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扶着半敞的院门回过头。
保镖单手就将胖子从地上提拽了起来,先是扯了他兜着脑袋的卫衣帽子,后是一把揭了口罩。
于是,一张处处爆痘的大脸盘子便映入了鹿呦的眼帘。
那胖子的五官并不算周正,可谓丑得很有特色。
是以,几乎是见到他模样的瞬间,鹿呦就想起自己曾见过这人,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陶芯表态不愿意公开恋情的时候,有特地翻出这人照片给她看。
鹿呦还记得,当时陶芯捂着胸口满脸嫌弃地跟她说“就是这个胖子,他好恐怖在州市商演那次,不知道他怎么弄到的房卡,进我房间拿了我的香水,吃我没吃完的零食,还躺我床上拍照发网上,真是巨恶心”
也是因为这个,鹿呦同意了陶芯对粉丝隐瞒恋情的请求。
在粉丝群里再看陶芯立单身人设、粉丝乱磕c,她也没戳破,而是选择了退群。
第二次,是在陶芯的歌友会上,这人突然把衣服脱了冲到台上抱陶芯,好在是被主持人拦了下来,但把陶芯和她都吓得够呛。
脚踝那边的痛感越发明显,鹿呦赶紧收了思绪,回了家。
“欸不是要出门的么怎么又回来了”奶奶捏着饺子皮从厨房出来,见鹿呦一瘸一拐去了淋浴间,连忙跟了过去,勾头看了眼,“脚怎么了又扭着了”
“被开水烫着了。”鹿呦拎着花洒,支着长腿将脚送到凉水下冲,“奶奶,你给我拿个凳子过来行不”
“哪儿来的开水”奶奶嘀嘀咕咕走到客厅,瞥见刘姨在玄关伸长了脖子往外瞧,顺口叫了她一声,“小刘在那站着做什么”
“哦我看那个保镖把人抓着了呢”刘姨折回屋里,从奶奶手中接了凳子,“根本不是小孩子是个成年人凳子给呦呦是吧”
“嗯,家里备了烫伤药没”奶奶也去玄关往门口看了眼,“这什么人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啦,哟哟”
鹿呦坐到刘姨端来的椅子上,犹豫道“是陶芯的私生粉。”
“私生粉”奶奶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是粉丝么意思是陶芯让他来的”
鹿呦思忖道“陶芯应该不知道这事,那人应该是自己从哪边知道我和陶芯分手的事了,觉得我辜负了陶芯,过来报复的。”
“我姑娘跟我说,私生粉就是那种严重影响艺人私生活的粉丝,艺人自己都嫌死了。”刘姨拎了药箱出来,边往里翻找药膏边说,“这种粉丝都特别极端,有跟踪的、偷窥的、绑架的还有”
鹿呦轻咳了两声,打断道“刘姨,你别吓着奶奶。”
奶奶猛地反应过来“你脚是不是那人烫的那人故意拿开水来泼你是不是他不是只想烫你的脚吧他是不是想”
走到淋浴间,奶奶扭过头看向她的脸,不敢再往下说。
鹿呦无辜地眨了眨眼,换了只
手拎花洒,倾身抱了抱奶奶,安抚道“这不是只烫到了脚么,别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奶奶深呼吸缓了缓情绪,庆幸说“还好蕴溪她们让聘了保镖来。”
“是啊。”刘姨拿了烫伤药膏过来,感叹说,“月老师挑的这个保镖个子是真高啊,拎那男的跟拎个肉鸡似的。”
鹿呦笑出了声,很快,又敛了笑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警察还没到,估计是赶不及给月蕴溪接机了。
鹿呦只好私聊云竹,将月蕴溪航班信息发过去说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你有没有空去给她接机
云竹回得还算快出什么状况了
yoyo保镖起了作用,抓到人了,现在在等警察过来。
消息刚发过去,云竹那边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鹿呦接通后,手机里传来的却是陈菲菲的声音。
“你没事吧,呦呦”陈菲菲问,“你那边怎么有水声啊”
“没什么事,就是被开水烫了一下脚踝,在用凉水冲脚呢。”鹿呦屈起腿,缩到面前看了看脚踝,
可能那人拿着保温杯过来时,水温降了点,也可能是她降温及时,没起水泡。
陈菲菲紧张地问“严不严重”
“不严重,已经好一点了。”鹿呦问,“你跟云竹在一起么”
陈菲菲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平时这个点,陈菲菲都还没起床,这会儿却是和云竹在一起。
联想两人暧昧的关系,感觉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鹿呦没多说什么,只又提醒了一遍“你跟云竹说一声,别忘了去接机。”
“嗯嗯,她已经安排司机去了。”
捕捉到外面响有警车的声音,鹿呦打了声招呼“警察到了,我先挂了。”
结束通话后,她关了水,往脚踝上抹了厚厚一层药膏,换了双穆勒鞋出门。
警察登记了个人信息后,将她和保镖还有胖子一并带去了派出所。
做笔录、调监控、以及漫长的狡辩扯皮,在调解室里呆了近两个多小时,最后查了胖子有前科记录才定性情节较为严重。
胖子被扣下,鹿呦和保镖做完笔录便离开了。
临走时,胖子不顾警察阻拦,跟着他们出了调解室,站在台阶上,对着他们吼了句话。
声音很大,吐字却是像蜘蛛吐丝带了粘液,含含糊糊的,口音也很重,像是纯正的方言。
鹿呦注意力都在上面,没看见派出所大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奔驰。
对于胖子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保镖听懂了,扭头提醒警察说“他们这可能还有什么组织哦,他说搞他没用,还有别人得好好审审他”
鹿呦眉头一跳,恍然想起,那天去锦缎坊的路上接到的骚扰电话。
