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要求自己去哄女孩开心。
乔鲁诺好奇之余有丝丝抗拒。
然而老板是权威,是自己“幸福未来”的决定者,是无视规则的男人,对他表达抗拒肯定是没用的。
灵活又善于适应环境的乔鲁诺决定去。
老板那身份不明的亲戚家小孩,发色像老板般独特带红调,一身粉色毛衣坐在身边动个不停,时不时挠挠后脑,看窗外小鸟,以及偷瞟乔鲁诺。
维內嘉多比欧,他总是给乔鲁诺诡异又亲切的感觉,诡异是指多比欧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脑,亲切则指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旺盛生命力。
说实话,乔鲁诺的替身非常喜欢靠近多比欧的感觉,就像围着一个暖烘烘的大火炉。
乔鲁诺对多比欧更好奇了,对方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
他发誓,自己曾在多比欧的鬓角看到过红色的,像鳞片一样的东西,但后来偷偷观察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哄女孩让她开心对她礼貌”
多比欧不停念念自语,把老板的要求放在嘴边重复,认真思考方针,带着些许不明不白的急躁。
司机送他俩到学校,带他们前往礼堂,表示需要离开时会在门口等待。
“让她开心我要怎么让她开心啊”
多比欧刚下车就开始抱怨,乔鲁诺在内心赞同,奋力从车里钻出来,踩在学校的石板路上。
是的,跟异性相处太难了。
乔鲁诺从未对女性萌生出什么心思,除了年幼,还因为他会做噩梦。
噩梦内容母亲在与继父亲密。
目睹一切的乔鲁诺曾在羞耻与崩溃中醒过来,并产生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偶然撞破的现实,直觉告诉他不要探究是最好的。
别人都说你母亲真漂亮,真是美人,但擅长察言观色的乔鲁诺,可以轻易看出议论之人表情下暗含的其他想法。
长大后,他知道那叫“轻蔑”。
香水,化妆品,口红,睫毛膏,短裙,与男性不同的身材,这些原本没有情感色彩的词,在与一个家暴男人挂钩后,成为了乔鲁诺内心的阴影。
学校里提前发育,长得比他高的女同学,有不少会拿乔鲁诺开玩笑,讨论他的黑发黑眼,但又对他充满好奇。
“乔鲁诺,帮我们个忙。”
女孩们交头接耳,最后派出代表,让乔鲁诺跟她们玩游戏,充当队伍里个子最矮的“帮手”,但一双双眼睛都在打量乔鲁诺。
而乔鲁诺知道,自己如果太靠近她们,又会被男同学排挤嘲笑。
成长期的两性在相互探索,好奇与轻微推挤中相处,来自东方国家的混血少年,小心翼翼观察周围,并摸索生存之道。
当女孩们笑着融为小团体,把他扔在一边时,他会失望。
当帮助男生后,带头领袖谴责乔鲁诺不够努力,像个女孩一样给小团体丢脸时,他会非常失望。
想成为一个孤胆英雄。
年幼又为融入集体而烦恼的乔鲁诺,在内心产生了这种想法,这导致他渐渐产生与女性保持一定距离的习惯。
而此刻有一个必须沟通的女性存在。
她是老板的什么人来着
乔鲁诺从“老板办公室的姐姐们”那里听过她的名字。
包里装着防勾丝袜、薄荷味口喷,浑身散发香味,吃饭只吃几片菜叶子的时尚业女白领,偷偷讨论过这个神秘的女孩。
“她跟老板什么关系为什么经常派人去看她是他女儿吗”
“不不,女儿的话年纪又太大,但我听说长得特别漂亮”
听众们齐齐发出了然的“哦”声,并有几个露出鄙夷神色。
乔鲁诺从她们身边路过时,听到过好几次同类型对话,从其中品味出令人不愉快的情绪,为此有些明白为什么老板不愿意与那个“女孩”见面的原因了。
老板是在躲避这种“令人不愉快又隐秘”的情绪。
而现在,秘密包围的高塔公主就站在面前。
