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郑国宴席上将诸事都安排下了,李然便是回到家中,将此事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祭乐。
楚国来邀,而且还是新君特意相请,李然也自知那不是轻易能拒的。
但是,待他将此事告诉了祭乐后,祭乐的神色顿时就低沉了下来。
自成婚以来他二人总是聚少离多。先有李然出使晋国,后有虢地之会,紧接着更是为了子产新政一刻也没消停过。
祭乐原本还以为子产新政得以推广后,李然便能空闲下来,可谁知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天终究是不肯遂了她的愿。
他们小俩口在一起的时间,真可谓是少之又少。
她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一时又黯淡了不少。
不过她也并未就李然要出使楚国一事而表达出不满,反而很是担心。
“夫君在虢地之会上就已然拒绝过那王子围了,此番前去楚国,若他再强行招揽,夫君届时又该如何应对子产大夫莫不是糊涂了居然还真是应允了下来这难道不是故意给王子围留待了机会么”
心中一急,她差点就说错了话。
不过,她的考虑却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之前在虢地,王子围之所以招揽李然不成,那主要还是因为当时他王子围那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受制于大环境,做起事来终归是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开来的。
可现下李然若是去了楚国,那便是他们楚人自己的地盘了。一旦王子围强行招揽李然,李然若还是不从,难不成他王子围还能像在虢地那般,只吃了个闭门羹就罢了
以他王子围的脾性,想必绝不会是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呵呵,此事乐儿倒也不必担心。”
“哦”
祭乐闻声一怔,小脑袋瓜上闪烁着大大的疑惑。
而李然则是若无其事继续言道
“正所谓逆取顺守,他王子围既已篡位成为了国君,若他往后行事再是这般的跋扈无道,且不说中原各国会是有如何的反应,便是他们楚国国内想必也不会是始终寂静一片的。”
没错,他王子围篡位夺权,底下是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着的。而且,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心怀鬼胎在那等着。
这些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而李然心里也十分清楚,王子围如今所走的路,楚国在未来也一定会有人再继续走上一遍的。
“夫君所说的是”
祭乐只觉得李然显然是话里有话,当即又如是问道。
可谁知,李然却只是笑了笑,竟是卖起了关子,并未再继续回答。
随即,他只与祭乐交代起了有关祭氏家业的一些事来。
毕竟,他也能料想得到,此番前去楚国可能一时半会是返回不了郑邑的了。
他身为祭氏家宰这些时日里肯定是关心不到这边的了。那自然而然的这些个担子就要落在了祭乐和鸮翼的身上了。
对此,祭乐也是心领神会。
“哎现在想想,我们终究还是被我爹爹给利用了。”
与李然成婚后的这两年内,渐渐的,祭乐所知道的事也多了,见识也增长了。而很多原本不甚明了的事,此刻也就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爹之所以会同意我俩成婚,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夫君呢”
“他知道夫君与子产大夫交好,又与晋国的几位大夫关系匪浅所以,爹爹他才会将这祭氏家宰之位让夫君你来担着的吧。”
“爹爹便是用我,将夫君与祭氏给牢牢的栓在了一处,所以,无论夫君在外头做什么,也无论夫君未来会如何,祭氏都将因为夫君而门楣光耀。”
聪明的祭乐,在她成婚两年后,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原本的她,还只以为父亲只是因为疼爱她,所以才同意她与李然成婚的。
可随着李然在祭氏内的责任越来越重,在郑国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郑国朝野上下最为举足轻重的第一人。
她这才意识到,当初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天真。
说白了,祭先始终是個商人,而且还是祭氏这个商贾集团的核心。
他和她一样,所做的每一件事,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可能是随心所欲的。
即便是对待他所最疼爱的小女儿祭乐的婚事,对于整个祭氏而言,那都是需要反复掂量的。
