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晚无语凝咽了好半晌。
然后才忽然想起了,那只一大早就消失不见的小凤凰。
她手里攥着个还冒着热气的葱包桧儿,咬了一口,边吃边问道
“小陆哥是不是昨晚半夜又走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只向来随性散漫的小凤凰,总是像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有时候会在离开时与花满楼交代一声,有时候却连句招呼都来不及留下。
闻言,花满楼放下了手里的银勺,白银磕到青瓷,碗壁发出了当啷的一声轻响。
他低头垂眸,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他离开的时候,约莫是在寅时时分。”
生性潇洒自由的陆小凤,这次他总算记得在离开前,于花满楼寝屋之外,隔着一道房门与他道别,特意留下了一声交待。
花满楼心知陆小凤这是身怀要事,此刻须得立时离去。
因此,他也未曾开口多说其它,仅是隔门温声轻道了句
“万事小心。”
万语千言不忍谈,千言万语尽于此。
陆小凤默然无言,亦是不曾出声回应。
等花满楼再次侧耳细细闻声时。
已然能倾听到的,是小凤凰欢快轻疾的步声,以及大红披风猎猎扬起的风声,慢慢的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清风连江夜入楼,夜色送客百花孤。
百花楼内,更阑人静的夜色,比之方才愈加静谧深幽,寂寥缠人。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无情,离别每每都会让人心绪惆怅。
花满楼心下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花晚晚也难得在兔心里,有了那么一丁点不舍别离的情绪,她说
“小陆哥可真是有够忙的啊”
“世人皆知,陆小凤的身边总是有许多数不清的麻烦。”
花满楼无奈摇了摇头,语声浅浅,嗓音清缓地说道
“所以对于陆小凤来说,他也总是很难安定的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
“呵呵”
花晚晚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我看他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在红尘中逍遥打滚,浪到飞起的陆小凤。
江湖十四州,东西南北中。
他的好友交遍天下,红颜知己更是不少。
有名的江湖浪子陆小凤,他的麻烦也往往伴随着美人香风而来。
尽管他的骨子里本身就带着自由的风,但他却也还有那好奇尚异、又爱冒险刺激的性子。
这让他总是时不时的,就陷入一些诡计策谋里。
而这只小凤凰他偏偏既怕麻烦,又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和探究心。
对于各种解不开的事件,以及那些扑朔迷离的谜案。
他若是哪天不打破砂锅追查到底的话,那才是怪事。
每每都一定要等到彻底解开谜团,他才会就此作罢。
总的来说,这些缠人的麻烦之所以招惹上陆小凤,至少有五成原因,全是他自个儿作的。
每当这种时候,尽管花满楼总是难免的,会在心里担忧好友的行事是否安全。
但与此同时,他也对陆小凤的处事能力深信不疑。
他说“我相信,不论有多少纷杂困难的麻烦,陆小凤总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那倒也是”
对于这点花晚晚确实也不得不赞同,她点了点头,悠悠说道
“这就是一个浪子,一个朋友遍江湖的浪子,尤其还是一个脑子十分好使的浪子,所拥有的旁人及不上的本事了。”
更何况陆小凤还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天道所庇护的气运之子,运气好得一批。
小系统喜滋滋喝了口刚到手的电子奶茶,嘴里啧啧啧地咀嚼着珍珠,也忍不住点头附和道
[毕竟是风流浪子嘛不满江湖到处野到处浪,怎么能叫做浪子呢]
[嗷原谅小鸡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哪会怕有一天会浪倒]
小系统说着说着,嘴皮子一溜欢快地唱了起来,一面唱还一面举着奶茶,蹦蹦又跳跳。
它跺跺脚,又挥挥手,嘴里时不时地嗷嗷叫唤着“康忙北鼻大家一起来”
完全是把兔兔脑子里的识海空间,当成了它用来唱k蹦迪的场所。
花晚晚捏着小银勺的手倏地一激灵,整个兔被它嚎得脑子都蒙了。
花晚晚“”
兔的一张俏脸,唰地一下就绿了。
很吵。还有。
你走调了。
“s你快给我停下来”
花晚晚连忙出声,紧急制止住,这只又开始启动自嗨模式的二缺系统
“你这闹腾得,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早饭了”
不说别的,单单就说她七哥还坐在她桌对面,俯首垂眸,身姿优雅地吃着蟹黄小汤包。
世家公子连吃个早膳的仪态,都那么矜贵从容。
花晚晚实在是十分忧心。
她觉得如果让小系统再继续这么蹦哒下去,她也要忍不住,摇头晃脑地抖起兔腿来了。
这截然相反的诡异画风,光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
都让兔捂脸不忍直视。
简直有毒
兔兔宿主态度坚决的下发了紧急通知,小系统只好不情不愿的停下了动作。
天大地大,宿主最大。
谁让兔和统,是相互合作紧密相牵的关系呢
这年头谁拳头大谁说话啊嘤嘤嘤
自认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系统,一颗电子心简直心塞不已。
统子的胖脸上,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
花晚晚无语望天。
