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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西城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山势环抱、水流缠绕,小到古镇景点,大到自然景区,风景极好。

    之后几天,在月蕴溪雇的导游带领下,一行人在在渔夫的船上海钓,连带那只套圈的大鹅一并送进厨房加了餐;在峰林耸立、湖光山色的风景区听溪水潺潺,眺望远山;在青砖黛瓦的市井长巷,做陶瓷,吃各类美食,听碎冰碰壁响

    期间也发生了很多小插曲。

    海钓时,陈菲菲晕船,被云竹拎到船边打窝,气得她差点自爆“好好好,早上逮着我”

    晕船泛上来的恶心涌上来,把话给压下了下去。

    声音落到旁边鹿呦耳里,不由扭头看向两人。

    只见云竹睨了陈菲菲一眼问“逮着你干嘛”

    从眼神到话音都像是真的不知道清晨发生了什么,只有耳朵是绯红的。

    辨别不清是被晒红,还是因为其他。

    陈菲菲摆了摆手,吐得昏天暗地,人都快栽海里去,被云竹拦腰给兜了回来,她穿的露脐吊带,云竹的手臂紧贴着小腹。

    体温的碰撞,让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回过神,云竹触电似的收回手,陈菲菲连忙使唤鹿呦送她去船舱休息。

    坐在船舱的座椅上,等她缓过来了,鹿呦好奇地问“你俩那天晚上都聊了什么”

    陈菲菲含含糊糊地坦白“记不太清了,好像有聊到女人和女人怎么亲嘴,怎么做之类的吧。”

    没想到是这么十八禁限制级题材,鹿呦消化了一会儿,“难怪云竹会啃你。估计是聊得太深,做了那种梦,迷迷糊糊把现实和梦境搞混了。”

    “可能吧,唉,就这样吧。”陈菲菲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靠背,叹了口气说,“想了也白想,做朋友还能长久,做恋人以后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鹿呦微微张开口,想说什么,恍然想到了自己和陶芯,最终还是轻轻抿了唇。

    将话题终止到这里。

    再后来去吃饭,钟弥为被做成老鹅煲的大鹅哭了半个小时的丧,吃饭的时候边抹着眼泪边吸溜着鼻子说“啊真香”

    饭后,抱着鼓起的小肚子,打着饱嗝说“真好吃呀”

    逗得所有人都忘记了烦恼。

    第二天出门,黎璨和简言之不知道从哪儿租来了电动轮椅,鹿呦的情绪在丢人和不用走路的爽之间反复横跳。

    停留在休息区买奶茶,她坐轮椅上受着路人注目礼,头都恨不得钻地里去。

    见状,月蕴溪特地去给她买了很漂亮的草帽和中间开缝的口罩。

    鹿呦把喝了一半的柠檬茶递给月蕴溪让帮忙拿一下,喜滋滋地戴上帽子和口罩。

    撩起眼皮,视线掠过月蕴溪左右手上不同量的柠檬茶,扫过她垂在一侧的编发,落到头顶的同款草帽上,鹿呦愣了一下。

    随即,便见月蕴溪抬起拿着她那杯柠檬茶的手,红唇轻启,含住吸管。

    鹿呦“”

    几分钟前,那根吸管还被包裹在她温热的口腔里。

    等月蕴溪将自己那杯递过来时,鹿呦心情简直比奶茶里的料还复杂。

    她想,月蕴溪可能是弄混了两杯柠檬茶。

    感觉说出来比坐着轮椅逛景区还令人尴尬,只好若无其事地接了奶茶。

    许久之后,玩热了,鹿呦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柠檬茶,陡然想起这茬,慌忙吐了吸管,仿佛喝了一口烈酒,烧得她失去了表情。

    刚好被奶奶看见,问她“怎么了不好喝”

    “”鹿呦闭了闭眼“是不太好喝。”