这绝非是能够任由着祭乐的个人喜恶所能决定的。
“呵呵,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对呢岳父心中所想的,不过是为了维护祭氏的百年门楣罢了,这也其实算不得什么过错呀”
显然,李然对此其实早已是心知肚明了的。
甚至,在第一次从祭罔,祭询的口中听到祭先意欲将祭乐嫁给自己时,他便已然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
只不过,他也是真心喜欢祭乐,而祭乐也的的确确是对自己有意,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便纵是被利用一番,又有何妨呢
“可自从我们成婚以后,夫君便一直忙着族内族外的一应杂事,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粗算起来一共都没得几天也从来没有好好的”
聪明的祭乐,贪玩儿的祭乐,即便是懂事之后的她始终还是保持者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她对爱情充满了向往,所以她也并没有太多“政治联姻”的概念。她只希望自己和自己所爱着的人,能够因为岁月的牵绊而愈发的恩爱。
即便她身为这一时代的人,并不知道后世居然还会有“爱情”这样的名词。
但她所希望的,无非就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去观赏春夏秋冬的变幻,去游览山河纵横的壮阔,去体悟人世间最纯粹,最纯洁的情感。
这才是她所想要的。
只是这个希望,却因为这纷繁复杂的乱世,而逐渐变得缥缈起来。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是心情更加低落了。
有些事并不是她能够阻止得了的,可是她于心底,却还是忍不住去抱有幻想。
当情绪上涌,她始终还是李然第一眼在曲阜看到的那个姑娘,简单而纯粹。
李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用极尽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乐儿不必担心,然会一直陪着你的。”
“然”
这世上最美好的回忆,总是第一次措不及防的相遇。
时光不会给这片天空留下痕迹,痕迹往往只会留在人们的心里。
二人之间的感情也早已不需要告白。
因为陪伴,乃是最长情的的告白。
祭乐闻声,心头一软,霎时甜蜜四溢,仰起脑袋后缓缓吻上了李然的嘴唇。
言语在此时只会显得多余,只有两个人都听得见的呼吸,才是属于他们的浓情蜜意。
秋末的斜阳还在山的一边肆意,微凉的秋风从遥远的山谷而来,而后在这小小庭院内汇聚,最终又化作一抹灿烂的笑意,在天地间洒脱离去
第213章临行前的准备
翌日一早,李然便召集孙武、褚荡、鸮翼一同前来议事。
临行前,该做的准备还是一定要做的。
“长卿,如今你手下是有多少武人了”
自虢地之会后,李然便让孙武将招揽来的武者全部迁移到了郑邑城外一处山谷之中,一来是为了避免被丰段,驷黑等人的耳目发现,二来也是因为随着人数的增加,继续将这批人留在城中,会十分惹人注目。
所以,李然其实对现如今的人数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目前共有三百二十七人,人数不多,但皆是愿效死命之人”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所以孙武平日里对武人的质量那算得是精挑细选的。这主要是得益于李然如今的财力,确实也今非昔比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如今在身边留用一些精兵强将,对李然而言也已不是一种奢望。
李然闻声点头,安排道
“嗯,如此甚好长卿啊,那你便去挑选百余名好手,此次随我一道入楚。”
“剩下的武者,便全部交由鸮翼来调遣。令其散于城中各处,以为耳目。”
此番前去楚国,前途未卜,李然当然不会不做些准备。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这百余好手相随,对于他李然而言自是能多了一份保障。
“先生,俺也要去”
不待李然把话说完,褚荡便已是在那如是迫切的喊道。
他听见李然只吩咐了孙武与鸮翼,竟没他什么事,这如何了得所以,当下便吵吵了起来。
李然闻声不由得是白了他一眼,随后忍俊不禁道
“废话,自是会带上你的,你可是我麾下的第一勇士啊”
褚荡的这一身蛮力,绝对算得是百年一遇的。只带上褚荡一人,那便可胜过执卫千万,李然对此又岂能不知
听到李然如此的吩咐,褚荡旋即亦是高兴不已,并是嚷嚷道
“好好好这鸟地方,俺老早便呆不下去了”
“终于是可以出去走走了,多谢先生成全呐”
褚荡显然也是个没法安分下来的武夫,让他长世间的待在一个地方,那还真是太为难他了。
“呵呵,荡兄这性子,可当真是静不下来啊。”
见得褚荡屁颠屁颠的跑去收拾行礼,孙武当即如是笑道。
李然也是不由点了点头道