手机那头的人虽然用了变音器处理了声音,但脏话骂得很清晰,没有一丁点的方言口音。
几乎是她在想起这件事的同时,手机振了一下,接收到一条将她照片成黑白遗照的彩信。
鹿呦头皮一阵发麻,转身朝那胖子看了眼。
对方赖坐在调解室门口的台阶上,一双死鱼眼盯住她,双手从额头开始往下挠,挠过脸颊定格在下巴,而后,像演示烟花绽放一样,张开五指,无声说嘭
好像在看着她幻想着毁了她的脸。
最后,胖子开怀地笑出了声。
初秋季节,又逢未出太阳的阴天,空气里裹着青潮,随风钻进大衣衣领,是透过脊背的寒凉。
鹿呦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没让自己流露出畏怕的神情。
“呦呦。”身后传来熟悉的、像水流淌过平原的声音。
鹿呦此时的神经几乎是绷到了极致,乍一听月蕴溪的声音温和地叫她的小名,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她慢吞吞地转过身。
两步远的伸缩门外,月蕴溪一身白色大衣,披着秋日暖橘色的阳光,长身玉立,及腰的青丝打着卷,被风扬起,缠上温润中紧绷的嗓音。
“过来,呦呦。”
仿佛有了勾人的效应。
鹿呦不由自主地,踩着鼓噪的心跳,朝月蕴溪走过去。
心里的恐惧还没褪下,又新添了讶异的情绪,她惊到失语“你”
知道她想问什么,月蕴溪平声解释道“云竹都跟我说了,刚回了一趟蓝湾,奶奶说你还没回来,就在想你是不是还在这里。”
鹿呦还没缓过来,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没说话。
月蕴溪长睫垂下,目光落向她脚踝,定格在褐色的药膏上,蹲下身,虚虚握住她脚踝查看。
鹿呦怔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是刚好碰触到月蕴溪的手。
柔凉的指腹像碰到了她的暂停键,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还好没起水泡。”月蕴溪起了身,“疼不疼当时是不是被吓坏了”
从出事到现在,只有月蕴溪问她疼不疼,关心她那时怕不怕。
鹿呦看了她一眼,低下头。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鹿呦摇头。
“那回家”
鹿呦点点头。
仿佛很乖的机器人,月蕴溪无声勾了勾唇,牵着她的手,走到停在旁边的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我们回家。”
差点被刀子划脸;被开水烫;听那人在调解室里颠倒是非黑白、造黄谣侮辱鹿呦都没什么感觉,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地看对方发癫。
她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却在这一刻,不可抑制地涌出一股委屈,月蕴溪的每一句温柔安抚,都像是在揭开她坚强的表皮。
给她剥得只剩下脆弱的血肉,鼻头忍不住泛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等等。”她把头垂得更低,喉咙梗塞,“你可不可以抱
抱我。”
月蕴溪呆怔了几秒,忽地难受起来。
心脏像被什么拧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里泛开酸软。
像是过了许久,其实不过几秒,只是忐忑的等待让时间显得漫长了些。
面前先是笼过来一片木质冷香味的阴影,随之,她落入一片温暖里,被轻柔又小心地拢住。
像,虚虚拢着块宝,怕它碎了,都不敢抱。
鹿呦把脸埋在她的肩头,瓮声瓮气地说能不能,用力一点。vv”
“怕太用力了,你会觉得被冒犯。”月蕴溪解释着,稍稍收拢了点手臂。
鹿呦绷不住抽噎了两下,情绪外泄,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羞涩,伸手环住月蕴溪的腰,紧紧抱住,“要像我这样”
月蕴溪眉眼舒展,柔声应“好”,照做了加重了抱她的力道,比她抱得还要紧。
紧缚中勒出一种让人定心的安全感。
鹿呦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等情绪缓过来,她才松开月蕴溪,瞟了眼月蕴溪肩头洇开的泪渍,慌忙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把你衣服弄湿了。”
月蕴溪递了她纸巾,没管衣服,问她“好一点没有”
眼睫上挂着泪,鹿呦擦了擦眼睛,忽然感觉到有道视线,顺着看过去。
才发现是自觉走远的保镖在时不时朝这睇一眼。
尴尬感慢半拍地漫上来。
没再多逗留,鹿呦火速坐进了车里。
派出所离家很近,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
路上,鹿呦给奶奶拨了电话,让她安心些。
但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挂断电话以后就叫上刘姨一起站到门口等着,刚好碰见准备做完美容回来的月韶。
三人在门口聊了起来。
车停到家门口时,月韶已经从刘姨口中将事情听了个大概。
见到她们从车上下来,月韶立马迎了上去,先是小心询问“呦呦没事吧”
猜测鹿呦这会儿不太想说话,月蕴溪替她回道“烫到脚踝,不严重。”
月韶又问“那个私生粉呢”
“被扣在警局了。”
“这事虽然是桃桃粉丝干的,但桃桃肯定是不知道的。她们那些私生粉你也是了解的,她自己都很受困扰。”月韶说着,伸手过来拉鹿呦的手。