    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好喝。

    月蕴溪抬手的动作一顿,半垂着长睫默然片刻,拎起杯子,咬住了吸管,将顶端咬得扁扁的。

    刚好鹿呦抬了个头,一眼瞥到这幕,口罩下的唇不自禁地抿了抿。

    转念一想,多大点事啊。

    小时候月韶让月蕴溪带她和陶芯一起出去玩,钱花到最后只够买一瓶水,都是轮着喝。

    现在就是长大版而已,问题不大。

    只要不多想,都是社会主义姐妹情。

    鹿呦做好心理建设,秉承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将柠檬茶给喝完了。

    一路走走停停地打卡,被快门定格下了很多美好的瞬间和有趣的合影。

    逛到最后一个景点,一行人或蹲或站或坐在岩石上,看落日把远山与烟云灌醉,酡红晕染天际。

    在日落的蓝调时刻,天空是冷调的蓝,地平线残留晚霞的吻痕,冷暖色调碰撞的瞬间,有路过的摄影博主为她们拍了一张合照。

    摄影师走上前征询同意,她想将照片发布在社交平台上。

    鹿呦和摄影博主互加了好友,约定回去会通过邮箱将照片传送给她。

    奶奶叮嘱鹿呦道“对了,记得问蕴溪要之前拍的照片,都洗出来,我放相册里。”

    鹿呦点头应“欸,记着呢。”

    她忽地想起那次在山顶和大学生们合拍了一张照,月蕴溪还没有发给她。

    被月蕴溪半抱半扶着从岩石上下来的时候,鹿呦问起这事。

    月蕴溪眼睫轻颤了颤,静默了片刻,故作镇定地说“那之后有点太忙了,照片还没处理好,等弄好了发你。”

    鹿呦不疑有他,笑着应好。

    周五的行程安排在了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月蕴溪几人出门前都背上了琴包。

    路上,黎璨手上转着竹笛,感慨“我都好久不吹竹笛了,好怕给钟阿婆拖后腿啊。”

    钟弥捂着嘴偷笑“你悠着点哦,拖后腿的话,外婆可是会发朋友圈diss的。”

    鹿呦听得满头雾水,疑惑地问月蕴溪“你们是要跟谁去合奏么”

    月蕴溪解释说“钟疏云老师的老家也在西城,她母亲每周五都会在商场那里弹奏钢琴。来之前又跟她老人家联系,约了今天一

    起合奏一曲。”

    商场一楼的喷泉前立着一台三角钢琴。

    去的时候,钟阿婆已经坐在了钢琴前,满头银发,面容慈祥,岁月似乎只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而已,精神依旧矍铄,一袭蓝绿色的直襟旗袍将气质衬得优雅又高贵。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她那双在琴键上翩翩起舞的手。

    赫然少了一截左小拇指

    鹿呦慢慢收握起左手,只有小拇指微翘着,从接断指的疤痕处,隐隐约约传出一丝痛与痒。

    那天,月蕴溪她们与钟阿婆合奏的是雅尼的夜莺。

    悠扬的笛声,像月色铺满旷野,夜莺在歌唱。而后是清扬的钢琴音,没有间断,流畅地融合进来。

    鹿呦微微睁大了眼睛。

    视线里,钟阿婆那只被岁月留下痕迹的手,以一种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指法、很快的速度,丝滑地游走、跳跃在黑白之间。

    曲声灼热嘹亮,应和着节节上涌的喷泉,越来越高亢,又于争鸣声中戛然而止。

    老太太悬在琴键上的手,在鹿呦的目光中微微地颤抖。

    那个瞬间,仿佛有无数莺雀从她的心里腾空飞起。

    它们羽翼掀起的飓风久久都未能平息

    ˉ

    当晚,鹿呦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转动左小拇指上的尾戒,低眸盯着若隐若现的那道泛褐色的红疤。

    被尾戒压着,像一尾挣扎在禁锢里的红鱼。

    依稀还能感受到从里面渗出的疼,一突一突地跳动到心脏。

    “这两天脚踝感觉怎么样”月蕴溪帮她涂完了药膏问,拧回药管盖子,也没听到回应,撩起眼皮朝她看了眼,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小拇指,“呦呦”

    “啊”鹿呦回过神,“哦,好多了,起码不用轮椅了。对我得跟梨子她们说一声,把轮椅还回去。”

