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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祂诞生了
    天边烟雾弥漫,从刘家村的小路向上望,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

    玲纳的双脚刚踏在土地上,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好像出现了微弱的跳动。

    她低下头,抚摸上去,里面的东西又在手心里跳了几下,越来越剧烈,迫不及待要冲出来似的。

    刚吃了一顿大餐,还没有完全消化,就急着要分娩。

    是谁为她送来了最后一道甜点

    玲纳的目光穿过村中的小路和房屋,望向晒麦场的位置。

    祭台那边升起了烟,空气中都是一股呛人的燃烧干草的味道,村里看不见有人走动,但目视的方向有人声和鼓乐传来。

    她才多长时间不在这里,刘家村又在审判谁呢

    严肃的祭祀氛围,村民把祭台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一副表情,看向同一个角度。

    大家的目光聚集于被束缚在祭台上的身影。那人蒙着黑纱,被捆在木架上,慌张地向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周尔曼身穿彩衣,站在祭台正前方,厉声问

    “自从村长得了怪病之后,就一直躲着不见人,谁知道黑纱底下蒙着的是人还是妖”

    底下村民也都说不出来村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吵吵嚷嚷的人群中,竟然还有人为村长说话

    “因为村长生病,你就要把他送上祭台自从你成为神的眷属接管刘家村之后,就处处针对村长,这么迫不及待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这么做就不怕叫人寒心”

    周尔曼准确找到了说话人的身影。

    跛脚,身后停着一架木板车,是黄麻子。

    周尔曼继续面向所有村民“村长的真面目,有谁见过”

    没等回答,她就三两步走上祭台,一把扯下村长身上的黑纱。

    底下一片哗然,有小孩子哇得一下哭出了声。

    “那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肯定是妖精,反正不是人。”

    “啊那赶快杀了啊,怎么能让这种东西留在刘家村”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原本熟悉的人变成这副模样,惹得群情激愤。这下,连黄麻子也不敢贸然开口。

    祭台上那个皮肉松垮到垂下来的东西却不愿认命,他用苍老的声音辩解“我真是村长,我只是生病,这是一种怪病,我怕吓到大家”

    村长这么多年在刘家村,也不是全然没有威信。

    几个护卫队的小伙子,抱着孩子为他求情“万一村长真是生了怪病,不是被妖精附身,那该多可怜啊。”

    “那你说咋办反正妖精肯定不能留在刘家村。”

    小伙子灵光一闪“我想到一个办法,把他交给姥娘处置”

    “姥娘不在,姥娘是不是离开村子了,这几天都没看见姥娘”

    “不是还有一个方法吗,把他送进姥娘庙不就好了

    ”

    村长和黄麻子同时面色一松。

    村长道“好,好,就这么办,我相信姥娘一定会为我洗清冤屈”

    姥娘庙嘛,对那群女人来说是狼窝虎穴,但对他来说,不就和回家一样说起来,自从纸人消失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姥娘庙了。

    那张下垂到肚皮上的老脸陷入回忆,竟然露出一丝庆幸来。

    周尔曼低头笑了笑,答应他说“好,可以。”

    一队伍的徒弟等着她下令,准备跳神。

    黄麻子抢先制止道“等等临走之前,我要和他说两句话。”

    周尔曼扬起下巴,示意他随便。

    黄麻子跳上祭台,为这位老朋友拭去好不容易才流出来的眼泪

    “你哭什么,不是去姥娘庙吗,你死不了”

    村长苦闷道“可我要怎么出来一旦出来,她们岂不是又要杀我一遍”

    黄麻子“还有我在呢。对了,你的法器在哪里你先进去躲一躲,我会救你的,只要你把藏着的法器给我。”

    那个据说比铜铃铛还要厉害的法器早已经被进入刘家村的修士给弄坏了。

    村长刚想说实话,就对上了黄麻子的眼睛。

    冷漠,阴狠,闪动着贪婪的亮光。

    村长目光微动,点了点头说“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在哪里。”

    彩带飘扬,各种乐器吹吹打打成熟悉而诡异的调子,所有人都垂下头,虔心向姥娘祈祷。

    最后,村长扛不住那个虚无缥缈的神话带来的压力,竟也向姥娘忏悔起来。

    “小鹰啊小鹰,千万别怪我。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黄皮姥姥,我知道神棍骗了你爹,可我早就已经告诉他了害你的人不是我,我是真心想娶你回家的”

