最后一道保底的关卡,自然不能出一丝错漏,景泰帝这才交给萧徽去办。
即使世人皆言萧放之行事不羁,但谁也不敢质疑他的能力。
景泰帝甚至提醒“注意点,莫又要朕书案上出现一堆参你的折子。”
萧徽可没打算注意点。
他想搞场大的
那蓝封小册,一看就是他宝贝小徒弟的手笔,看那火柴人,画得多有他们萧门的风范看那呲血的线条,多么狂放不羁
想想这本册子确立地位,传开后的威慑力,萧徽都忍不住大叹,不愧是他萧放之的小徒弟,霸气
萧徽真是觉得哪哪都好,哪里能忍得了一群不懂血迹、不懂力学的家伙,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评价
景泰帝瞧见他眼底的兴奋,略微不放心道“你莫要胡来,朕可不想又给你贬官。”
萧徽满不在意的挥手,承诺道“您放心,我肯定给办得妥妥的,保证还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景泰帝狐疑的看向他。萧徽办差,可没哪一次行事能堵悠悠之口,大小不同而已。
但他也是头一次,得到萧徽这般保证。
莫名还有些稀奇,他感慨“看来收了个小弟子,萧常侍心性成熟不少。”
萧徽“”但愿等我办完差事,皇上您还能这么想。
景泰帝安排完所有事,包括派兵前去保护狄府,紧绷的精神略放松了些。
他忽然翻着手边的证据,好奇问道“狄寺丞任大理寺丞多年,为何此前朕对他并无太多印象”
照清殿内几位臣子,也颇为疑惑。
直到取来了吏部的考评记录,狄寺丞的历年考评极少为优,大多为良,中。
萧徽啧啧道“这可和咱今天看到的狄寺丞完全不同。”
今日在朝堂上的狄寺丞可谓锋芒逼人,逻辑严谨,思维犀利,对案子信手拈来,无论与何人对峙都稳如磐石,巍然不动。
景泰帝看到吏部给出评价的标准,是狄寺丞的破案率在大理寺大多只为中下,便眉头一蹙“去大理寺取文录来。”
取来相关资料,稍看看,就能发现记在狄寺丞名下的案子,都是些棘手,难破、耗时耗力的案件。
稍微往前寻一寻,便能看到早些年的时候,狄寺丞判过勋贵之子,为被豪强侵占田地的百姓撑腰做主,诸如此类的事不少。
这是得罪人了。
有时候权贵高官,也容不得如此不畏强权的秉正之人走到高处。
景泰帝叹息着放下文录,又问“今年狄寺丞势如破竹,即使棘手难办的案子也都一一勘破,可是其子狄先裕长成,可助其父”
“还有这狄先裕,他年岁几何科举考到哪一步了为何朕此前从未听闻京城中有此人物”
在场几位臣子,其实都在近日,对狄先裕所有耳闻。
此时面面相觑。
狄先裕这年岁,长成人都有子开蒙了
狄先裕的名声,惫懒愚笨您能听过才怪了。
狄先裕的科举,哪一步好像根本没开始。
最后还是萧徽顶着景泰帝期待的目光,答曰“年二十有余,在考童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