她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加卡其色外套,一双长腿,皮肤白皙,脸颊微红,袖子挽到手肘,金发流泻下来,反射出温暖阳光,脸上素净什么都没涂抹,看到他俩时有些意外。
乔鲁诺暂时没有形容词,他认为黛安比较像个大姐姐。
“你们是谁”
黛安一脸诧异,她只是在这里例行排练而已。
“咳咳,普罗耶蒂小姐,老板说你们都是小孩子,可以在一起玩。”
挂着熟练笑容的司机兼职老板传话筒,腹诽迪亚波罗硬把不同年龄小孩子凑在一起的决策。
“你们慢慢玩,要回去随时可以告诉我。”
黛安跟其他女性比起来特别不一样。
她又安静,又不会呼朋唤友,只是默默坐在角落里,态度不强硬。
乔鲁诺意外地对这种轻微冷淡的相处模式很受用。
“你们来干嘛”
黛安瘦瘦的胳膊环抱着膝盖,脸上写着不想跟两个小孩玩。
“老板吩咐我们来哄你开心。”
多比欧木着脸,一点不拐弯抹角,目的性十足,但好歹礼数周到。
乔鲁诺认为这种粗暴回答只会让“哄女孩开心”变得一点都不开心,但他只是沉默并以省略号融入这段对话。
“他不来吗”黛安抬起眼皮,一点没有开心的意思。
“谁谁不来”多比欧没听懂。
“老板很忙。”听懂提问的乔鲁诺在身旁适时补充。
黛安看起来做好了思想准备,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起伏。
这出戏剧是三个月前开始排练的,因为一场家访。
老师提出黛安普罗耶蒂的内向与不合群,对养母提出些建议,希望可以透过校园活动让她融入到同学们中。
“大家都来投票,看看谁最适合演温蒂”
之后,戏剧部负责老师在阶梯教室里征集女主角人选,由于没人想参加这么无聊又麻烦的事,所有女生一听,齐刷刷地举手表决。
“我建议黛安普罗耶蒂出演”
女生们暗含戏谑地看着被她们排挤的目标,但真有趣,把这个语言不通,又无法融入群体的外来者推出去做麻烦事,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了。
一片竖起的胳膊中,只有黛安普罗耶蒂不愿意。
一个人的反对等于没有反对,这就是集体规则,于是角色就落到了她头上。
“黛安,我听说你可以演女主角,太好了不是吗”养母火上浇油,小心翼翼恭喜养女的“幸运”,但又踩到了痛处。
为此,黛安一把摔上卧室门,扑在床上偷偷哭了出来。
她根本不愿意,她根本不想演这个愚蠢,幼稚,可笑的角色,但她没有朋友,她被推到悬崖边上,所有人都等着取笑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呢养母也什么都不懂
在被窝里慢慢沁湿床单后,她擦着眼泪爬起来,脑袋里想到了迪亚波罗。
他可以帮自己解决问题吗如果是他的话,要拒绝也轻而易举吧
黛安普罗耶蒂痛恨懦弱的自己,她想成为强硬又不守规矩,可以大声说“我不”的人,就像迪亚波罗那样。
然而现在,为了能让迪亚波罗来看,她决定忍辱负重,继续排演角色。
但她没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和乔鲁诺与多比欧相处,相互自我介绍后,他们渐渐分裂成三个小团体。
黛安拉着脸琢磨剧本,她早就放弃了课业,时不时勉强背个两句台词。
多比欧在听音乐,他随身带着迪亚波罗给他买的日本随身听,避免他没事干又扑到草丛里去。
乔鲁诺看融入这个团体无望后,拿出作业本开始学习,在纸张上艰难演算远超义务教育进度的公式,平时冷静的脸皱成一团。
迪亚波罗安排的小孩子组合如司机所料,毫无黏性,各做各的事。
但学校是个暗潮汹涌的地方,就算坐着什么都不干,也会有人来找麻烦。
“你最近都开始跟小孩子一起玩了吗”
几个打扮成熟,画着妆的中学女孩从门口进来,她们观察到黛安和身边的两个小屁孩后,交头接耳发出吃吃笑声。
