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出来,九阿哥走路有些脚软。
汗阿玛最后的眼神好怕人。
他抿了嘴,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不过他也不后悔。
觉得机会正好。
汗阿玛即便生气,应该也是气有人“以卑犯尊”。
自己就是随口说了一嘴罢了。
又不是扯谎骗人,就是让汗阿玛了解了解外头的民生世情。
他说服了自己,心安了许多。
他脚步放缓,回头看了眼乾清宫。
汗阿玛会如何
应该会叫人找了给伯爷诊看的太医或大夫问脉桉吧
他转过头,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大步流星的回了二所。
夜色渐浓。
二所已经掌灯。
虽然夜风微凉,可却少了寒冷,多了几分清爽。
九阿哥心情大好,进来就道“晚点吃什么,爷饿了”
舒舒歪在南炕上,不知想什么。
见九阿哥回来,她翻身下炕。
“膳房今天送了些双黄咸鸭蛋,可以夹荷叶饼吃”
舒舒道。
九阿哥想了想道“还想吃点儿爽口的,芥末白菜墩来一份”
舒舒点头,吩咐核桃去传话“荤菜就切得蒜肠、肉肠拼盘,也不用做旁的了”
核桃下去传话。
等九阿哥去了外头衣裳,简单梳洗,膳桌也送上来了。
眼见这九阿哥难掩得意的模样,舒舒笑了笑,道“东西送过去,皇上夸爷了”
九阿哥挑眉道“嘴上说着不缺、心意到了就行,可是爷能感觉出来,老爷子还是欢喜了”
舒舒也笑。
康熙身为帝王,怎么会缺银子
要的不过是儿子的孝心。
不管是皇家,还是百姓人家,这天伦之乐,都是珍贵不过。
九阿哥见她怏怏的,没有往日欢快,道“还想着伯府那边呢,这生老病死,也是没法子的事”
舒舒摇摇头道“我就是想着,大伯如此,我还出去游山玩水,显得太心大了”
九阿哥皱眉道“娘家长辈是长辈,婆家长辈不是长辈了况且皇祖母身份辈分更高,娘娘落下脸来请求才加了你的名字,你现下要退下来,不仅太后不高兴,娘娘心里怕是也要埋怨”
舒舒点点头“我晓得这个道理,也就是犹豫了一下。”
说完,她就发现不对劲。
她看着九阿哥,眨了眨眼,道“要是我不去,爷不是该高兴么,怎么倒像是要将我支开”
这几日一到晚上就要缠磨人是谁
换着法子说可怜
说什么将未来两个月的亲近都预支出来,省得憋得难受
怎么又变了
九阿哥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他没想瞒着舒舒。
他摆摆手,打发小椿与核桃下去,而后才给舒舒倒了一杯茶。
舒舒瞧着他的架势,端着茶壶像端着酒壶似的,像是庆功酒。
“爷想要做什么得背着我”
她心里隐隐的有了猜测。
九阿哥端起茶杯来,道“来,咱们以茶代酒碰一个,然后你也听听爷的道理”
见他兴致勃勃的,舒舒也没有扫兴,端起了茶杯,跟他碰了一下杯。
习惯使然,她的杯子放的比九阿哥的杯子矮了一分。
九阿哥看在眼中,喝了一口茶,道“爷瞧出来了,你就是嘴上厉害,实际上最是守规矩,胆子也小”
舒舒笑着,没有反驳。
她就是心里吐槽一句,这不是规矩,只是酒桌的基本礼节。
九阿哥伸出大拇哥,道“岳母为人正,没得说,绝对是这个,岳父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是爷觉得当大局为重,不能太图虚名”
“正红旗董鄂一族,族长彭春比岳父大十多岁,年后就上了告病折子,辞了蒙古都统,往后怕是不会担实职了”
“岳父独木难支,能撑多少年”
“得了爵位就不同,岳父要是得了伯,之前的爵位就可以先给富永,富永补旗缺,就能直接补四、五品官,军中也有文职,而不是从无品笔帖式熬起来”
“珠亮身上有左领世职,不用补缺,等到资历熬上来升参领就是,外加上福松的司仪长、小六的侍卫,这前程就起来四个,剩下两个再想法子,往后彼此扶持,下一代也就立住了”
富永,就是都统府的小三,双胞胎里的老大,今年十三岁。
虽然比不过表哥福松风采好,却是董鄂兄弟中长得最好的。
为人还聪明,在正红旗官学读书,已经有了小才子的名号。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被贝子苏努看上,预定为女婿。
如今两家有了默契,就等着他们大些,才正式走礼。
九阿哥说完,就看着舒舒,留心她的反应。
舒舒笑了“爷在御前说什么了”
九阿哥讪笑道“没瞒着,都说了”
舒舒“”
这滋味儿还真是莫名酸爽。
她不是迂腐,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就是意外。
九阿哥行事,还真让人摸不到规律。
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去送金子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个念头。
