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硝烟弥漫的城市内,数十缅军藏在坦克后面探头探脑,正前方大楼处,一挺重机枪突然开火,子弹不断在坦克铁甲上撞出无数火花。
而那坦克宛如被隔靴搔痒,慢慢调转炮口,一炮下去,楼层中火光崩现,整栋大楼的玻璃被纷纷震碎。
勐冒的夜晚在这一声炮响之下,再次恢复平静,只有那街角处,有数名绿皮兵手持枪械头也不回的狂奔,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们赢了”
“佤邦军跑了”
“各位观众,我们在一小时四十分钟之前,打进了勐冒,并在勐冒遭遇了地方顽强反抗,可英勇的缅军无所畏惧,击毁了对方四辆装甲车后,终于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批驻军”
记者站在城市废墟中,激动万分,他西装笔挺的冲着摄影机镜头激情演说,身后却是县城内的滚滚硝烟。
一切都好像没什么不妥,好像。
此刻,师长坐着装甲车进入了勐冒,他还专门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的03:40,就连时间上都像是一个应该取胜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人的意志力最薄弱,困倦和疲惫会席卷而来
勐冒在勐能这座无底蕴县城的支援下装备落后、兵力稀少、部队缺乏信仰支撑,好像兵败如山倒就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可
可为什么自己明明打赢了,却就是觉着那么不踏实呢
“来人”
“传我命令,让我们的部队不准松懈,以勐冒中心为原点,想整座县城四散搜索,我要求他们搜索每一栋建筑物,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一处伏兵为止”
“是”
他已经很小心了。
小心到实在没法再犯错的地步
但此时手下人却拎着枪带着钢盔从街头冲了过来“师长”
“一团发现勐冒的主力部队撤出去了,让我前来询问是否追击”
“不许追”
师长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回应“贪多嚼不烂。”
这位师长很明显是一個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人,他不想在搂草打兔子的同时,被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咬了手,更不想让自己的军功章上,沾染哪怕一丁点灰尘。
因为今夜,只要不出错,就已经十分圆满了。
山峦中,我在黑夜里期盼的看向前方。
我知道,在这最后一抹黑暗过去之后,勐冒即将领来全新一天的光明,却不知道这光明里,到底是否藏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只能等。
只能等。
“来了”
又是一批绿皮兵退了出来,他们比之前的炮营惨,一个个灰头土脸不说,甚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用近乎逃命的脚步在狂奔。
下一秒,山脚下一台车的车灯打开了,有人询问道“你们是哪的”
绿皮兵回应“729军区”
双方接触上以后,没过五分钟,那批绿皮兵的头儿被带到了我面前。
这回,我根本顾不得演戏,内心急得仿佛是被一团火在烧“勐冒情况怎么样了”
“输了。”
他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沉声说道“缅军的坦克开进了勐冒,我们根本顶不住,每一个设置好的机枪点全都被炸毁了,但凡听见枪声坦克就拿炮轰。”
“打不赢”
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一名军人失败了之后的痛心疾首,倒像是一家公司的员工在计划失败后无可奈何的回应“我也没招啊。”
“那你们”我一时没搂住的问了一句。
他有些惭愧的用手捂了一下脸,似乎觉着有些没面子的说道“央荣不让再打了,告诉所有部队有秩序的、按批次撤退。”
“所有”
“所有。”
他终于抬起了头“不过有些人还是没撤出来,我亲眼看见二连的撞上了缅军装甲车,一个照面就让机枪扫残了,活下来的都钻进了楼里爷”
他在说话间,发现对面的人目光变得空洞了起来,这才提示性的呼唤了一声。
我没醒。
因为我想不通
央荣选择了保全部队却赔掉了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搞来的坦克、装甲车,往后的日子不过了
你要是一开始就觉着打不赢,你他妈不能直接全军撤离么好歹给老子搞回来一半的装备,起码在勐能还能再抵抗一阵子啊
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哪怕已经不在怀疑央荣的背叛,却已经开始怀疑上了他在指挥上的才能。
对,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在怀疑一个从小穿军装长大的人。
我这个外行在自以为是的嫌弃一个内行
“爷”
半布拉用手触碰了一下我的肩头,这个触感让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好像看见了大厦将倾。
如果说莪的生命到此为止,我想说这就是我的须臾花开、霎那雪乱,这就是我从金字塔底层爬到顶层的人生,我以为那儿风景独好,没想到,当站在高处时
所看到的世界崩裂不是轰然一响,而是唏嘘一声。
还能再来么
我不知道。
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应该像霍三哥在法庭上被判走似的,冲着我们这些保着一条命的兄弟说出的话那样,也说上一句“都把头抬起来哭丧着脸给谁看”
“都他妈忘了你们当初是为啥跟着我的了面子都不要了”
“那老子现在告诉你们,有子弹,老子拿脑袋替你们扛”
他就是这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当着法律、法官、公审群众的面昂起了头、挺起了胸,仿佛再说“我他妈是混社会的,命没了行,面子没了,不他妈行”
而我。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怕我知道自己还能握住染血的刀,却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情况下,再也无法强行摁下这颗不安的心。
那一秒,我一个快四十的大老爷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心中依然闪烁起了恐惧,这个闪烁并不是恐惧的忽隐忽现,是我只有很偶尔的才敢睁开眼去看一眼。
那时我才知道,我是他妈什么大哥,即便我是,大哥也分三六九等,我还是站在最底层。
我在充满荆棘世界里刨食,为的不过是生存;我在陷阱重重阴影中走钢丝,是强撑着露出的笑脸。
等我觉着我能掀翻山河、移山填海,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并以为可以与世人争锋那一刻,这时我才明白,获得的喜悦只不过是刹那,更长久的,是他妈害怕失去的痛苦。
而我,一直在等那盏希望之灯,谁点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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