带头的梅丽莎,在学校一呼百应,貌美外向,喜爱浓妆艳抹。
她宣称自己男友是黑手党,只要喊一嗓子,就会立刻出现百八十个西装帮手,谁惹她就揍谁,在校园叱咤风云,老师们对她头疼不已。
而自从校内美少女排行空降黛安普罗耶蒂的大名,她又没有在见到自己时表示出应有的谦虚态度,并且十分内向好欺负后,梅丽莎就时不时带小团队来“看望”这个孤僻的同学,并嘲笑她的口音和家庭。
“说真的,他是你什么人”
不良少女团体爆发出尖锐讨论声,看向一旁从树丛里爬出来的多比欧。
他正脸朝下,满手泥巴,衣服还被树枝勾破。
“你难不成找了个这种男朋友”梅利莎嘲讽。
比拼男友实力也是青春期不良少女的生活组成,以及炫耀自家男友买的口红or包。
乔鲁诺由于年幼,拿着册子握着铅笔,散发出弱小又书呆子的气质,被不良女中学生团体彻底忽略。
黛安普罗耶蒂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看起来不堪一击,梅丽莎嘲讽地想着。
“我听说你是要演那个什么剧好蠢,还飞到永无岛。”
少女们四下交头接耳,发出一阵又一阵嘲笑,白眼翻得比树顶还高。
“你真是很可笑,演这种东西,不过跟你很配哦,我听说没人演男主角对吧好可怜,你可以自己对着空气讲对白”
梅丽莎说着说着噗嗤笑出了声,得到跟班们的应和,在脑里模拟黛安可笑的样子。
“谁说没有男主角”
黛安在她们的笑声中脸色越来越白,最后踏出一步,狠狠咬牙。
“真的吗哪里有根本没人陪你吧就凭你还想有人陪”
跟班们纷纷应和,一声声“对”、“没错”,像狼群琢磨着狩猎。
“他就是男主角”
黛安普罗耶蒂手一指旁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维內嘉多比欧。
看他的脸,要演彼得潘倒也勉强可行
“噗哈哈哈哈”梅丽莎携姐妹们捧腹大笑,声音刺耳。
“我等等,我要演什么”
多比欧终于回神,没理解当前情况,大眼睛配合可爱的脸,还有呆呆的雀斑,属于青春期不良少女们最瞧不上的幼稚长相。
“多比欧求你了,帮我演彼得潘吧”
黛安在嘻嘻哈哈声中把多比欧拉到一边,低声请求。
“不然这出戏就继续不下去了”金发少女几乎要急哭,极力控制自己不走音,不然她一定会像过去被梅丽莎欺负到流泪那样脆弱。
而且,如果不能出演,迪亚波罗就不会来。
多比欧沉默着,从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
“哟,你怕不是根本没跟人家说好吧哈哈哈”
梅丽莎等人继续嬉笑,看穿了黛安普罗耶蒂的虚弱。
乔鲁诺看到这个场面,决定做些什么。
他悄悄起身,打算用替身把铅笔变成马蜂,或者别的什么虫子,朝着梅丽莎等人飞过去,把她们吓退,这样黛安应该会好受些。
混血小孩刚把金色替身叫出半截影子,就听到一声咆哮在前方炸裂。
“喂,我说你,没错就是你,你再往前一步,就要踩到那只虫子了啊”
多比欧越过黛安,用极其娴熟的撒丁岛口音冲梅丽莎怒吼,极其失礼地指着对方,与刚才客套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良少女团为突如其来的语言攻击愣了一下,无意识挪动脚步。
梅丽莎看到眼前少年的眼睛在一瞬间变为了竖瞳。
动物讨厌视线,讨厌被凝视,对爬行类的恐惧写在相当一部分人类的基因里,哪怕从没见过蛇也会害怕。
这毕竟是千万年进化出的本能,因此人类总是用爬行类代表强大又可怕的怪物。
梅丽莎的后背冒出了成片的鸡皮疙瘩,她步伐迟疑了一下,腿不知该往哪里放。
“都说让你别往那边走啊混蛋”
爆出脏话的多比欧动如闪电,一把抓过乔鲁诺手中的铅笔,在后者错愕的眼神里朝着梅丽莎扔了过去。
铅笔破空飞去,直直擦过梅丽莎的侧脸,飞镖般牢牢钉进背后的树干。
乔鲁诺差点让替身冲上去阻止多比欧。
全场寂静。