“嗯,他若是能静得下来,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对了,长卿,最近让你一直是抽时间暗中遴选训练这些个武者,说起来也真是辛苦长卿了。”
李然起身,朝着孙武躬身一礼。
毕竟,让后世的兵家至圣给自己训练私人卫队,这可不是典型的大材小用嘛
可谁知,孙武闻声却是立即拱手还礼,并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回道
“此乃孙武之职守也,先生此言,折煞武了。”
“而且跟随先生这段日子,武亦是受益良多,又岂敢言辛苦二字还请先生万莫再作此言,武受之有愧啊。”
孙武之所以日后能够成为兵圣,这与他善于学习肯定是分不开的。
在他追随李然的这段时日内,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无论策论还是学识,都在不断的增长。而他之所以游历诸国,为的也不就是不断的提升自己
既然追随李然便能得了如此多的见识,那又何来的委屈一说呢
李然听得孙武此言,心中也十分高兴,当即也不再多言,只委托他前去安排武者去了。
而后,他这才将鸮翼又是叫到了后院。
鸮翼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知定有托付,当即颔首凝神在那里静听着。
“鸮翼,我走之后,这郑邑城内的大小事,任何的风吹草动,切记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其给记下。”
“诸如族内一些族老与齐人暗通款曲,与竖牛暗中勾结联系之事。若是有了线索,可先与夫人商议后再做定夺。切不可莽撞啊”
“若遇夫人也拿不定注意之事,可快马送至楚国来寻我,我必将亲启回复。”
原本这些事一直都是孙武在暗中进行,现下孙武跟随自己将去楚国,那眼下自然只能是交给鸮翼了。
“诺”
鸮翼也没有别的话,毫不犹豫应声。
李然将他扶起,两人就院中是席地坐下。
“族内之事,你大可与夫人商议。然则,若是遇上了外事,譬如丰段,驷黑,乃至竖牛,季氏,这些事便可暂时不要透露给夫人。”
外敌环伺,李然不能将这样的重担再托付给祭乐了,她那小小的肩膀上又如何能够再承担得起如此艰巨的任务呢
“若遇他们于暗中有诡异的,可直接先告知宗主,而后请宗主与子皮大夫言说,当然事后也要呈报于我知晓。”
祭先虽一直在利用他,可他说起来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祭先就像此番他前往楚国,郑邑内的许多事,他也都只能是更多的指望他那老丈了。
“另外,晋国与鲁国方面的来信,你也要第一时间送往至楚国予我。”
这一点很关键。
无论是鲁国的叔孙氏,还是晋国的叔向,他们的情报对于李然对于时局的判断也都是极其重要的
待得李然是千叮万嘱了一通,思前想后再无任何遗漏了,这才让鸮翼是安排了下去。
而鸮翼受命如山,深知自己此番责任重大,也不敢有半分大意,当即是全都给记了下来,并是立即安排去了。
随后,李然则是又来到了祭先的书房,准备是与祭先辞行。毕竟他身为家宰,跟家主辞行也是必要的形式。
“此去楚国,任重道远,子明可要多加小心呐”
“老夫年事已高,未来族内诸事,还多得仰仗于你啊。”
祭先看着这个越来越受郑国官家,乃至是诸国上卿重视的女婿,心中一时也说不上是宽慰还是无奈,反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毕竟,李然越受重视,祭氏所受的牵连便越深。
祭先此刻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对于整个祭氏而言,或者说对于祭乐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如今却也只能是寄希望于李然了。
“对了,祭罔与祭询,你到底是有何想法现在能否给老夫一个准信了”
话锋一转,祭先又提及了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他终究还是希望李然他能够好好的辅佐祭罔或者祭询二人成材的。
因为他如今也知道,单单只他一个祭氏,已经是很难再把李然给拴住的了。
李然他一定是会尽心尽力的帮助祭氏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祭氏一族的未来,终究还得靠祭氏自己。
对于这一点,祭先也是看得越来越清了。
“回岳父大人,这一年来,二位兄长于族内诸事虽都尚可应接,然大体上总还有些偏差的。”
“关于仲兄与孟兄究竟谁更适合家主之位,想必岳父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只待时机到来,岳父便只管对外宣布就是了。”
有些事,李然虽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可他二人于为人处世的细微偏差,平日里却还是能够观察得出来的。
而以祭先之明,他又岂能不知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