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哪里能瞒得过人去
立时有快马出京,午饭之间,御前就得了消息。
康熙觉得心堵,实没想到三阿哥是这样处理问题。
之前是这样猴急的性子么
直接抓了三十七个职官
事态不宜扩大,也不宜慢,需速战速决,省得引得不安。
康熙望向梁九功道“传董殿邦”
内务府包衣是天子家奴,也是皇城屏障。
可以整治,却不能与皇家离心,否则只会叫人看笑话。
梁九功应声下去传话,随后董殿邦被传唤上来。
他是去年上任的园膳房总管,也是内务府董家的承爵人。
康熙看着他道“你之前在会计司任主事”
君臣年岁相彷,康熙对董殿邦印象也颇佳,并没有因董氏的缘故就不喜,依旧让他掌着园膳房。
董殿邦恭敬道“是,奴才早年在会计司”
康熙打量着董殿邦道“现三贝勒正查会计司窝桉,你暂署会计司员外郎,襄助三贝勒彻查此桉”
董殿邦年过不惑,不是毛头小子,听到这话不喜反惊,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康熙看着他,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董殿邦叩首,脸色血色褪尽,道“奴才领旨”
等到董殿邦下去,康熙又传了七阿哥跟赵昌,吩咐七阿哥道“护军营中,富察氏子弟,全部清退”
七阿哥应了。
康熙想起欺上瞒下的高家,吩咐赵昌道的“以盗窃罪拘拿高家人,核查高家内城外城家资”
赵昌应了。
高家明面上的身份,是南城老户,京中巨贾,他们家的铺子从外城开到内城,再开到皇城。
钱可通神,谁晓得高家这些年多了多少关系。
园子里这里的护军、侍卫,也微妙地察觉到不同。
好像御前今天传召了不少人。
除了公主还朝,还有什么大事件么
董殿邦跟着梁九功,直接回了京城,进了宫,到了内务府本堂衙门。
三阿哥正在带着张保住还有几个笔帖式,看会计司的账册。
从户部八旗司也调了地安门外大街的租赁红契,对比房租价格。
结果皇城的铺子,没有一处价格是正常,处处都是漏洞。
不单皇城的铺子如此,还有些做住宅的官房租赁价格也离谱,一进单独小院,租金竟然是可笑的四两八钱每季,一年下来,不到二十两银子的租金。
三阿哥看着直运气,为了防止转移家资,早上抓了会计司的上下职官之外,他又吩咐人封了这些人的家宅。
如今就差请了旨意,就能挨家查抄。
听着御前来人,三阿哥忙迎出来。
见了梁九功,他客气道“可是汗阿玛有事吩咐我”
梁九功指了指董殿邦道“三爷,这是园膳房总管董殿邦,之前曾在会计司任主事,蒙了皇上钦点,暂署会计司员外郎,襄助三爷处理会计司之处。”
三阿哥听着这姓氏心下一动,打量董殿邦两眼,道“哪个董正黄旗的那个董家,有子弟在会计司的”
董殿邦躬身道“奴才是正黄旗包衣第一参领第四左领出身,确实有堂亲族人在会计司。“
三阿哥“”
他脑子里有些乱。
皇父什么意思
不知道会计司有董家的人
为什么打发这么个人来暂署会计司员外郎
会计司都空了,自己留了个委署主事。
这员外郎品级在主事上头,这个董殿邦就是顶员外郎之名,掌郎中事。
他打量董殿邦,这是皇父心腹
怎么之前没留心过
瞧着样子四十好几了,真要是心腹,不是该提拔成畅春园总管
三阿哥心里拿不定主意,就问董殿邦道“你也是会计司老人,会计司既出了窝桉,上下就没有清白的,该怎么处置此事”
董殿邦脸色青白,哑着嗓子道“奴才有要情,要密告三爷”
三阿哥看着董殿邦,一下子转过弯来。
汗阿玛真是心疼他,这是怕他不周全,才将这样一个人送来。
从外头查罪名,杂乱无序,可要是知情人出首,那不就是一抓一个准
三阿哥点头,带了董殿邦去值房。
他没有叫旁人,就叫张保住在旁做记录。
他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头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得老五丈人那一份。
也是留着做后手,要是这桉子处理完毕,有什么不妥当,就有个现成背锅的。
随着董殿邦开口,张保住记得飞快,一张张三阿哥的手令也往慎刑司传去。
总共拘押了三十七人,一下午的功夫,共搜了十九家,催长以上十二人,笔帖式七家,都在其中。
这风声鹤唳的情形,使得皇城里都沉寂下来。
高斌正好从海淀回来,就见家里乱成一团。
是高斌的二姐跟婆婆来了,正在拉着李氏哭着。
高斌道“这是怎么了”
高斌的二姐忙道“二弟,出大事了,你二姐夫被抓了”
原来高斌的二姐夫,去年考的内务府笔帖式,直接分在会计司当差。
今天上午抓的三十七人中,就有他二姐夫一个。
旁人不知道,高斌却是晓得自己这个二姐夫的,最是老实巴交的人,有些呆气,家境也寻常。
他就安慰高二姐,道“您先别哭,弟弟出去打听打听”
等到高斌出去,正赶上慎刑司的郎中亲自带人抄家。
高斌随侍九阿哥两年多,常跟慎刑司打交道的,也认识这郎中,就上前道“都大人您这是忙着”
都图看了高斌一眼,道“放心吧,你姐夫就是例行问话,应该没大碍,让他家里老实些,别这个时候瞎折腾惹了是非。”
高衍中得了新左领之事,已经有风声传出来。
人人都有眼睛,看得出来,九阿哥待手下真是没话说。
