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稠原先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毕竟惜命,贪生怕死这种事也并没有什么错。
而装疯卖傻就是他的手段,使得自己不那么像回事。扮演一个对任何人都无法构成威胁的鲁国公子。
在这之前,他对这个角色的拿捏可谓是信手拈来,相当到位。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如此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辈子。
所以他也不曾强求任何东西,即便是鲁国国君的位置,他也未曾多看一眼。
可时到如今,当他兄长也死在他面前的时候,当李然拆穿了他的伪装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已是无所遁形了。
李然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以反问的形式,回答了李然。
“如今却还有何意义可言”
李然阴沉着脸,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着他。
“呵而我现如今又待如何”
公子稠一脸的百无聊赖的表情,语气也很萧索。他的脸上写满了悲哀,对于现实的悲哀,对于自己无力的悲哀。
这却反而让李然略微有些欣慰,他既然能以李然的想法为基点,那就说明此人对目前处境也是有着一定认知的,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
李然松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总算没有继续发生。
“当国君。”
太子野已死,按照礼制,该当公子稠顺利即位,这原本就是他的责任。
公子稠听罢,将头微微扬起,却见其眼角处早已是布满了泪印。
“你难道是想让我去送死吗你可知道,本公子就是为了成全兄长,才一直装疯卖傻至今然而即便如此,兄长却依然未能得以幸免。兄长尚且如此,我却又能奈何”
李然闻言又是一惊,原来这公子稠竟有这般的远虑。他知道,他的懦弱会让他成为兄长的替代品,而且还是最为优质的替代品。
他为了不让这一幕发生,这才装疯卖傻到了今天。这就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同时也是他用来保护兄长的手段
只见公子稠脸上又浮现出一缕异色,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然道
“君父,兄长如今皆已死在了那个位置上季氏让我这去当这个傀儡也就罢了,为何你也要让我去这岂不是叫我白白送死”
“他们是不会停下的,只要有人胆敢阻止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杀人灭口,无论是谁。本公子惜命,不去就是不去,打死也不会去”
话音落下,公子稠忽的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踏步,嘴中不断呜咽着,而满脸的都是急躁。
“如今既已被你识破,那他们肯定也发现了,他们肯定会加害于我”
“你叫本公子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脸上的急躁与焦虑也越发的剧烈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之中,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庞顿时毫无血色。
季氏已经杀了太子野,稍有不慎,下一个就铁定是轮到他了。
“你在胡说什么”
李然勃然大怒,一把拎着他的衣襟喝道
“你是公子你是鲁国唯一的希望如此弱懦,岂能完成你父亲和兄长的遗愿鲁国公室又该由谁来继承”
“你给我听着你既是公子的身份,便决定了你必须走这条路”
“我不我不要求求你别逼我本公子真的做不到呜呜呜君父跟兄长都死了他们就是死在我面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做不到”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之间。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君父与兄长死在敌人的手中,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为他们哭泣,还必须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来瞒天过海。
那样的痛楚与悲哀,无人可以感同身受。
他如今早已万念俱灰,只想苟活着,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要求。
可生在这样时代,这样的家庭,命运的时轮注定无法满足他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谁曾知晓,人在公家,亦是身不由己。
祭乐从远处听得哭声赶来,见得公子稠满脸泪水,当即忍不住也哭了出来。
她自小便将公子稠当作自己的亲弟弟,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公子稠。在她心里,公子稠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仅此而已。
