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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阿姐,这不太好吧”柳衔花苦着一张脸,为难道。

    孟殊音反问“哪里不好了我都说了,他不是来拆散你们的,你大可放心。”

    柳衔花确实不必担心那个男人会对他的美人们做些什么,只是,他这心里很不舒服。大概像是一碗白花花的米饭里落了只苍蝇,也不耽误继续吃饭,但它留在那里,就是无端端地让人恶心。

    孟殊音轻叹道“小花,你作为一个男人,胸襟要宽广一点,不就是多了个人吗这有什么的呀”

    为了增加自己这番话的说服力,孟殊音转头看向李颂,问道“你说是不是呀”

    李颂“”

    他不是很想插入到这对姐弟的争吵中去,然而此时孟殊音与柳衔花同时看向他,都在等着他回答,他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孟殊音立刻喜笑颜开,对柳衔花道“你看,他都说是了。”

    柳衔花冷笑一声,对李颂道“那我马上给我阿姐送一堆美男过来,看看你到时候胸襟还能不能宽广”

    李颂觉得这位镜华宫宫主大概是误解自己与孟姑娘的关系了,他张开唇,又不知自己该从哪里解释起。

    孟殊音给了柳衔花一个眼刀,道“在说你的事呢,不许欺负他。”

    “我哪里欺负他了”

    柳衔花委屈啊,现在是谁在欺负谁呀

    李颂抿唇,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柳衔花明白他阿姐其实就是看镜华宫里有这么多美人不顺眼,若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其他应该都好说。他正了正脸色,问孟殊音“阿姐,你想要我怎么做真要让她们全都离开镜华宫吗还是要让我离开镜华宫阿姐你说个法子,我绝无二话”

    镜华宫是靠着柳衔花才起来的,他若走了,这里只剩下个壳子,也没什么用,反而要引得许多不长眼的觊觎,孟殊音当时只是随口说到那里,没真想把他赶出去。

    孟殊音转身回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对柳衔花道“你既然是觉得她们可怜才把她们收到镜华宫的,那你现在就把她们变得不可怜吧。”

    没等柳衔花开口,孟殊音又跟了一句“你不要跟我说,她们现在镜华宫伺候你就是不可怜的,我打不死你。”

    他阿姐真懂他,柳衔花干笑一声,来到孟殊音眼前跪下,双手搭在孟殊音的膝上,仰头问他“阿姐,那我要怎么做”

    孟殊音呵了一声,道“都是你的夫人,又不是我的夫人,这也要问我你当初收下她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呀”

    柳衔花眨眨眼睛,看着倒是乖巧。

    孟殊音继续道“幸好没想我,不然我睡着了都能让你给恶心醒了。”

    柳衔花没敢吱声,过去的六百年,他常常想起他的阿姐,遇见好吃的,他会想她阿姐应该会喜欢,看到英俊的男子,会想这是不是他阿姐喜欢的类型。每每修真界举办盛事,看着众人中央那些受人敬仰爱戴的正道修士们,他就会想,若是他阿姐还在,一定会比他们要更加耀眼。

    他小声道“阿姐别说了,再说我都要找条地缝钻下去了。”

    “这得上哪儿找这么大的地缝呀”孟殊音低下头,拍着他的脸道,“把你的那些夫人们都安排好了,记着,是每一个,包括我今天带回来的那些。”

    柳衔花自己都记不得镜华宫里有多少美人,听到这话,五官都皱在一起,苦恼道“这太麻烦了吧,阿姐。”

    孟殊音挑眉“嗯麻烦吗你当初怎么不觉得麻烦啊”

    因为那时候确实不麻烦,柳衔花嘴唇微动,小声叨叨。

    “说什么呢”孟殊音问。

    柳衔花后背挺直,向孟殊音保证说“阿姐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都安排妥当,不让阿姐操一点心。”

    要真不想她操心,当初就该好好做人。

    孟殊音对他摆摆手“行了,出去跪着吧。”

    柳衔花“还跪呀”

    孟殊音弯起嘴角,柔声道“你一边跪一边想,什么时候想到好的处理办法过来回我,什么时候你就不用跪了。”

    柳衔花哦了一声。

    孟殊音又道“对了,跪远点,别打扰我跟李颂谈话。”

    柳衔花猛地抬起头,凶恶地瞪了李颂一眼。

    李颂“”

    柳衔花回到原来的位置跪下,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挂在西方天边的那轮红日正一点点下沉,直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散。

    一个人如何才是不可怜的

    一个人又如何才是可怜的

    这可怜与不可怜到底该由谁来决定是他阿姐,是他,还是那些人自己

    柳衔花猛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有彻底明白,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有镜华宫弟子来到他身边跪下。

    来人名叫齐治,是弟子中出了名的没眼色,能力也不算出众,柳衔花对他印象不多。

    齐治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在宫主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他盼星星,盼月亮,现在,他觉得这个机会终于让他盼来了。

