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杵臼得到田乞的这个回答,也是十分满意。
而这也正是田乞的聪明之处。
他能够在不经意间,把对于自己有利的话给说得极其漂亮,而齐侯杵臼,也确确实实就吃这一套。
齐侯杵臼听了不由是喜笑颜开
“呵呵,那此事便待寡人在朝堂之上另行商议过后,再做计较不迟。只是如此恐怕是要委屈田卿了”
田乞低着头说道
“臣只求一心为君上分忧,田氏一切皆为齐国所赐,臣又岂敢有半分怨言君上此言,可折煞老臣了”
齐侯杵臼闻言,也是心满意足的微微点了点头,并是笑道
“呵呵,很多人都说田卿不忠,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田卿待寡人的心意啊”
“田卿,自古以来,君臣之间能互不见疑者,比比皆是,但能善始终者却并不多见,或臣负君,或君疑臣,或是后人有所相负。”
“寡人倒是希望,寡人和田卿之间,能给世人一个君臣的典范岂不美哉”
田乞急忙说道
“臣诚惶诚恐不敢另作他想,只想着田氏能够世代忠于齐国,能报答齐桓公当年的收留之恩。以及君上的知遇之恩臣必将教导臣的子孙,世代侍奉齐国”
齐侯杵臼说道
“田卿若能有此心,那寡人也就安心了。”
再说梁丘据。
他在得到齐侯杵臼的指派后,便是只身前往鲁营这边。
来到主帐,见到孔丘,孔丘刚安排好明日启程回返之事,李然碰巧也在。
梁丘据见到孔丘和李然,便是客客气气的躬身说道
“在下梁丘据,见过二位大人”
孔丘和李然对视了一眼,皆不明来意。在急忙起身还礼后,孔丘开口问道
“梁丘深夜造访,不知是所为何事”
梁丘据却不由是笑了笑
“只因寡君觉得这几日在夹谷,对鲁侯甚有怠慢。然而,这可绝非是寡君的本意,故而希望在盟誓之后,也就是明日,特设享礼款待鲁国君臣,还望鲁侯能够应允。”
孔丘有些惊讶的看着梁丘据,不可思议的说道
“梁丘大人,按理你也应是知礼之人,怎会代齐侯提出如此的要求”
梁丘据却是微微一笑
“寡君如此做,也是为了彰显对鲁侯的礼遇,这也无可厚非嘛。以在下之见,倒也并无不可嘛”
孔丘看了一眼李然,也是不由心领神会,眯着眼睛道
“梁丘大人,齐鲁皆为礼仪大邦,难道周人的礼数,大夫还不清楚吗会盟之事现在已经完成,在这个时候设享礼,就是让礼官无故劳累啊”
“何况牺尊、象尊按理是不该拿出宫门的,美好的乐舞也不适合在野外合奏。所以,在夹谷这种野外地点举行享礼,如果上述牺尊、象尊、乐舞都具备,则是抛弃了礼制。”
“如果这些都不具备,那就得需用秕子稗子这样的替代品。用秕子稗子,对两国君主而言,都算得是是一种屈尊,传出去只怕是要让二位君上名声受辱的。”
“所以,还希望梁丘能够好好规劝齐侯享礼是用来昭明德行的。如果不能昭明德行,还不如是不举行为好啊。”
梁丘据连忙说道
“孔大人实在是言重了,寡君和鲁侯在这夹谷相会,足见双方之赤诚。”
“在这临别之际,辛苦一下礼官,亦无不可啊。至于秕子稗子这样的替代品,只要寡君认同,鲁侯不嫌弃,倒也亦无不可嘛”
孔丘听闻此言,不由大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梁丘据竟能如此的厚颜无耻明明跟他说了这其中的害处,竟还与他在这是不依不饶。
而且,很明显这享礼的背后也一定不是如此简单的。
但孔丘此时又不想直接与他是撕破脸皮,所以一时大脑急转,在急忙思索着该如何反驳。
李然见孔丘一时不语,便在这个时候说道
“呵呵,久闻梁丘深得齐侯的信任。且与齐侯亦甚是相合。然而今日一见,却觉得也并非如此呀”
梁丘据不明所以,不由是转身侧目看着李然道
“哦李太史是何出此言”
李然至今还挂着洛邑典藏史的太史一职,不过近些年来,都是观从代劳着。
李然只嗤笑一声,并是继续说道
“齐侯虽不能明礼,然而梁丘大人却应该是知晓的才是。然而如今,大人却只一味的与齐侯是保持相同,却反而澹忘了礼乐的规矩。这怎么能说是与齐侯相和呢只怕齐侯和梁丘之间,只不过是趣味相同罢了,却是不及相和啊”
梁丘据深吸了口气,不由问道
“哦敢问何谓相同,又何谓相和此二者间似乎并无区别我看,李太史怕不是在这是强词夺理了吧”
李然却是摇了摇头
“这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就如同是做饭的厨师,为了调和出更好的味道,是要用不同左料进行调制的。比如补充某一种味道的不足,或者掩盖某一种味道的过冲,唯有如此,才能做出美味佳肴。”
“咸了可用梅汁来中和,酸了也可以用盐来中和,而不是味道已经咸了,反倒是再加上一把盐。如此一来,岂不就是破坏了这其中的美味”
“君臣之道也是如此,国君认为可行的,其中却有不可行的因素,作为臣子,自当是需要指出来的,国君若是觉得反感而不可行,臣子自然也要指出并且摒除这其中不可行的因素”