    “要怪的话,就怪你爹吧”他唇边还剩这一句话。

    带着就算进姥娘庙也没事的信心,那个老得不成样子的身影,连同他的声音一起消失在祭台上。

    与此同时,林间小屋。

    姥娘虚浮在空中的影子抬头看了一眼,对眼前的人唤道“爹,我回来了。”

    伏在桌案上的木匠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雕刻摆件,而是拿了一块干净的湿布,细细擦拭一块牌位。

    黄皮姥姥的牌位。

    他把桌上的杂物都清理干净,为姥娘的牌位腾出地方,在摆上两盘精致的贡品。

    木匠擦着擦着,忽然一滴泪落在牌位上,声音喑哑“小鹰,都是爹的错,爹好想你。”

    “我也想你呢。”姥娘飘在他身边,用模糊的指头为他擦眼泪。

    木匠望着虚空,眼神无法聚焦,他一点一点念叨“这么多年,我几次三番移动房子,在林子里找合适的地方住,位置越来越深,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我看见了,从你的回忆里。”姥娘说。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我的小鹰最喜欢热闹了,喜欢和

    一群朋友到处玩。你一个人待在神庙里,该多孤独啊,是不是经常偷偷哭鼻子不怕,爹在呢,一直陪着你呢。”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全身都是粉红色的,太可爱了。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这辈子来疼你、爱你。”

    “看见你被送上祭台的时候,爹心里不知道有多疼。我可怜的孩子就要被活活烧死,哪个当爹的能忍受这种屈辱”

    木匠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胸膛,涕泗横流“要是爹当初没有轻信那神棍的话,没有给你喝那包药粉就好了。或许你现在还能陪在我身边,让我多看一眼,给我擦擦眼泪也好啊。”

    “哦,我可怜的孩子,爹最喜欢你了。”

    姥娘又伸出虚幻的手,为他擦拭着脸庞。

    她现在只是一个父亲膝下的孩子,不是什么刘家村的古怪神祇。

    木匠絮絮叨叨,从小鹰出生讲到成神,不停地念“要是你还活着,该有多好啊。要是你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都不知道会有多幸福。”

    姥娘顺着他的回忆,在自己牌位前看见了很多很多。

    她点头附和“对啊,要是当初你没有杀死娘,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该多好。”

    她全都看见了,在木匠的回忆里。她看见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躺在未见过面的娘亲怀抱里哇哇大哭。

    她看见娘掀开了襁褓,愁容满面“这孩子太可怕了,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我就说我们会遭报应的”

    可是爹却摸着婴儿的小脸坚定道“嫁不出去刚好,就当男孩养在我身边。以后我亲自照顾她,我养她一辈子。”

    娘把他的手打开,不敢置信地看他“你疯了吗,这是你亲生女儿”

    爹掐住娘的脖子“我生了她,她就是我的老子给她一条命,她还回来,多公平谁敢说不对”

    刘鹰看不见父亲的神情,只能看见她娘涨紫的脸和额头上爆出来的青筋。

    那双惊恐害怕的眼睛凸出来,到死也没有闭上。

    哦,原来是这样,姥娘笑道“爹,你可真喜欢我啊。”

    姥娘依然陪在木匠身边,听他对着牌位诉说自己狰狞畸变的爱意。有那一瞬间,她发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爱与温暖。

    屋顶的木头缝里,一双孩童的眼睛看见了一切。

    那孩子晃悠着手上的人腿,腼腆地翻下屋顶,跳到地面。

    “我就说刘家村每一个角落都能结出苦痛的果实,但我们该走了。”恶子说,“我马上就要生了。”

    真的是马上,根本等不了多久。她的本体争分夺秒,正在赶往祭台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烧死”

    刚刚送走村长,周尔曼就听见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玲纳扫视一圈,又问“还有英华呢,她有没有嫁给那个”

    说到一半,玲纳的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两个世界在她的眼睛里融合,祭台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幻境里那具焦黑的尸体皮肤充盈起来,重新染上颜色。

    再转身,穿着五彩衣的周尔曼就弯着眼睛,说“英华在家种青蛙呢,一切都好,我们都很好。”

    痛苦的香味从周尔曼手上散发出。

    她向着玲纳的方向走来。

    发财树在她脚边破土而出,小芽越长越大,枝繁叶茂,最后结出鲜红跳动着的果子。

    她摘下一颗,献给玲纳

    “欢迎回来。”

    于是,在这个烟灰弥漫的好天气里,玲纳诞生了。

    英华感应到玲纳的召唤,顾不上穿鞋就推开家门跑了出去,她拼命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赶,却还是没赶上那一刻。

    半路,英华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她擦了擦自己的汗,立定在原地,只在记录本上写下一句简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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