    只是跪了半天,见柳衔花一直没有理会自己,齐治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为他打抱不平道“宫主,就算她是您的姐姐,也不能对您这样啊您自己也是的,她来找您,您只管好好招待就是了,何必忍下这份屈辱”

    柳衔花懒懒撩开眼睑,终于舍得给齐治一个眼神,他玩味道“屈辱谁告诉你这是屈辱的”

    都跪在这里还不算是屈辱吗

    镜华宫的弟子都少有受这种惩罚的,更何况柳衔花这个宫主

    柳衔花嗤笑一声,道“你懂什么阿姐让我跪在这里,这是阿姐心里有我,在意我,她怎么不让旁人去跪她怎么不去管七伤寺的秃头有几位夫人”

    柳衔花这番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可还是觉得有点怪,齐治不确定道“是、是吗”

    “你留在这里陪我一起跪着吧,”柳衔花说完又警告道,“下次再敢到我面前胡言乱语,我把你的舌头拔了”

    齐治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又小声叫道“宫主”

    柳衔花不耐道“还有什么事”

    齐治问“七伤寺的秃头有几位夫人啊”

    柳衔花“”

    他恶狠狠道“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的舌头拔了。”

    这下齐治彻底没声了。

    柳衔花仰头望月,晚风徐来,树影婆娑,细叶沙沙,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就这样在眼前浮现出来。

    世间有山,名曰“却雾”,山上有楼,名曰“忘忧”。

    忘忧楼中有炉鼎三千,供修真界的各方修士修炼,柳衔花就是出生在这里。

    他的母亲是人与狐妖结合的后代,不为人族所容,也为妖族不齿,最后沦落到忘忧楼里,成为楼中的一个炉鼎。

    作为炉鼎本是不该有孕的,只是她肚子里孩子父亲的身份大有来头,乃是东海的龙神陛下。忘忧楼主思虑再三,允许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日后他们就可以用这个孩子来拿捏龙神。

    哪曾想那龙神根本不在乎,他流落在外面的血脉多了去了,这个孩子算老几都算不清楚了。

    楼主听到属下回来禀报,大怒。可能是为了挽回损失,也可能是为了出掉口恶气,报复龙神。他决定将新出生的婴孩同样制成炉鼎,想想吧,一个有龙神血脉的炉鼎,那些人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衔花在忘忧楼出生,在忘忧楼渐渐长大,他们不允许他修炼,喂他吃下各类药物,堵塞他的经脉。

    他也逃过,然还没下了却雾山就被抓了回去,与他一起逃跑的同伴们直接被捏断全身的骨头,软软地摊在地上,像是一坨烂泥。这还不够,在折磨了他们足足三日后,又打散了他们意识,这样的人只能在忘忧楼里做最下等的炉鼎,往往撑不到半个月就没了。

    柳衔花亲眼看着这一切,鲜红的血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隐约间,他好像听到自己的骨头跟着碎掉的声音。

    他们并没有用同样的法子来对待他,而是在三个月后,把他丢进沸腾的血池里。

    他泡在血池里,听岸上的人说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燃烧,而后腐烂。自出生的那一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各种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但是在这方血池里,柳衔花第一次产生自戕的念头。

    他永远记得,那是一个晴朗月夜,忘忧楼内歌舞升平,纵情声色,如往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一道耀眼剑光从天而降,破开忘忧楼上的重重迷障。

    一人、一剑。

    地崩山裂,楼台倾倒。

    无数人惊慌失措、狼狈逃窜、跪地求饶。

    她杀了一路,也救了一路,鲜血染透她的衣裳,冷艳的面庞也溅了血。

    她神色冷冽,一言不发。

    那是光。

    血池里的柳衔花仰头看着来人,如是想到。

    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忘忧楼在火中付之一炬。

    翌年春天,却雾山上又开了一片片红色的小花,长风一过,漫天飞舞,那座忘忧楼却是再也没有了。

    柳衔花经过一夜仔细斟酌,他把自己的这些美人们归为三类,一类如季红穗,自己回家也能过得很好;一类是家里有问题的,没法回,或者回去就是一个死;还有一类则是无家可归也无计谋生的。

    第一类是最好安排的,得到孟殊音的允许后,柳衔花最先打发的便是这些人。

    可是美人们不愿,她们在镜华宫待得挺舒服的,每日吃喝不愁,有姐妹作伴,不管想要什么宝贝宫主都能弄来,想要修炼也能得宫主指点,偶尔还有美男陪睡。之前唯一的苦恼是季红穗整天拿着根鸡毛当令箭,教育教育这个,又教育教育那个,现在季红穗走了,唯一的苦恼也没了,再上哪里找这么好的日子。

    “宫主”美人抱着柳衔花的胳膊撒娇,“人家不想走嘛。”

    柳衔花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胳膊,语重心长劝她道“我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再不走,就只能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吃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