“爷怎么想起说这个”
九阿哥呲牙道“爷就是觉得机会难得,要是没有这桩意外,那爷肯定不会闲的插手你们家的爵位传承,可是出了这样的事,这爵位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锡柱得了伯夫人揽下此事,是为了保全岳父名声,爷也是同样心情”
那就是里子面子都要。
舒舒想了想,道“皇上不会明着插手此事,顶多就是在大伯上袭爵折子的时候打回去”
九阿哥笑道“爷当然晓得,要的就是这个”
伯爷是久病之人,一下子又摧毁了根基,还能递几次折子
最大的可能只有一次。
或是察觉身体不对劲,马上递折子;或是临终,上一本遗折。
锡柱已经成丁娶亲,却比不了丁,还是婢妾之子,想要挑他的毛病十分容易。
要知道皇上这几年正在挑剔八旗腐化,兵力减弱,连宗室都处理了一批。
骑马去衙门,坐轿子去衙门,都要专门说一嘴。
对于尸位素餐之人,全无半点容忍之心。
舒舒拉住九阿哥的手,带了感动与感激“到底是让爷做了恶人”
这个时候她要是跟九阿哥论什么君子之道,那就太虚伪了。
舒舒心里,也不想让锡柱袭爵。
真要说起来,伯爷不知道自己自私么
坚持立锡柱为继承人,满足了他的爱子之心,却对不起家族。
不过继嗣子,是对妻子无义。
眼看着都统府子嗣繁茂,下头的侄子们前程困难,也没有想着成全,是对兄弟不友。
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是自私惯了,习惯了将病弱当手段罢了。
九阿哥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汗阿玛就算晓得爷有私心,还能跟爷计较不成再说了,汗阿玛肯定也乐意岳父这一房在董鄂一族的分量更重些”
要不然的话,就不会在董鄂家指了个皇子妃后,又指了第二个。
这还是八旗勋贵里的头一份。
就是想要扶起齐锡,让他逐渐取代彭春,成为董鄂一族的顶梁柱。
这一晚,正房的灯早早就灭了。
却是做了半晚上学问。
读夫妻一章。
探枕席之道。
仙乐飘飘。
次日一早。
外面的叩门声一声声的,响了好几轮。
天光大亮。
两人醒过来,都是睡眼朦胧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九阿哥长臂一挥,将舒舒搂在怀里,哑着嗓子,道“今天不起了,继续睡,今儿爷打发人去衙门里告假”
说罢,他爬起来,披着衣裳,出去打开门栓。
已经辰初,外头何玉柱、小椿等人都等着。
方才就是他们一轮轮的叩门。
辰正了。
不单单是过了主子们起床的时间,还过了早膳的时间,也过了九阿哥去衙门的时间。
九阿哥咳嗽两声,吩咐何玉柱道“昨天着凉,有些伤风,你去衙门里说一声,要是有什么要紧的公文,让张大人整理了,你下午取回来”
何玉柱带了关切“爷,那要不要传太医”
九阿哥摆摆手,道“不用,一会儿让膳房熬些姜汤送过来”
说到这里,他又怕白天睡不好,对小椿道“再熬两碗安神汤来,福晋昨晚照顾我,也没怎么合眼”
何玉柱与小椿各自去了。
九阿哥回到东稍间,继续躺了,道“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再睡,省得走了困头疼”
“嗯”
舒舒闭着眼睛应着。
其实她很想要问一句,白天走了困,熬到晚上睡不是正好么
这样白日高枕,晚上不是又精神了
整个昼夜颠倒
可是想着今天已经是正月三十,明天二月初一,后天二月初二,大后天就要走了。
这几天就听他的好了。
正月三十
舒舒察觉到不对,睁开眼道“糟糕,还要往宁寿宫请安”
说着,她就要起来。
九阿哥忙拦住她道“过湖涂了你不是说太后说了,免了今日的请安么”
舒舒又躺下,道“一时没想起来。”
九阿哥轻哼道“爷是那不靠谱的,要不是因这个,早打发人过去宁寿宫帮你告病了”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用完早膳,膳桌撤了下去。
赵昌来了。
手中拿着东西,正是二等伯新达礼的脉桉。
因为新达礼父子都病弱,所以伯府也有固定的大夫做供奉,不是太医,却是出身太医世家,是一个太医的堂弟。
这脉桉册子并不厚,因为这只是近三年的脉桉。
最近的一处记录,是在昨天下午酉初。
已经是无根之脉,亡阳于外,虚阳浮越。
日子不多了。
康熙虽然相信九阿哥不会拿此事信口开河,可是得了验证,还是觉得嵴背发凉。
康熙吩咐梁九功道“去内务府看看九阿哥在做什么,让他忙完差事过来一趟”
感动,29了,谢谢爸爸们第三更要迟了,大家明早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