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令秦斯煜脑袋里紧绷的弦像是到了极致,“叮”的一声断裂开。
他感觉霍清越手里的那把刀不是想划过盘子,而是他的脖子。
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泛着惊慌,他迅速低头,充当人间蒸发。
偏偏霍清越还像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秦斯煜勉强微笑,“该聊的都聊完了。”
“那看来你们之间也没多少特别的回忆。”说话间,霍清越将切好的牛排放到闻溪面前。
显然,他有一定的强迫症。
每块牛排的大小都很一致,像是机器切割而成。
闻溪叉了一块,先递到霍清越的嘴边,“你吃。”
这个举动出乎意料,霍清越失神两秒。
手定在那里,闻溪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想,他这样做会不会太肉麻
不过,霍清越还是吃进去了。
昨晚他给他解围,喂他吃东西,这下也算还回去了。
秦斯煜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下意识拿餐布擦了下嘴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窘迫地放下了。
这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结束后,秦斯煜提出和霍清越加微信。
他以为看在闻溪的面子上,霍清越一定不会拒绝,但
“你有事可以通过闻溪来找我。”
听闻,秦斯煜只能尴尬应了声“好”,收回了手机。
霍清越简单告别,径自拉着闻溪离开。
他的侧脸虽瞧不出喜悦,但步伐很快,跟在旁边,闻溪忐忑出声“你和不熟的人吃饭会很别扭吗”
今晚的霍清越,说不出哪儿不太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老子不爽”的戾气。
大概是公司那些不懂事的员工又惹他不高兴了。
这块铁板,他暂时还是不要踢了。
所以,霍清越刚想回答就听见闻溪说“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话的。”
硬生生把他要发出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二人沉默地走到露天停车场,闻溪忽然想起自己买的书还在秦斯煜的车上,放他那里也是浪费了,问霍清越能不能等下。
霍清越没出声,只微微颔首,先上车等着了。
秦斯煜很快过来,远远的听闻溪说要拿书,先按下车钥匙。
闻溪把书拿出来时,他来到了身后,一回身险些撞到。
秦斯煜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半天也没讲出来,最后只拍拍闻溪的肩,“新婚愉快跟霍总好好过日子。”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奇怪”闻溪打量着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秦斯煜停顿两秒,仰天笑了一声“哪能啊你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不愧是画漫画的。”
车内,低气压弥漫。
手握方向盘的男人左耳挂着一只蓝牙耳机,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不远处的某个车位。
“霍总,您在听吗”
耳机里传出助理小心翼翼询问的声音。
霍清越回神,修长的食指摁下音乐播放器的按钮,淡淡“嗯”了一声。
不多时,闻溪坐上车,缓和气氛地感叹了声“今晚好冷啊明早是不是要下雨了”
霍清越还没挂电话,最后对助理交代一声,径直倾身到闻溪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闻溪本能地绷紧身体,他清澈的圆碌碌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眨不眨盯着霍清越,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直至,他拉过旁边的安全带,帮他扣上。
听见那声脆响,闻溪彻底明白了。
霍清越今晚的愤怒值已到达顶峰。
为了少说话,宁愿自己过来帮他系安全带,也不愿出声提醒。
车子缓缓发动引擎,驶离酒店。
这一路都很安静,闻溪听着音乐,望着窗外的风景,头抵在车窗上迷迷糊糊中快睡着了。
什么时候到的乌坊街他也不知,睁开眼睛时只见霍清越在研究平板上的数据分析图,车内的灯光很微弱,映照在他的侧脸,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你睡得很香,没想叫醒你。”
霍清越发现他在偷瞄,头也没抬地说了句。
闻溪的唇角微微翘起,睡了一觉忘记他不高兴,倾身压到他的肩膀,附在他耳畔问“是不想,还是不舍得”
他真的很会撩。
勾人不自知的那种。
深夜,皎洁的月光清透如水,躲在柔和的云层里,为车内的氛围增添些许暧昧。
霍清越喉结滚了滚,稍一侧身,宽大的手掌便准确无误从颈后穿过,掌控住了闻溪。
他的大拇指刚好抵在他凸起的那块骨头上,将他的脸拉近几分,迫使他的视线和他平行。
这个动作很强势,除非霍清越松手,不然闻溪挣脱不开。
x被狠狠戳中,体内潜藏的劣性因子在兴奋地叫嚣。
面上看不出闻溪的神色有何变化,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一瞬间的快感有多强烈。
二人对视着,闻溪忽然听见他慢条斯理出声“你觉得呢”
喑哑的嗓音像在砂石碾过,在昏暗的环境里多了几分危险。
明明是他在问他,他却避而不答,反问回来。
闻溪低笑了声,垂在腿上的那只手代替语言,指尖慢慢爬上男人的腿。
在他屏息时,才轻声说道“那当然是不舍得了。”
他的尾音很酥,不经意间上扬,显露出活泼。
闻溪只是把手搭在霍清越的两腿之间,没有更进一步,他主动多没劲,让站在神坛上的男人自己走下来才更刺激更有趣。
只是,霍清越像故意那般,偏不如他所愿,在气氛燃到不可收场的时候,忽然垂了手。
“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
“”
莫名戛然而止的感觉最令人抓狂。