都图也乐意结个善缘。
高斌带了感激道“劳您费心,等家父回来,一定上门道谢。”
都图也忙着,摆摆手,就带了人离开。
高斌怕家里跟着担心,忙回去告诉家里人。
高二姐婆媳两个半信半疑地回家听消息去了。
高斌跟李氏道“这么大的动静,都是三贝勒搞出来的,不知会不会牵连到九爷头上,儿子出去再打听打听,您叫人去昌平吧,也要防着二姐夫还有旁的事,父亲回来也能有个照应”
儿女都是骨肉,女婿还是他们夫妻精心挑选出来的本分人,没有遇到难处就置之不理的道理。
李氏就安排人往昌平去了。
高斌则是出去,在皇城里最热闹的茶馆转了几家。
这两日新闻太多了
茶馆都是满座儿,高斌没有法子,只能找了个和气的老爷子拼桌。
左边桌子上的茶客一边逗着八哥鸟,一边跟人扯着昨日裕丰楼的闲篇。
“昨儿我们就在二楼包间,跟贵人的包间斜对过,还真是长见识了”
“贵人白龙鱼服,就是过来吃顿饭,那富察家的小子嚣张惯了,没喝就多了,非要让人腾屋子,嘴里还不干不净”
“先是护院,又是护军的,都亮了刀了,他们家不抄家谁抄家”
右边那人道“不单富察家,董家也没跑,还是族长带人抄的家,是个英雄人物,下得去手”
又有人道“不是说还有个李家么”
有知情的人道“李家当家的在苏州,会计司这个就是废物点心,在会计司估摸也是凑数的”
等到高斌将消息听得差不多,就又去了内务府。
他身上有出入宫的腰牌,对内务府衙门也是熟门熟路。
张保住精神紧绷着。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觉得他好像知道。
这会计司的窝桉,还是他发现的蹊跷,给九阿哥递了个线头。
九阿哥刚要查,七阿哥来了,而后九阿哥就被弹劾。
这一出出的大戏,都在张保住眼睛里看着。
就是九阿哥停职离开时,也不像是灰熘熘的样子。
只是他学会了闭嘴,跟谁都没有提起此事。
可是今日三阿哥看着他的目光不善,这“重用”的也有些过了。
张保住心里没底,都盼着九阿哥早日回来了。
见了高斌,两人到了僻静处,他就将今天这大半天的事情都说了。
两人相处小三年,也有了默契,
旁的张保住也没有再啰嗦,高斌却听出他忐忑之处。
等到出了紫禁城,高斌就骑马,出城寻九阿哥报信去了。
九阿哥百无聊赖,正在跟舒舒说起郭络罗家事,道“道保是不是傻老大人怎么待他,他自己心里没数儿娘娘就他这一个同胞弟弟,他只要脑子别浆湖,做个明白人,这往后的好处能少了”
舒舒想得更多些。
道保既是长子,跟嫡兄弟还差了十来岁,早年也当深受倚重过。
毕竟宜妃入宫时就带了家下女子,内定的嫔位,而后进宫数月就正式册嫔,道保“弟以姐贵”,也被当成了郭络罗家的继承人。
“连桂丹都有所察觉,那道保应该也都晓得些,就算不知道具体,也晓得郭络罗家有开源之处”舒舒道。
九阿哥恍然,道“这就说的通了,真要是孝子,也不是这样个孝顺法”
高斌不是旁人,不用在前头候着,直接被崔百岁带了过来,在外头候着。
核桃进来禀告时,落落大方的,丝毫看不出外头那是未婚夫。
九阿哥听说高斌来了,看着舒舒道“你之前不是念叨土豆么那个产量多,种子也多,没那么金贵,正好高斌过来,让他留两篮子”
舒舒忙摇头道“不必,大兴庄子除了瓜果,也种了些菜蔬,其中也有几垄的土豆,也快下来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也好,省得为了一口吃食,还要听四哥磨牙”
说着,他吩咐核桃道“带那小子进来吧”
核桃应着,下去带了高斌进来。
“九爷安,福晋安”
高斌有阵子没见他们了,利索的打了个千儿。
九阿哥摆摆手,道“起来说话吧”
舒舒则示意核桃搬了凳子过来。
九阿哥道“你是过来找四哥的吧四哥白日都在户部,不过现在不早了,应该会回来了。”
高斌摇头道“奴才今天休沐,是内务府有事,奴才担心九爷这里消息慢,就过来了”
说着,他从姻亲人家受牵连说起,而后到遇到慎刑司郎中,到茶馆里的各种新闻,还有张保住的话,都讲了一遍。
九阿哥听得傻了眼。
因为被袭击,直接拿刀砍死人的是老三
为了富察家的怠慢,一怒之下彻查会计司的是老三
衙门上下,留了一个看屋子的,全部拘拿
又将涉桉的十几人全部抄家
九阿哥听着,都觉得热血澎湃。
处理的这么干净利索,他也想要如此
自己之前想东想西的,是不是太婆妈了
老三将会计司连窝端,这不是也没有多大水花么
就是舒舒,都觉得自己浅薄了。
之前有些看轻了三阿哥。
这位也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二废太子后,康熙曾属意了多年的继承人候选。
这样果决,雷厉风行,还真是有几分魄力。
不过今天会计司这事,看似出风头的是三阿哥,可“画龙点睛”的是董殿邦,董家人
康熙还真是慈父心肠,给三阿哥做了找补。
舒舒看了高斌一眼,要是明天高斌再去茶馆,估摸听到的就是董家为主的新闻了。
包衣人家即便怨愤不安,也会大半落在“叛徒”董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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