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盈装模作样地继续拍月亮。
身旁的这个男人还没走,依然一言不发地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般立在她身旁。她很自在地同他攀谈“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啊”
蒋墨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手中的相机,他的声线偏低沉,但在这安静的雪夜,却分外清晰,“昨天。”
柏盈兴趣更深。还真是新人中的新人,也难怪见了她是完全陌生的神情。
“既然是出来工作。”蒋墨成停顿数秒,淡淡地看向她,“无关紧要的照片最好删掉比较好。”
“没关系的。”柏盈的视线也不经意地划过他的眉峰、鼻梁,脸上笑容更甜,“柏小姐不会在意的,而且你是新来的,说不定她还没见过你呢。”
蒋墨成嗯了声。如果对方是男人,他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手都能折断的单薄女人,他也拿不准注意。
“新来的只有你吗”柏盈又问。
“还有两个。”
柏盈其实很少会注意到沈宅的保镖,基本上也不会跟他们交谈。今天深夜遇到,实在是偶然,令她想起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几个字,如果她没有出来透气,如果碰上的是别人,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蒋墨成脑子里转过好几种方案。
第一,把她打晕,删掉照片走人。他立刻否决,他没跟女人动过手,实在很难把握好力度的轻重,这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真要因为他而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不可取,况且现在夜深人静,气温又这么低,她晕倒在这里,等被人发现时早已经冻成冰块。
第二,用钱财哄骗。他蹙眉再次否决,这几乎就将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暴露。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打算记住她的模样,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这一看,竟是愣了片刻。
柏盈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如薄霜一般的月光照着她本就莹白如玉的面庞,他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她的长相。大约是怕冷,她下巴埋进围巾里,乌发垂落在肩头,明亮清澈的双眸专注地看他,带着丝丝缕缕的羞怯。
年轻而又青涩,看着像是才毕业的学生,带着一股还未被世俗晕染的天真。
“你要走了吗”她轻声问。
蒋墨成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那,再见”她笑着歪头冲他挥了挥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亭子,蒋墨成感官敏锐,早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踩在雪上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撇开思绪,继续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收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分叉路口,向左转是副楼,向右转是主楼,蒋家内部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出于惯性抬脚往右,还没走出几步,后背被人砸中。
他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幽深,这一记冷肃目光似乎是吓到了毫无防备的女人。
柏盈讪讪,手掌还沾着捏雪球时的雪花,她步履轻快地跑上前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脸颊微微泛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提醒你你走错了,不过你走得太快,我都追不上”
“这里管得严,深夜大声喧哗的话会被说。”
“是不是砸痛你了”
蒋墨成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力气很小,捏的雪球也很小,他压根就没什么感觉,沉声道“没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稳住她,又补充了一句,“多谢。”
柏盈这才笑了起来,又低声善意地提醒,“下次不要走错了,管家如果发现可能会训斥你喔。”
“谢谢。”
柏盈找到了新的乐子,第二天起床心情都很好。以前她还会满屋子转,现在是尽量避免出门,就怕不小心碰到了新来的保镖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在沈晋身上已经足足下了一年的功夫,可他还是这不开窍的模样,真心让人萎靡。
她断定他是不开窍,总比让她接受她压根没令沈晋动心要好受很多。
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一年来她花费的心思更多,她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她需要好好缓一缓,那就只能找个男人来解解闷。接下来三天夜晚,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在花园亭子“偶遇”,不知不觉地仿佛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晚饭才过,柏盈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今晚见面要穿的衣服。
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扔掉过去的衣服。在箱子里翻翻找找一圈,她换上了单薄的大衣,围上旧围巾,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竟然有些晃神,如今想起过去的日子,只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柏盈才出生没几天便被生父生母遗弃,在福利院长到三岁时粉雕玉琢的模样惹来了不少无孩夫妻的喜爱,有一对夫妇将她领养回家,她也确实过了几年独生女的好日子,然而在八岁那一年,养母意外怀孕,之后弟弟出生,养父母只是普通工人,添了一口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在弟弟一年时,养父母又一次将她送到了别人家里。