“唯有如此,才能够使得政令畅通而不会违背情理,百姓也不会有对抗的想法。所以相和,并非是二者同于好者,而是要调和五味,平和人心,成就政事,这才是正道”
“然而,今天梁丘大人的言行却并非如此啊国君认为可行的,不可行的,哪怕是违背礼制常情,也都不遗余力的去执行”
“若是以水调和水,谁能食之若琴瑟都只专攻于一个音,那这种曲调谁又能听所以只追求相同,而不懂得相和的道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如今,梁丘大人明明知道在这个时候设享礼是不符合礼制,却依旧前来充当说客,还如此的执迷不悟。所以,梁丘大人以为如此合适吗”
“更何况,大人又是何必是给田氏充当说客田乞既已经与齐侯同而不和,纵是梁丘再如何与齐侯保持一致,恐怕终究是比不了田乞的吧”
“田乞与齐侯既是同而不和,那大人若是能够以和言相济,岂不妙哉”
梁丘据被李然如此一通说,不由是说的哑口无言,愣了半晌,这才是完全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是啊,他如果真的促成了此事,那齐侯眼里也依旧是只有田乞,又哪里有他
而他也顶多就是个传话筒罢了,但如果此事不成,而且这其中还有如此这般的道理。那不就是田乞的问题了吗
于是,梁丘据这才笑着言道
“原来如此太史大人所言甚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梁丘据的确是善于揣测齐侯的心思,对齐侯也是言听计从,甚至是无条件的服从。
所以,按理说,即便是齐侯交办的事情是不符合常理的,他也大都会去办妥。
然而,在这件事上,如今被李然是当场点醒。他也就不再坚持,而是赶紧匆匆离去,回齐营复命去了。
第64章这个孔丘也太勐了
田乞想要以设享礼为由,拖延鲁侯归国之期,齐侯杵臼派出梁丘据到鲁营游说。谁知,却反又被孔丘和李然他们给占去了话头。
齐侯杵臼得闻此消息,又听梁丘据说得也是有理有据,于是他也只得是长叹一声,并是说道
“哎好吧,既是又不合于礼制,那便作罢吧这次吃了不知礼数的亏太多了,寡人又哪能再受此等屈辱算啦算啦”
“明日,寡人便也回吧折腾了这几日,也委实是有些疲了。”
齐侯杵臼对于这次的盟会,可谓是相当不满意。主要是在礼数这一方面,受的挫败实在太大。
而且,田乞也只知道怎么搞事情,却完全不懂得该怎么合乎礼制的去搞,该怎样把齐侯的台面给撑起来。
这不免是让他身为齐国国君,是丢了一国之君的面子。
而田乞在一旁,也听出了梁丘据与齐侯所言,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
不由心下一阵暗怒,正想再与齐侯争取一番。
但见齐侯杵臼却是揉了揉太阳穴,并是摆手言道
“你们都退下吧”
田乞无奈,只能和梁丘据就此时退出营帐,不过二人却是心照不宣。
很显然,梁丘据作为齐侯杵臼的另一个宠臣,地位却还是距离田乞差了一大截。
要说他这心里没怨,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见他二人也不言不语,只互相拱手作揖后,便礼罢拂袖而去。
田乞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竖牛背身坐着,一开始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田乞故作得一声咳嗽,竖牛这才是回转过身,并立即起身朝田乞行礼道
“见过田大人”
田乞不由问道
“竖牛,你方才在想些什么怎想得如此出神”
竖牛却是不自然一笑,并回道
“哦,不过是想起当年的一些陈年旧事,那李然早些年屡屡坏我好事。所以这次,说什么也要报得此恨才是”
谁知,田乞却是与他叹息道
“哎此事只怕是难了”
竖牛闻言大惊,不由是急问道
“哦大人此言是何道理”
田乞双手背后,一边思索,并是一边言道
“设享礼之事,已为李然和孔丘所挫。他们明日一早,便要离开此地了”
竖牛一听,不由急道
“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的人起码也要到明日正午才能赶到”
田乞捋了一下胡须,又是一阵摇头长叹道
“此刻着急也是无用,唯有让他们快马加鞭赶来。另外我们可提前布置些兵力在其左近。试图拦截其国君的车舆,好让他们动弹不得”
竖牛点头道
“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先装扮成来人的模样吧以免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田乞闻言,脸上终是又露出一丝阴笑来
“嗯,就如此操办”
于是,田乞又当即叫来了黎锄,开始给他和竖牛分派任务
鲁营这边一夜无事。
待到天亮十分,孔丘便派了使者,特意是向齐侯杵臼告辞。