梅丽莎摸了摸脸,僵硬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抬起手指着多比欧,胳膊到腿都抖个不停。
“你你你”
“救命啊啊啊有怪物”少女们歇斯底里尖叫,并灵活地逃跑。
“他想杀了梅丽莎”
不良少女团的退兵号角响彻礼堂,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俗话说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大眼睛雀斑脸的幼稚鬼,原来是穿粉色毛衣的恶魔。
多比欧大获全胜。
“谁说我要杀你了,我要当成熟的人啊啊要忍耐,要忍耐”
他磨着牙阴森地坐下,看起来刚刚动了什么危险念头。
黛安和乔鲁诺也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彼此。
“多比欧你”黛安试探着问。
乔鲁诺沉默不语,金色替身在身旁悄悄隐去。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恍惚间看到了多比欧鬓角的变化。
他非常确信,那里又长出了红色鳞片,就跟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此刻什么都没有了。
多比欧身上隐藏着秘密,乔鲁诺非常确信。
高塔的公主身边,总有一条危险恶龙,以及一个变出鲜花的巫师。
梅丽莎逃跑后,吓退来袭敌人的少年少女们,微妙地缔结了统一战线。
“你说要我演彼得潘对吧我同意。”
多比欧盘坐在地上,低着头闷闷地说,肩膀垮下来,从刚才紧绷全身的野兽气质中恢复,变回了古怪小孩。
乔鲁诺贴着他坐下,不断偷瞟,想看清他脸上是否有更多暴露秘密的细节。
“你是说,你会跟我演对手戏”
黛安询问,为击退敌人的多比欧奉上胜利果汁一瓶,他可以一边喝,一边听吟游诗人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
“是的老板吩咐我哄你开心不就是演个戏吗”
多比欧一边抱怨一边揉头。
黛安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果然,迪亚波罗总是能解决一切,他找来的人也是。
“还差什么角色吗”多比欧问她。
“嗯,还差演约翰的人,他是彼得潘和温蒂的同伴和儿子。”
两个人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乔鲁诺。
“好吧我加入。”
乔鲁诺有点无奈,但还是答应了。
黛安捏了捏他的脸,奉上自己的作业本给他当草稿纸。
她从不良少女团逃跑中获得了信心,或者说胜利感,先前只是依靠责任心驱动的事,突然得到了鼓励。
当晚,忙于工作的迪亚波罗,收到波鲁那雷夫从摩纳哥发来的消息之余,终于想起把多比欧和乔鲁诺派去和黛安一起玩的事。
“乔鲁诺,你跟黛安相处得如何”
老板眼皮也不抬地询问,正忙于签字,以及处理热情新品项目计划。
“非常好,老板,我们正在一起排练话剧。”
乔鲁诺恭敬地回答。
迪亚波罗的手停了一瞬,一边走神一边提问。
“排练话剧你们也要参与吗”
他其实没料到这种局面,以迪亚波罗的估计,黛安,多比欧,乔鲁诺三个人,只是一起吃吃零食聊聊天就算得上“关系好”了,怎么还有排练话剧的事
“是的,学业的事请您放心,我会继续努力,并帮黛安的忙。”
疲惫的老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把文件夹放在一边,支着头看乔鲁诺,稍微起了些兴趣。
“话剧那是个怎样的故事”
乔鲁诺点头。
“是小孩子们之间充满爱与希望的大冒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