她这次的养母是离婚了的女人,因为不能生育被丈夫抛弃,养母吃过不少苦头,性情有些古怪,但她仍然感激养母让她安安稳稳上了大学,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没能等到回报便得了重病离世,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了亲人。
沈晋以为他们的相遇是偶然,其实不然,那是她精心设计。
在初次尝到沈晋女朋友这个身份带来的甜头时,她打定了主意要赖就赖一辈子,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是一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一个有贪欲的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蒋墨成也在低头看向腕表,沈晋不在,留在宅子里的几个保镖也清闲了许多,入了夜后,有人拿着瓶酒过来,美滋滋地开始对酌。
“今天又要麻烦你守夜了。”一个保镖仗着资历深,笑嘻嘻地撞了撞蒋墨成。
蒋墨成平淡地点点头,其他保镖看他更是顺眼,又道“今年冬天可真冷,咱们这副楼怎么没跟主楼似的有地暖呢。”
“你都说了是副楼。”保镖甲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要是以后翻修,说不定还能装。”
“翻修”
“对啊。”保镖甲笑了,“要是沈总办喜事,这肯定是里里外外都要重新翻修一遍。”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沈总跟柏小姐什么时候办喜事”
“沈总讲究。”保镖甲压低了声音,“其实老太太还没走时就催过,现在老太太走了,按沈总的性子,少说也得两三年后才办。”
“那还有得等,不过以沈总对柏小姐的在意,婚礼肯定要办得特别隆重,肯定也得花几年准备。就说这房子,翻修可不是一件小事,前前后后怎么也得一年吧”
蒋墨成安静地听着,他一般都不参与任何讨论。沈晋前不久派人到他蒋家鬼鬼祟祟呆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恐怕重要的文件都被偷了去,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不过有件事情比较棘手,那个女人的相机里有他的照片,如果落到了沈晋手里,转而又在各大报纸上刊登
想想自家老头的棍棒,他不由得绷紧了下颚。
“沈总对柏小姐没得说。”保镖乙看向蒋墨成,问他,“对了,你还没见过柏小姐吧你见了她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是未来的老板娘。”
“柏小姐人特别好。”保镖甲见蒋墨成不吭声,补充,“不用担心,她很好,对我们都很客气,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不过有一条,如果被分到陪柏小姐出门逛街的话,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蒋墨成“”
人很好
想起被她深更半夜派到花园吹着冷风拍月亮的那个人,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其他几个保镖吃饱喝足后又回房睡下,蒋墨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披上大衣走出副楼,下过雪的关系,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尤为清晰。
柏盈听到了脚步声,惊喜地起身去迎,最后竟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今天又是你来巡夜”
蒋墨成见她鼻子冻得红红的,皱眉问“又来拍月亮”
柏盈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的工作呀。来,有好东西。”
她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拉着他到亭子里,她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他接过,两只手不经意地触碰,他的手很温暖,仿佛手心攥着小火苗,她的手很冰,这样冷热温差以及肤色差的交错,空气里都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息萦绕缠裹。
“怎么不多穿一点”蒋墨成见她如此单薄,没忍住问道。
“没衣服啊。”柏盈坦然地回,“买不起。”
蒋墨成一愣,“你没薪水”
“有。”柏盈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有原因,一来,这帅哥要是知道了她是谁估计得吓破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二来,她不能让男人知道她有钱,很多女人想找有钱人,殊不知男人更想找有钱人,少奋斗二十年这种事谁听了不心动她可以接受男人是为了她这张脸喜欢她,但她不能接受他是因为她的钱喜欢她。
脸就在她脸上,谁也抢不走,钱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她幽幽叹息,垂头,露出藏在围巾里的一截雪白脖颈,“不过我的薪水要交给爸妈,我爸妈说我在这里吃住用不了什么钱,家里弟弟需要用钱。”
“你”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傻”柏盈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可怎么办呢,那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弟弟。”她似乎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很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呢,你的家庭一定很美满吧”
蒋墨成从前也没如此亲近的接触过这类贫苦人,他本就跟异性很少打交道,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止泪,只能跟着她的话题,加工润色一番后回道“我父母做了点小生意糊口,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大哥”
他顿了顿,“大哥是医生。”
柏盈“哇”了一声,起身坐在他旁边,兴奋地问“医生好厉害啊那你呢,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原来在国外。”
这年头出国可不容易,像沈晋这样的生意人出一趟国都得不少准备工作,柏盈一听便道“也是过去打工吗”
她听同学说过,这几年出国热,很多人到了国外打拼好几年赚了钱就回来。
蒋墨成“嗯。”
对付这样的愣头青,柏盈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他在外面有套小房子也知道了。
她心满意足,既然要打发时间当然要心情愉悦,就像看电影一样,谁也不会挑一部烂片浪费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吧
眼前这个男人嘛,硬件勉勉强强过关,值得一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