可现在,这个曾经孤独小孩终于要长大了,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了,要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变成另外一个模样,他心中的悲痛与孤独都将化作遥远的记忆淹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只见祭乐一把将公子稠给拥入怀中,抚着他的后枕深情道
“阿稠相信子明哥哥的话,他会帮你的”
两人哭了一通,过了良久,祭乐这才止住眼泪,疼惜不已的看着公子稠。
她虽无法对公子稠的遭遇感同身受,但她却能够理解,理解这个小弟弟心中的悲与苦,理解这些遭遇带给他的折磨。
事到如今,拯救鲁国的唯一办法,便只有让公子稠即位了。祭乐对李然的想法自是洞若观火,因此,也只得是一番好言相劝。
闻声,公子稠擦干眼角的泪水看向李然,哽咽道
“我没这个能力与他们对抗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所指的就是季氏和孟氏。其实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他们这两大家族,如今便如同两座不可翻越的山峰,两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任何试图想要挑战他们的人,都将死路一条。
他不会怀疑祭乐对他的关心,但是他怀疑李然对付季氏与孟氏的能力与决心。
李然闻言,忽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作揖,朝着公子稠行礼言道
“公子莫慌,只要公子肯听从在下的计策,大业必成”
另一方面,当天,太子野被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曲阜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国人在得知是叔孙豹刺杀了太子之后,城中流言顿是一边倒,纷纷集结宫门之外,要求处置叔孙豹。
毕竟流言蜚语这种东西,从来都不讲什么逻辑不逻辑的。
这种控制舆论来影响政治的手段虽不算得高明,却是极为实用的。
原本那些还执意要为叔孙豹说情,想要详查太子野被刺一案的鲁国大夫也齐刷刷的一起瞬间哑火。
即便他们与叔孙豹有交情,可是这种官场上交情,其实从来都是很塑料的。
墙头草随风倒,但是活得够长久。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声讨叔孙氏的曲阜街头,却忽的又出现了一个人
“咦你看那人不是”
“看着似乎有点像太子啊”
“什么太子没死”
只见太子野带着一众随从居然大摇大摆的走在了曲阜城的大街上,不少人都看到后,消息瞬间便传开了。
太子野没死
怎么可能
季氏家宅,议事厅内。
季孙宿第一时间便得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如中雷击一般,脸上血色全无,满眼都是惊愕。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刺杀太子野的事乃是他亲自安排的,人也是他亲手挑选的,栽赃嫁祸给叔孙豹的过程与方式也他亲自执行的,太子野的尸体就躺在鲁宫之内,他怎么可能没死
“祖父”
季孙意如此时也是一脸惊骇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便立时战战兢兢的道“孙儿孙儿看到太子了”
“一派胡言”
“太子野的尸体是我亲手给收的他怎么可能没死”
季孙宿不信,这种大白天见到鬼的事他怎么可能相信,可嘴角雪白的胡须却不停的抖动,似乎是在对他的这种不信进行反驳。
是的,他亲自给太子收的尸,亲自将太子装进棺材里面,他怎么可能活着走在大街上难道当真见了鬼了
“祖父,那人的确是太子啊”
不由季孙宿不信,季孙如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话时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显然已是骇然至极。
听到这话,季孙宿身躯猛然一震,差点瘫倒在地,眼睛里的恐惧瞬间弥漫开来
“莫非果真失手了死的难道是替身不成”
现在唯一能够解释此事的便是那名刺杀太子野的刺客失手了。
不然太子野不可能还活着。
可如果是这样,那鲁宫内的尸体
“报报老爷据鲁宫那里来的消息,太子的尸体不见了”
前来禀报的乃是季孙宿在鲁宫安插的亲信。
听到这个消息,季孙宿脸上再无任何血色,眼眶再也挡不住恐惧弥漫,霎时间浸透四肢百骸。
一旁的季孙意如也感觉到大事不妙,急忙挥手屏退此间所有人,而后扶着季孙宿坐了下来问道
“祖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太子没死,叔孙豹便是无罪。他二人联手,必定会详查此事,到时候我们在宫里做的手脚对了,还有,还有那个李然他也没死”
“此人颇有心机,一旦叔孙豹让他参与调查此事。难保不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届时我们可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季孙如意最担心的不是叔孙豹,也不是太子野,反而是李然。
“进宫”
“扶我进宫”
季孙宿回过神来,眸子里顿时闪现出老辣的目光。
此时此刻,倘若继续坐在家中,那无疑是坐以待毙,唯有主动出击,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你去将那名刺客”
走到门口,季孙宿忽的又转过头,用手在自己脖子处比了个手势。
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泄露此次刺杀的人都要清除,即便是自己人也要灭口
季孙意如心领神会,当即重重点头。
可又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