    她右手垂放到身侧去摸手机。

    “上次问你,如果有机会,愿不愿意用双手去弹钢琴,你没回答我。”月蕴溪忽然开口道。

    右边没摸着手机,鹿呦下意识地用左手在左边那侧捞,闻言,手猛地一停。

    月蕴溪柔声问她“那这次呢”

    鹿呦手攥着手机挪回到身前,往下坠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尾戒上,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将这些挣扎与纠结对月蕴溪说,毕竟两人关系没到份上。

    但现在,也许是月蕴溪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到有种引诱人吐露心声的魔力,也许是她这十几年都没有一个能听她倾诉真实想法的人,她憋了太久,也实在太缺。

    所以,在这第二次的询问后,她坦诚说“我对弹琴的心情,有点复杂。有句话说半杯水之所以叫人感到难受,是因为弄不清,它是无力斟满,还是剩下的。

    我就是这样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对钢琴有执念。”

    当然是因为喜欢。

    没有喜欢,

    又怎么能克制欲望,在钢琴前坐大半日重复练一首曲没有喜欢,又怎么挨过春困秋乏热寒冬,坚持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没有喜欢,没有喜欢,又怎么会在断指后,仍旧选了与钢琴息息相关的调律事业

    月蕴溪没有插话,她想鹿呦会这么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困扰与心结。

    “你知道我妈妈,之前也是弹钢琴的么”

    有段时间,章文茵和月韶关系很好,常常聊起以前的事。

    嫁人之前,章文茵是交响乐乐团的一员,也有自己开工作室教小朋友弹奏,她参加过很多比赛,也拿过不少奖。

    本可以有像钟疏云那样的发展,但她遇到了鹿怀安。

    月蕴溪“嗯”了一声。

    “结婚以后,她的重心就都放在了家庭上。从懂事起,我听过最多最多的话就是她畅享着穿上很漂亮的礼服,在很大的舞台上弹奏钢琴曲。

    于是,我就也有了这个梦想。后来,他们离婚,她跟我说”

    鹿呦话音顿住,停了片刻,再开口,转了话锋,“她要追寻她弄丢的梦想嘛,我就在想,如果我可以,是不是有机会在什么比赛上,或者,某个乐团里,再见到她。其实我刚开始选调律专业的时候,也有这么想过,是不是有机会,能为她的钢琴调律。”

    鹿呦头越来越低,说到尾声,抬手捂住了脸,“我不知道弹琴是为了什么了,如果是为了她,我现在对见她已经没有想法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从她指缝间漏出的声音变得潮湿,氤氲到月蕴溪的心尖上,将那里浸得湿濡。

    抹开水汽的清晰记忆里,是小学办的一场文艺演出上,二年级的鹿呦指尖灵动地弹了一曲车尔尼740no11。

    那时每天乏味无聊的拉琴几乎快磨灭了月蕴溪对音乐的兴趣,直到那天,她看见弹钢琴的鹿呦。

    她没有见过,有哪个小孩子像鹿呦那样,展现出来的状态,显而易见是在享受弹奏音乐的过程。

    连音乐老师都在说,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那天的舞台出了事故,没有灯光,又是个阴天,可鹿呦的弹奏让晦暗的光亮仿若有了月华的色泽,直直地映照进月蕴溪的眼底。

    那时有多为之震撼。

    如今就有多心疼。

    天之骄女跌落凡尘,她的自信心早就同小指一起被碾碎了。

    思绪纷乱间,月蕴溪听见鹿呦吸了吸鼻子,抬眼看过去,只见她垂着头,手揉着眼睛,如瀑的长发垂荡下来,看不分明脸上的神情。

    感受到头被很轻地顺摸了两下,鹿呦揉眼睛的手停顿一瞬,慢慢垂放下去。

    “也许她是你热爱钢琴与音乐的原因之一,而非全部。分不清的话,就等空闲下来的时候,认真想一想,第一次听别人弹琴,是什么样的情感第一次自己触碰琴键,是什么样的感觉第一次完整弹奏出自己喜欢的曲子,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鹿呦浑身一怔,眼睫轻颤了颤。

