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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吃的小女孩
    玲纳。

    这个名字取自大母神沉眠中吐露的一段无序的、狂乱的呓语,经过删减和解读,其中亵渎的力量削减,被玲纳偷来,当做她自己的诞生礼物。

    意为贪吃的小女孩。

    玲纳本不属于这里,她是被一股诱人的香味唤醒的。

    在沉眠之前,她就预言到自己会在最肥美的力量周围苏醒,然后吞吃掉那股力量,完成一次绝妙的复生。

    但当她睁开卢春玲的眼睛之后,发现事情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

    她的视线首先注意到屋顶,腐朽的木头正在向下掉落渣滓,整个房间阴暗湿冷,只有一扇破漏的窗户在散发光亮。

    适合睡眠的环境

    玲纳分析。

    视线下移,她身上多出了四条僵直、难以随意扭曲的触手,末端还分生有五根趾节,长有甲片。

    而细白的腕子上,圈有一种锈迹斑斑的金属制品,冰冷而坚硬,链条一直延伸到墙里,禁锢了她的动作。

    人类躯体,和某种金属饰品

    再一偏头,入目一片猩红。

    狂乱的字迹干涸在墙面,血液的走向完全不讲章法,似乎只要看一眼就会被书写人的精神状态所感染,癫狂,绝望,仇恨。

    应该是人类文字。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上去,依稀认出那是

    杀了他们杀掉他们都杀了

    杀了所有人杀杀掉他,杀掉他们

    美丽的墙体装饰

    玲纳对这幅墙画的审美表示认可,如果是以前,玲纳或许会引导这个书写者成为她的信徒。

    直到一个人类冒冒失失地打开门,叫出那个名字

    “春玲。”

    不属于玲纳的记忆涌入脑海,异界的精神体正式和这片大地接轨,玲纳才逐渐适应情况。

    原来画出这些符号的人类名叫卢春玲。

    而她现在就是卢春玲。

    那个名叫英花的人类实在过于脆弱,都承受不了世界与世界碰撞瞬间逸散的疯狂碎片,还是玲纳帮她在脑海中烙下精神印记,才让她变得“正常”一点。

    这个世界似乎有些排外,一般情况下,一个精神印记根本消耗不了玲纳多少力量。但在某种特异规则的笼罩下,玲纳现在连一丝神秘力量都调动不了。

    像是神在插手。

    有趣的地方

    “你们这里,有神吗”她问那个人类。

    英花重重点头,劝她“就算你能逃出这扇门,姥娘也不会放你出村的。”

    “姥娘”

    “你忘了吗,是黄皮姥姥,村里的守护神,祂会保佑所有贤惠善良的女人生儿子。”英花谈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往四周打量,怕被人听见。

    这个世界果然也有神祇

    按照玲纳的经验,在神的国度行走,必须要遵守祂的规则。

    这里的神喜欢贤惠善良的女人啊

    玲纳心里像被谁挠了一下,痒痒的。

    她从来都是最听话的小女孩,只是偶尔贪吃一点爱玩一点,除此之外,她最爱遵守规则了真的

    “好香。”

    玲纳一醒来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气味,说明附近有某种强大的神秘力量残留。

    应该是所谓的守护神的味道,好想咬一口

    玲纳目光迷离,隔着一堵没有窗的灰白色墙面,望向西北方。

    要怎么样才能吃到那位神祇

    英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完全当她是卢春玲本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劝说

    “是外面在吃锅子,才会闻着香。他们不让我拿肉,但我给你带来点稀粥,快趁热喝点吧,身体要紧,命要紧,一会儿就凉了。”

    “你不要觉得我在胡说,是真的黄皮姥姥真的有神力,你逃不出去的,万一再被抓住,真的会被打死”

    人类喋喋不休,玲纳则在仔细感受自己的躯体。

    她的触手仅剩两条,放松状态下会隐藏在后腰的位置,激动的时候就会乱跑。

    湿滑黏腻的触手,表面带有神圣意味的黑色花纹,末端生长着坚硬锋利的口器,在体外不断扭曲蠕动,简单来说就是普普通通的克系触手。

    由于规则的控制,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神秘力量,只剩与生俱来的诡异特性,和两条平平无奇的触手。

    天可怜见她简直就和卢春玲一样,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

    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听从规则的安排了呢。

    玲纳舔了舔自己的四颗小尖牙,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游戏。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扮演卢春玲。

    既然这里的神让她做一个听话的媳妇,那就从为婆家做饭开始喽。

    玲纳轻声哼唱起一首古老的颂歌,触手不听话地跑出来,在她身后灵活地舞蹈。

    真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呐。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全家人享受了玲纳的大餐。

    半夜。

    刘云鹤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呕吐,他一开始扶着墙,后来蹲下扶着台阶,最后实在没力气,只能趴在台阶上,脸部悬空一段,留出专门用来呕吐的空间。

    他的胃里已经完全空了,胆汁都被呕了出来,吐出来的一大滩黑乎乎的,好像是血。

    怕不是吃坏肚子了

    刘云鹤以前跟着神棍学过一点玄里玄乎的法术,现在怎么想怎么不对。

    他今天吃了什么吃的东西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是中了邪术

    胃里再次开始翻腾,刘云鹤一点也呕不出来了,干脆眼前一黑,在寒风中昏厥过去。

    天一亮,刘云鹤冻得浑身青紫,流着鼻涕,裹着棉被就找他爹娘告状。

    “卢春玲这死女人,肯定是背地里诅咒咱了。不然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突然病了”