闻溪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体内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就像充满气的气球突然被人扎破了。
他居然天真的以为,今晚真要在车里和霍清越发生些什么。
像他这种严谨古板的男人,思想怎么可能那么开放。
懊恼蹙起眉,闻溪下车后,不动声色调整了下裤子,以免被他看出异样。
原来“求而不得”是这种感觉,盯着走在前面的霍清越的背影,闻溪感觉自己特像吃不着唐僧肉的妖精。
不,有一点不一样。
那些妖精想吃肉都坦坦荡荡的,不像他,还得让人家自己送上门来。
他倒要看看,霍清越能撑到几时。
翌日晚七点。
受闻永益所托,霍清越在五星级酒店设宴款待了闻溪这边的亲朋好友。
一大家子人到得很齐,除了在外地上大学的,基本上都来了,大人小孩分成了两桌,热热闹闹,见到霍清越,长辈们都掏了红包。
这是本地最豪华最奢侈的一家酒店,进门就是大喷泉,普通人哪能消费得起,霍清越的实力连九十多的老太太都能瞧出来,任谁对他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直夸闻溪有眼光,好福气。
没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找个条件好又有能力的对象,哪怕心里觉得高攀,孟娇在人前还是腰杆挺得特直,骄傲不言而喻。
本来想大家在一块吃个饭认识认识就得了,但酒过三巡,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找工作这事儿,说孩子不打算考研了,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闻溪舅舅一听,顺势开了口,“我家明朗这不马上要实习了,我和他妈也犯愁呢想想孩子还是在跟前,让他留在本地工作好,千万不能走远了,有事儿需要他回来一趟都难。”
说话时,他眼角余光若有似无朝霍清越的方向瞥,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一下就瞧出来了。
闻溪最怕出现这种状况,才头一回和霍清越吃饭就托他帮忙,未免显得他们家里人太势利了。
但既已开了话口,就不可能轻易跳过去。
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摆到台面上来,闻溪在桌下轻轻扯了霍清越的袖口,以眼神向他表达歉意。
霍清越安抚拍下他的手背,示意他别慌,淡定喝了口茶。
那边,聊天声又传来
“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便插手,他们愿意去哪工作就去哪吧。”
“那可不行,我就这一个儿子,不放眼前等于没生。”
闻溪的舅舅腿脚不利索,和舅妈俩人开了家生鲜超市,生意不大,但也算得上是本地的小康家庭,有个儿子今年大三,刚好学的是计算机,马上要面临实习阶段,像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上年纪了自然需要儿子留在身边照顾。
不怪他妈掌控欲那么强,他舅舅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随了他姥爷。
只顾自己感受,不考虑孩子想法。
潜意识里觉得孩子生出来就是要为自己尽孝的。
兜兜转转聊了半天,舅舅终于把话题引到霍清越的身上,见他不接话,只得厚着脸皮主动问“清越,你公司还有没有空的职位不用多好,让他去打个杂就行。”
话虽这么说,真要让他儿子去打杂了,估计能气得头顶冒烟。
孟娇刚刚去招呼另一桌了,回来时听见她弟这话,不由忐忑。
这才刚开始相处,她都没好意思去麻烦人家清越。
桌上的人都朝霍清越和闻溪的方向看去。
闻溪本来还挺紧张,不过很快想通了,霍清越又不是没有亲戚朋友和同学之类的关系,走到今天一定面临过不少诸如此类的场面,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
身旁的男人沉思了数秒,言简意赅开口“我们公司有实习岗,必须985本科以上的学历,舅舅想让他来试试当然可以,我希望他能凭自身实力留下来。”
霍清越的一番话滴水不漏,给足对方面子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看似风轻云淡,信息量却爆炸。
他没问对方是什么学历,直接道出自己公司的学历要求,并且强调了还有转正这回事儿。
闻溪听出其言外之意如果学历不够,您非要让他来也没问题,到时跟不上公司节奏,转不了正,那我不能再给第二次机会了。
啧,这说话艺术。
堪称模板。
舅舅面色不虞,又不能质疑,讪讪然一笑道“我家明朗普通本科,的确是够不上你这么好的公司,还是让他自己找个工作吧。”
“我的公司也可以为技术型人才行驶特权,学历并非硬性要求。”
霍清越这话一说,舅舅更没得接了,他自己儿子什么水平还能不清楚吗
经过这个插曲,其他再想找霍清越帮忙的亲戚都不便开口了,毕竟连亲舅舅都没成功,谁还敢来
包厢里,人陆陆续续都走了,闻永益负责把大家送出酒店,孟娇留下来,专程向霍清越说了声“抱歉”。
“妈,您不用这样。”
霍清越并不希望他们待他这般客气,“我还怕您不高兴。”
知道他指的什么,孟娇笑了笑,“哪能啊你经营公司不容易,我也不想让你为这层亲戚关系破坏了规章制度。”
他妈竟如此通情达理。
闻溪着实惊讶。
回家路上,闻溪还在琢磨该怎么向霍清越请教处理人情世故,毕竟他看起来比较有经验,没想到他先转过头问他有没有吃饱。
霍清越这么问,显然是留意到他在饭桌上没吃多少东西,闻溪不免觉得感动,有人在暗中关心他的感觉真好。
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闻溪倾身过去抱住他的双臂,“其实吃饱了,不过看到你又饿了。”
他想已经暗示得如此明白了,霍清越怎么着也能听出来吧
然而,结果总能让闻溪又一次大跌眼镜。
“我在开车,这样很危险。”
霍清越刚好在过一个十字路口,下意识掰开他的手指,不由分说拿开了他的手。
闻溪险些要掐人中,就算他的行为不对,也不至于这么冷冰冰吧
深呼吸一口气,见他仍然专心开车,没任何表示,闻溪掩下失落,转头看向窗外。
“我困了,回家吧。”
还吃什么吃
气都气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