    紧接着,湿湿凉凉的触感滑过她手背,是月蕴溪递来的湿纸巾。

    “我没哭。”鹿呦嘟哝,“只是差一点而已。”

    月蕴溪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就敷一敷辛苦噙了眼泪的眼睛吧。”

    鹿呦“。”

    “明天还要跟我出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呢,可别又s熊猫了。”月蕴溪声线里含了点调侃的意味。

    “”鹿呦把湿纸巾摊开敷在眼皮上,“见谁”

    顿了一下,月蕴溪回她“很重要的人。”

    鹿呦扯了扯嘴角“听君一席话,真是胜似一席话。”

    月蕴溪无声勾了勾唇。

    鹿呦倏然想起什么,甚至让她大脑宕机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她压下心里那股翻涌起来、辨不分明的情绪,单边眉挑起来问“难道是去见你那个喜欢的人”

    吃瓜的语气。

    月蕴溪挑眼睨过去,看她手撑着床身体些许后仰,粉唇微张,阖着的眼皮上覆了折长的湿纸巾。

    窥探不到什么。

    “算是吧。”月蕴溪拎着装药的袋子起了身。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吧是什么”鹿呦扯下湿纸巾盯着她往桌前走的背影问。

    问完就后悔,这样的追问显得她格外在乎那个确切的答案。

    以至于让月蕴溪一时的默然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月蕴溪转头看她,对视不过一秒,视线往下落到她手中握着的湿纸巾上,“用完了么用完给我吧。”

    岔开话题,在此时此刻的情景下,就像是一种害羞的回避。

    很难形容这一时的感受,让人搞不清楚其中是好奇,还是对明天的期待还是其他什么更为杂乱的成分占比更重。

    等她走近了,鹿呦把湿纸巾递过去,又把话题扯回来问“所以,算是吧是什么”

    湿纸巾被月蕴溪捏在指间,淡声说“算是吧就是算是吧。给梨子发微信让她明天还轮椅了么”

    “又岔话题。”

    鹿呦小声嘀咕一句,没再重复追问,挪到床头坐进被子里,给黎璨发了消息。

    扔了湿纸巾,月蕴溪走到灯开关那边说“关灯了喔。”

    “喔。”鹿呦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给她照明,“明天那个很重要的人,我之前见过没”

    “见过。”月蕴溪叮嘱,“明天记得打扮漂亮点。”

    鹿呦“啧”了一声“这么重视,还不承认是喜欢的人。”

    月蕴溪猫似的正往床头爬,闻声,姿势定格住,抬头望过来。

    今天她换了件睡衣,是丝绸的吊带长裙,手电薄淡的白灯光下,v领往下荡,雪岭沟壑的风景影影绰绰。

    鹿呦垂眼,关了手电筒,在黑暗中支着耳朵听月蕴溪挪近。

    头被敲了一下,力道很轻,鹿呦下意识地顺着那侧扬起脸,借着清透的月光,对上一双明亮的眼。

    随之落下的是月蕴溪温软的嗓音

    “好奇害死鹿,明天不就知道了么,想想弹琴的事,那个最重要。”

    “噢。”鹿呦慢腾腾地滑下去,背对着月蕴溪躺下。

    月蕴溪又补充“也别想太久,早点睡,熊猫鹿。”

    鹿呦低哼了一声“知道了,会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去见你心上人的”

    话音未落她倒抽了一口气。

    月蕴溪手轻轻挠在她腰上。

    激起的痒意让鹿呦整个人抖成了筛子,本能扭着身避开月蕴溪的挠痒痒。

    扭到她转过身面朝向自己,月蕴溪停了手,“再乱说话呢。”

    嗔怪的话,偏又是温柔的腔调。

    夹在在鹿呦急促细喘的呼吸声中。

    被搅出暧昧的意味。

    鹿呦翻身背过去,缓了缓说“不说了,你别挠我痒痒,不合适。”

    月蕴溪蜷了蜷手指,从梗塞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鹿呦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会儿,连黄止栩的最新动态都没细看。

    手在屏幕上滑了半个多小时,她关了手机,闭目酝酿睡意之前瞥看了眼窗外。

    夜色像打翻的陈醋,泡着一块圆蛋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