    刘生财和何爱梅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上年纪的身子骨都好得很,昨天烧热了炕,吃饱喝足后美美地睡了一整晚。

    而刘云鹤这个年轻小伙子竟然会突然生病。

    刘生财捏了捏儿子的身板,还没使劲儿呢,就感觉到手底下的人一阵颤抖,站都站不住。

    刘生财叼着烟袋,坐在炕上抽了一口,眼神不耐烦。

    “别找事,看你虚的。”

    何爱梅上前怜爱地摸着儿子的脸,虽然她也认为卢春玲昨天很乖,看样子能继续过日子。但她儿子可是差点冻死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她必须得为儿子讨个公道。

    “当家的,我看云鹤说的有道理。你不懂,云鹤和瞎半仙儿学过法术,连名字都是瞎半仙儿取的,说不准他就能看破,说不准那个卢春玲真的咒咱了。”

    刘云鹤打了个喷嚏,委屈道“不信就跟我去看看,我早说了,她在墙上写字儿,说要杀了咱们就算不信我,起码要把那不吉利的字儿铲了吧”

    他爹拿烟杆子敲他的脑袋“要是写个字儿就能害人,那帮子念书的都得抓起来才行”

    他爹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何爱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挡在儿子跟前

    “云鹤他爹,咱可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之前就是你不信神,他哥才那么小,就没了”

    说着说着,何爱梅小声啜泣了起来。

    气氛沉静下来,男人们都不说话,女人也逐渐失去胆量,哭声也越来越小。

    多少年前的事了,只要一谈起这个话题,刘生财就拿他们母子俩没办法。

    刘生财把盘坐在炕上的腿放下来,闷声抽了一口烟。

    随着烟雾缓缓吐出,他的声音也变得比以前更加苍老。刘生财妥协道“那就去吧,去看看你媳妇到底写了什么字儿,有这么大威力。”

    雪早就停了,三人出了暖和的卧房,衣服鞋也没换,就气势汹汹往院儿里走。

    西屋,漆黑的房门被一把推开,亮光一下子冲了进来。

    刘云鹤率先跑到侧墙,还没细瞅,就指着墙面,咬牙道

    “看,我就说我就说了这不是诅咒是什么死娘们,一天到晚不安好心。这样的女人就该被黄皮姥姥带走,拉到地下拔舌头”

    借着房门口的光亮,几个人把这面墙看了个清楚。

    原本洁净刷白的墙面,因为岁月流逝而坑坑洼洼,灰一块白一块。上面的文字也扭曲变形,不好分辨,只能根据颜色来猜,那是血画的。

    他爹他娘眼睛不大好使,弯着腰仔细看了看墙面。

    “你说这个啊,”他爹摸着自己的胡茬,没当一回事,“这也不是啥大事,就是饿着了。”

    他娘点头附和“我早就想说了,你看二媳妇那么瘦,怎么给咱家生儿子以后让她多吃点,别饿坏身子。”

    刘云鹤“爹娘”

    他这才转过头,认真观察这面墙。

    变了,上面的字变了。

    原本的“杀”字被人用什么锋利的东西扣掉,猩红的血色在每句话空缺的位置都添上了另一个字“吃”。

    刘云鹤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正着读反着读,都还是这段话。

    吃了他们吃掉他们都吃了

    吃了所有人吃吃掉他,吃掉他们

    吃掉他们

    刘云鹤默念两遍,没琢磨出什么深意来。

    好奇怪的说法。

    难道卢春玲真的只是饿疯了,而不是想要诅咒报复刘云鹤半信半疑。

    “你们在干什么。”

    玲纳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刘云鹤转身望去,她左手挽着英花的胳膊,右手抱着一个深红色洗衣盆,还没进门呢,身上清新的胰子味儿就飘满了整间屋子。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好像要把别人的魂儿都吸走一样。

    刘云鹤打起精神,上前质问。他那比玲纳高一个头的体型,却在两颗黑亮黑亮眼珠的注视下,越来越挫。

    最后他只是别过头去,畏畏缩缩地问

    “你写的这,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玲纳吐出红色的舌头边,舔了舔嘴唇,“我只是太饿了。”

    “实在是太饿了。”她看向屋里的三个人,目光难掩进食的渴望。

    这句话配上那枯瘦的身材,苍白的小脸,虽然略显诡异,但总有人关心到点上。

    西屋没有取暖的东西,冷风从破窗户灌进来,让何爱梅冻得直跺脚。

    她帮儿子裹紧身上的棉被,提醒他该干点正事

    “既然春玲都懂事了,那你就该和你媳妇住一个屋,你那屋暖和,让她养养身体,早点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

    直觉告诉刘云鹤,这里面很怪,最好不要靠近卢春玲这个女人。

    但他无力反抗,徒然发出一声“娘”

    可没人搭理他,爹娘早就受不了天寒地冻,回屋取暖了。

    英花默默看着这场闹剧。

    刘家人是不会心疼卢春玲的,只有英花才能体会其中的痛苦,知道卢春玲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她暗暗下了决心,或许以后可以对春玲多看顾一点,能帮就帮毕竟怪可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