天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团带着手脚四肢的圆滚滚白胖团子里,看出来可怜兮兮的表情的。
但有一说一,她和小系统已经形影不离十来年了。
不说时时刻刻,除了花晚晚每日沐浴净身时会把它屏蔽掉,其余时间倒也算得上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就凭小系统那点不成熟的注水演技,装可怜演委屈什么的。
兔子她完全吃不下这一套
顺带着,她还拿捏住了,小系统手上正捧着的明晃晃的“把柄”。
“对于你又花费能源,偷渡奶茶这种事,我可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现在我想安安静静地吃顿早饭”
花晚晚说到这里一顿,瞥了眼正悄咪咪把奶茶往身后藏的小系统,面色十分淡定的,提出了可供参考的建议
“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给屏蔽掉”
“这样的话,到时候不论你是想蹦迪还是想炸街,都随便你,如何”
[啊不、不如何]
这建议显然不怎么样。
小白团子听到后立马身子一抖,连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命摇着头,表示它的强烈拒绝。
然后它又巴巴地凑上前来,小胖脸上那一脸讨好的谄媚样
[我乖我安静我让晚晚好好吃早饭晚晚别把人家关小黑屋嘛]
[真的、真的、真的会闷死统的]
最后一句着重强调了整整三遍。
统统在心里偷偷抹了一把辛酸电子泪。
识时务者为俊“统”,它可真是太难了
时间从来都不会为谁停留,永远都在往前踽踽行走着。
自陆小凤离开百花楼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小楼里的日子舒适安逸又平静,是一个非常适合咸鱼生存的生态环境。
对此花晚晚十分满意。
花满楼手上捧着一盆兰草,步伐徐徐地走进了屋内。
他走到东边的雕花和合窗前,停住脚步后,手下动作十分温柔,将其轻轻摆放在了楼内向阳的窗边花几上。
楼内另一方廊榭处,摆置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雕花美人椅。
轻适细软的华贵绸缎,铺置于之中。
面容昳丽的姑娘神色心慵意懒,安然自若地轻倚其上。
“美人靠”处“美人塌”。
楼廊处鲜花繁盛,花团锦簇。
正正好好,堪堪挡住了那一方闲适小世界的阳光。
同时也隔绝了小楼外,他人窥视探看的视线。
花晚晚像是没了骨头似的,整个兔软绵绵地瘫在美人椅上边。
偶尔还悄悄探出兔爪子,伸向旁边的黄花梨小木几上。
或顺走蜜饯,或捞走点心,时不时的一把塞进兔嘴里。
“七哥,你今日这丹桂花糕哪里买的”
嘴里还残留着丹桂的香气,花晚晚咂了咂嘴,回味着说道
“好像和我前几日吃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花满楼方才洗净了满是花泥的双手,从怀里取出帕子,轻轻拭去残留的水渍。
闻言,他旋踵转身,抬起脚步慢慢走近花廊处,一边说道
“前几日,在白沙堤边上,新开了一家名为合芳斋的点心铺子。”
“我听街坊提起时,皆是交口称赞其味道极好,很受女子和孩童的喜爱。”
“于是七哥便跟着排队买了些回来,想着让你也尝尝。”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微蹙起,脚步顿了顿,问道
“怎么了晚晚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不是不是”
花晚晚赶紧使劲摇头。
开玩笑,作为一只咸鱼,是没资格对收留她的金主爸爸挑三拣四的。
更何况,这还是对她千好万好的七哥。
每每听说哪家点心有多好吃,哪家小食多受欢迎,往往都会一样一样的,全都买回来送给她。
而且这合芳斋,她记得小系统说过,好像是万梅山庄的产业吧
花晚晚接着说道“我方才是想跟七哥说,这丹桂花糕味道极好”
“尤其是和先前吃的那些比起来,着实好了不少,我吃着感觉也较之没那么甜腻。”
听到兔兔对丹桂花糕味道的肯定,兔兔饲养员这才松开微蹙的眉头笑了笑。
他走近了被封印在躺椅上的咸兔旁边,俯首垂眸,轻声说道
“花梨小几上,还有另外几样点心,也是我在合芳斋买的。你尝尝看,味道好的话七哥下次再多买些。”
“好呀好呀。”
花晚晚喜滋滋地点头应道。
想了想,她又蓦地一下坐直了起来,用手轻轻拈起了一块,方才她试过味道不错的丹桂花糕,小心地递到花满楼唇边。
她语声温软,又带着点娇憨,柔柔糯糯地撒娇说道
“别光只有我吃,七哥你也尝尝看味道好不好鸭”
“好。”
花满楼含笑接过丹桂花糕,拿在手上轻轻咬了一口,细细慢嚼品着,片刻后微微颔首,温声说道
“花糕酥软细腻,丹桂香气清幽馥郁,既不过分甜腻,又让人唇齿生香。确如晚晚所说,味道极好。”
一听这话,花晚晚顿时更开心了。
她整个兔脸上笑眯眯的,接着打算和兔兔饲养员一起再试试其它点心,慢慢享受这大好的明媚时光。
忽然,小楼外一阵喧嚣嘈闹的响动。
花满楼眉心微拧,倾身侧耳,仔细探听喧闹纷嚷处传来声响的方向。
来人是个姑娘。
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姑娘。
姑娘面带惊慌,神色失措。
她脚下步伐急促又无章法地使着轻功,从小楼外急匆匆地跃过花廊处的鲜花盆栽,很快就飞了进来。
然后猛地一把撞上了摆置糕点的小茶几。
小茶几上的青瓷盘噼啪啪几声脆响,支离破碎。
青瓷盘上的小点心哗啦啦四散坠地,七零八落。
更别说那不请自来的姑娘,她踏着那双红扑扑的绣花鞋,鞋底马不停蹄地与小点心来了个亲密接触。
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飞来横祸。
兔“”
兔“”
兔“”
兔兔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根弦。
绷地死死的,绷地紧紧的。
然后啪噔一下。
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