鲁侯宋则是坐上了早就备好的车舆,快速的离开了夹谷。
一路上,鲁侯宋却见孔丘行色匆匆,面有忧色,不禁是宽慰言道
“既已辞过了齐侯,想来应该无事了吧寡人见齐侯倒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呐”
而孔丘却是心里依旧没有着落,回鲁侯道
“只是这里终究是来人地界只恐有失。”
鲁侯宋听到孔丘这么说,想到来夹谷的第一天,郊劳之时就碰到了来人的叛乱,心中也是不由一阵发毛。
“那吩咐左右,加紧脚力离开来人地界,只要入了鲁境便是安全了”
孔丘闻言,躬身作揖道
“诺”
于是,鲁国的车队便是加快了进程。车舆虽是更为颠簸,但鲁侯宋也唯有忍受着。
此时,李然的马车是由褚荡驾驭着。
宫儿月坐在马车内,他们就跟在鲁侯宋的后面,车队形成一个防御的姿态,快速朝鲁境疾驰。
就在他们刚刚驶出夹谷不久,只听车队后方突然是传来一阵喊杀声
李然本就时不时撩开车帘往后看,这时候凝神再看,发现果然有一阵灰尘扬起。
随后,从杨尘之中,又是也是突然射来一阵“休休”的箭雨声
亏得马车的车舆也足够坚固,而且毕竟距离也比较远,这些箭失射到跟前也早已成强弓之末,所以纷纷只射在了马车上,却无法通透。
紧接着,便又见有一队人马是从背后疾驰杀奔过来。
距离尚远,但隐约能看出是来人的装扮。
只见他们先是一阵射箭,再行冲杀,可谓有条不絮。
而这种战法,却也根本就不似蛮夷的风格。
不过,在如此情急之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来人也已并不重要。
只见宫儿月拔出佩剑,护住李然,而李然则有些担心鲁侯宋的安全,想要让褚荡去保护鲁侯宋。
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到褚荡在车外吼道
“哪里来的贼人”
砰砰几声,一阵惨叫,很显然是有人冲了过来,却是纷纷被褚荡所斩杀。
陡然间马匹受惊,一个人立起来,就要疾奔出去,褚荡担心如此李然会受到冲撞,慌忙将手中的长矛一挑,刺断梁辀,马匹兀自奔跑,马车则是留在了原地。
马车陡然停下,李然坐立不稳,惯性让他冲撞在车壁上,接着就要腾空而起,眼看即将撞上车顶,宫儿月勐然抱住李然,反手佩剑插在马车上,用力维持平衡,李然这才安安稳稳的掉到了地上。
宫儿月压在李然身上,外面此刻已经乱成一团,几根长矛也是破壁而入,宫儿月拉着李然滚出马车。
而外面那些来人装扮的歹徒见状,便是纷纷提起手中长矛刺将过来。
宫儿月护住李然,佩剑接连划了两个圆圈,格挡长矛,然而对方人多,前后难以相顾,眼看李然就要被刺中,褚荡拿着长戟,一个横扫扫倒几人,而宫儿月也趁着这个间隙,带着李然远离了马车。
混乱中,李然也看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而鲁侯宋也不知所踪。
此时,就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唯有先行自保。
宫儿月和褚荡护着李然,勉力应付,纷纷斩杀冲过来的一阵阵“来人”。
而李然毕竟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人了。面对如此情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是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发现鲁侯宋如今在远处是有孔丘保护着,一时倒也并无大碍。
孔丘身材高大,也真不愧是鲁国三大勐将叔梁纥之后,他也是颇有勐劲。
只见他手持两把长矛,挥舞之间,那些“来人”竟在方圆十米之内都难以近身。
李然也是看得一阵错愕。
这孔丘也实在是太生勐了。而且,他这一孔武有力的模样,也是一次次的打破李然对于“至圣先师”的印象,也难怪后世有人记载
“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而诗经中“羔裘豹饰,孔武有力”的句子,竟然就如同是在称赞孔丘一般。
宫儿月和褚荡这时也发现了孔丘,于是,当即就带着李然是杀了过去,与孔丘是汇合一处。
鲁侯宋这时也早就已经是被吓了胆,躲在角落里是瑟瑟发抖,险些就要站立不稳。
李然上前一把执住鲁侯宋,并是让其勉力站住
“君上,切勿害怕此时君上切不可倒下”
鲁侯宋感受到李然掌心的温度,心中稍定,望向李然。
“子子明先生这这些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阻拦寡人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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