鹿呦不着痕迹地避开,捋过头发别到耳后,抿唇扯了扯嘴角,权当作回应了。
“她要是不在粉丝群里透露呦呦跟她提分手,又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
从没听月蕴溪以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像初冬结了冰块的河流,不仅透了冷,还有暗流涌动。
她在生气。
鹿呦转头看向月蕴溪。
视线里,是比语气更凛然的神态,那样温柔大气的五官,蕴了冷意,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替她解释母亲么”
月韶张了张口,从那天之后,月蕴溪就没再回蓝湾住过。
刚刚有问必答的回话,让她以为关系里的裂缝早已随时间流逝愈合。
未想,竟是错觉。
“如果是母亲的话,与其做这些无用的解释,不如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女儿。”
月蕴溪语气很淡。
鹿呦轻蹙了一下眉头,敏感地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一些,像是醋意一般的情绪,
月韶舔了舔唇,叹了声气,“你这孩子”
察觉气氛不对,奶奶打圆场道“没事没事,人都被抓了,回头跟陶芯商量商量,让她在那什么粉丝群里约束一下粉丝就是了。欸对了,这个保镖是再聘几天,还是怎么说”
保镖正在扮演没感情的门柱子,听见这话,顿时演不下去了,开口提醒说“可能还得再聘几天,刚刚在警局,那人说还有同伙,不止他一个。”
“什么还有同伙还不止他一个”刘姨惊成了复读机。
奶奶看着鹿呦,指了指保镖,确认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鹿呦呼了口气,疲惫地沉下肩,点点头。
“蓝湾的地址,他们那帮人应该都知道了,这边现在有点不安全。”月蕴溪沉声道,“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能住这里。”
鹿呦刚准备说,实在不行就搬到鹿怀安那里住。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月蕴溪有条不紊地安排说
“我建议是这边正常请保镖看着,然后你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带上换洗衣服,晚上搬到我那边去,这段时间就先在我那住着。”
鹿呦微微睁大了眼睛,侧过头看向月蕴溪,又怕被奶奶和月韶从她神态中发现端倪,飞快地收敛了表情。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月韶,鹿呦不由一怔。
月韶面色比先前要苍白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月蕴溪,微蹙的眉头,拧着显而易见地不悦。
奶奶推拒道“这,这不太好,多麻烦你呀。”
“没关系的。”月蕴溪察觉到月韶的目光,回望过去,镇定自若地说,“我们多少也有点责任。”
你有个毛线责任。
鹿呦咽了咽喉咙,继续装作心情不佳不想说话的样子,什么都没说。
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蜷了蜷,像心里发痒,忍不住挠。
月韶长长地舒了口气,妥协地劝奶奶说“就听她安排吧,她那地方够私密,桃桃之前好奇她住哪儿,还想通过快递、照片原图什么的看看地址,是什么都查不到连我这当妈的,她都没透露一点。”
尾音裹在叹息里,鹿呦离得近,耳朵也灵,听得清楚。
埋怨中,夹着怅惘与失落。
奶奶这才应下,连声道了谢。
之后,月韶叮嘱月蕴溪好好照顾老人家,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又像是下不来面子,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奶奶也叫上刘姨回屋去收拾行李。
鹿呦还停在原地,耷拉着脑袋,低低地说“谢谢。”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月蕴溪顿了顿,“我有私心的。”
鹿呦摸了摸耳朵,声音更低“我知道。”
她垂着眼,看见月蕴溪的影子朝她靠近了一步,支起的耳朵听见抓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知道还不拒绝”
比前一句,还要撩人。
鹿呦挪了挪那只受伤的脚,轻踩到她影子上,“你很想我拒绝”
影子像被踩疼了,又退了回去。
鹿呦扬起眉梢,感觉堆积的坏情绪在逗弄月蕴溪这一下后消融了许多,她转过身,“我回去收拾了。”
走了两步,听月蕴溪清灵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
“家里只有两间房,奶奶和刘姨一间,你跟我一间。”
中间停顿了两秒。
她说“你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鹿呦脚步停住,微侧过头,在低垂的视线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一直延展到身后人脚下。
她的停步,让那道影子像被踩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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