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并不难抉择。
要是十四阿哥的伤势涉及生死,可以半夜叩开城门跟宫门求药;既是不涉及生死,那肯定不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等到明早开城门再取药,就又耽搁了。
还有就是是药三分毒,既是宫里存着的麻药都“不利小儿”了,那肯定是弊大于利。
“直接缝”
四阿哥拿了主意,道。
十三阿哥在旁提醒道“四哥,十四弟不耐疼,怕是会为了这个怪您。”
四阿哥蹙眉道“随他”
疼了才长记性,以后再想要做坏事,就该掂量掂量。
三阿哥在旁道“那得按住了。”
大阿哥在旁运气,看着十四阿哥不动手都是友爱,并不上前。
五阿哥见状道“那我也搭把手。”
外加上补熙,就几个人一起按住了十四阿哥,防备他挣扎。
九阿哥又退了两步,坐在大阿哥旁边,小声道“大哥,圣驾原本大后天回园的,可今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医都叫了好几个,这是不是得报御前”
皇孙还隔着一层,皇子都伤了两个。
要是等皇父主动问起来,怕是大家都要跟着挨骂了。
没看好弟弟。
大阿哥点头道“明早我去御前”
说到这里,他看着九阿哥道“你要不要同去”
九阿哥看了眼四阿哥道“是不是四哥也要去您二位都去,还用弟弟我凑数么”
他这内务府总管,也管不到哥哥们头上,今晚从头陪到尾,那也是赶巧的缘故。
大阿哥想了下,道“去吧,跟你没有直接干系,你更好说话一些。”
“那听您招呼”九阿哥道。
他现在会思考了,明白了大阿哥说没有直接干系是什么意思。
今晚差点伤了弘昱,还牵扯着太子家的弘皙,若说十四阿哥有七分错,那还有三分是弘皙的,大阿哥不好直接告状,要不然好像咬着侄子不放似的。
有皇长子跟皇太子之争在前头,他这话没有私心也会被当成有私心。
可是不告状,这是独子呢,心里也搓火。
至于四阿哥这里,捅娄子的是十四阿哥,四阿哥即便公正也显得不公正。
九阿哥长吁了口气,还得看他。
“嗷”
随着疮医动手,拉扯着桑皮线,十四阿哥一下子疼醒了,惨叫出声。
他的身体也使劲地挣扎着,可惜的是三阿哥压着他的左肩膀,十三阿哥压着他的右肩,补熙压着一条好腿,五阿哥压着另一条大腿和腰,四阿哥压着伤腿的脚踝。
十四阿哥就被扣在了炕上似的,挣脱不开。
他挺着脖子,望向伤处,正好跟四阿哥对了个正着。
眼见着四阿哥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十四阿哥身上一哆嗦。
随后,看清楚眼前人头涌动的,都是哥哥们。
十四阿哥又羞又臊,闭上眼睛,不想看人。
他盼着这是一场噩梦。
压根就不是正月初九,也不是他的生辰。
也没有吃席。
更没有屋顶上难熬的两个时辰,夜枭落到他身上,他瑟瑟发抖,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来。
还有那刺骨的冷风,吹得他透心凉。
疮医的手很稳,继续缝了一针。
十四阿哥又要叫,三阿哥直接塞了预备好的毛巾在嘴里。
十四阿哥额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冷汗夹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呜呜”
他闷哭着。
再也不要过生日了
今晚是他短短十几年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晚
跟刚才八阿哥的澹定相比,十四阿哥这表现高低立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都多了嫌弃。
十四岁了,不是孩子,性子已经长成了。
看来就厉害在一张嘴上。
九阿哥听着,只恨自己耳朵太好使,好像听到了桑皮线穿过了皮肉的“吱呀”声,后背跟着发麻,觉得汗毛都起来了。
大阿哥瞥了他一眼,道“这就怂了要是到军中,别说就是个小口子,断胳膊、断腿也是常见的,有时候还直接上锯条。”
九阿哥讪笑道“那不一样,军中断胳膊、断腿的也不是我弟弟啊,我这是关心则乱。”
三寸长的口子,总共缝了六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等大家放开十四阿哥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疼麻了,没有力气挣扎。
他依旧闭着眼睛,看着可怜又可恨。
眼下也不是说教的时候,大家就算记账,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教育弟弟。
就任由十四阿哥装睡了。
时间已经快到子初。
大家早已精疲力尽。
大阿哥看着四阿哥道“你在这里守着”
四阿哥点头道“我将太医送回讨源书屋,就回来这边守着。”
十三阿哥在旁道“我也给四哥搭把手,回去也不放心。”
三阿哥在旁,看着四阿哥道“反正我就在跟前,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招呼就是了。”
剩下五阿哥、九阿哥跟十阿哥、补熙都是住北六所的。
大阿哥就对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省得家里跟着担心”
说到这里,他想到还要告诉八福晋此事,这么晚了他们当叔伯的也不好上门,看了一眼九阿哥,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四阿哥道“让苏培盛走一趟吧,得告诉八福晋一声”
四阿哥点头道“好,那就让苏培盛跟着过去一趟。”
八阿哥直接安置在次间,跟十四阿哥隔了一个月亮门。
这边既安排了照看的人手,大家也就都出来了。
九阿哥打着哈欠,是真困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人,吩咐何玉柱道“叫上小棠丫头,跟着累一天了。”
何玉柱应声下去,去膳房唤了小棠。
五阿哥、十阿哥、补熙几个也是骑马过来的,大家就一起骑马回了北六所。
苏培盛去三所叩门去了,其他人就散了,各回各家的院子。
舒舒还没有睡,等着九阿哥回来,都有些走了困。
先头何玉柱回来一趟,说了缘故,所以舒舒也晓得这是一顿饭引发的事故。
十四阿哥这回接二连三的犯蠢,怕是难逃一劫。
弘昱
舒舒心里有些乱。
她还记得大福晋刚薨时,奶嬷嬷给弘昱穿绸衣之事。
那以后,大阿哥清理了内宅,惠妃也打发大宫人过去看护,这几年弘昱平安无事的长大了。
这孩子历史上是二十来岁就没了的,舒舒本来庆幸小家伙健健康康的,就来了这么一遭。
还有阿克墩,历史上被遗忘的长孙,早早给胞弟让出皇长孙的位置。
是不是过了生死劫
所以喝了烧酒也只是醉了,没有大碍的样子。
但凡今晚换酒酿的不是弘皙,接的不是弘昱,都不会叫人这样揪心。
可是这两人,事情就显得很微妙。
皇子之争,说不得就要蔓延到皇孙身上。
估计着没有之前的安乐祥和了。
九龙夺嫡
划掉,几龙夺嫡就要开始了么
外头有了动静,舒舒翻身坐了起来。
九阿哥打着哈欠进来,念叨着“真是吓死爷了,十四阿哥太能折腾了,是不是现下爷不方人了,换了十四阿哥方人了”
舒舒愣住,道“弘昱不是没大碍么阿克墩也醒了酒,这是两位小阿哥又不舒坦了”
九阿哥摇头又点头道“弘昱没事,是阿克墩回到毓庆宫又摔了头,估摸着是见了夜风,压下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还有十四阿哥,这混蛋玩意儿直接藏房顶上了,没穿端罩,就是里头的小毛氅衣,在屋顶上趴窝了两个时辰,冻湖涂了,脱鞋脱衣裳,还倒栽葱的折下来,正好五哥提醒了一句,怕是灯下黑,大家伙就都出来在五所里翻查,八哥正在屋檐下,接了人,折了胳膊,十四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脚都冻伤肿起了,小腿还伤了”
舒舒听着,面上跟着担忧,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不涉及人命,那事态就不会扩大。
这要这个时候死个皇孙,就算太子表明不迁怒、不记恨,大家也不敢信。
那样的话,夺嫡就要加速了。
但是敌在乾清宫。
大家这会儿跟着下场,都是白热闹,变成绞肉机里的肥料。
太子的对手,还有皇子们的对手,只有康熙一人。
三更天了。
明天舒舒要去北花园请安,九阿哥还要跟大阿哥与四阿哥回城,夫妻两个就简单梳洗,歇下了。
六所,十福晋也听十阿哥说了今晚的变故。
十福晋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是十四阿哥的错,怎么能让小孩子喝酒呢在我们阿霸亥,有句喝酒的老话,二十岁时只可品尝,三十出头放开喝一点,过了四十岁才可以用酒取乐”
十阿哥道“十四阿哥之前爱倚小卖小,行事说话肆意,也没有人会与他计较;这回,还是犯了肆意的毛病,却忘了他面对着的不是年长的哥哥们,而是年幼的弟弟跟侄儿们的,惹出祸事来,可不是倚小卖小能躲过去的。”
十福晋点头道“那该好好教了,训马要从马驹开始,育人要从孩童抓起”
四所里。
九格格心中记挂着幼弟,翻来覆去睡不着。
补熙拍了拍她的被子道“要是不放心,明早就过去看看好了。”
九格格点了点头。
南五所,八福晋带了嬷嬷、丫头来了。
三更半夜的,她心里并不想动,可是也晓得此刻动静都在旁人眼中,真要是她不闻不问的,那不说旁人,御前都要记上一笔。
她就叫人收拾了八阿哥的换洗衣裳,还有被子铺盖什么的。
四阿哥已经从西花园回来,防着八福晋过来,已经叫人跟四福晋说了。
所以八福晋到时,四福晋已经在这边候着。
规矩如此,总不能大半夜的大伯哥招待小婶子。
八福晋脸色很难看,这是被扰了觉烦的。
等看到双目紧闭的八阿哥时候,她用帕子揉了下眼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四福晋在旁,也不知如何安慰。
关键是八阿哥与十四阿哥都吃了安神汤睡下了,也怕说话惊扰了两人。
等到挽着八福晋的手,到了西次间,四福晋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八叔这里还有的熬,也需要人照顾,你也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好人。”
八福晋的眼泪滚滚而落,低头擦拭了,道“嗯,我晓得,我就是心疼我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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