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听着有些懵圈,重新顺了一遍儿子的话,才明白他的意思。
自打孩子们种痘后,以后就能出门,夫妻两个就将家里的亲戚关系,也陆续跟他们念叨过。
有一个玛法在宫里住着,还有生了阿玛的玛嬷,也在宫里。
除了生下阿玛的玛嬷,宫里还有好多个玛嬷,是生下叔叔、伯伯们的玛嬷。
丰生说得这样清楚,是记下了这复杂的关系。
九阿哥看着丰生目瞪口呆:“都记下了,你还知道得挺多!”
丰生被夸奖了,抿嘴一笑,点头道:“记下了,宫里有玛法,还有好些个玛嬷……”
“哈哈……”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
丰生见了九阿哥的反应有些无措,阿克丹则是鼓着腮帮子,看着九阿哥。
这是还记得早上的事儿,以为九阿哥笑了,就是在笑话他们。
九阿哥见儿子们误会,忙止了笑,解释道:“阿玛这是高兴呢,高兴大儿子聪明,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记不住这些。”
丰生这才笑了,道:“弟弟也记得,妹妹……”
说到这里,他犹豫一下,道:“妹妹多听两遍就记下了。”
尼固珠并不笨,就是除了吃食,其他的不大走心,显得不如两个哥哥聪明。
九阿哥见他还晓得为妹妹说好话,越发觉得稀罕。
自己四岁时什么样?
好像记得不大真切。
他小时候的记忆,多是分宫出来,到了二所以后的才清晰些。
在翊坤宫的日子好像除了满宫疯跑,就是被嬷嬷抱到永寿宫去。
还有就是贵妃母带了十阿哥过来。
其他的,大部分都记不得了。
九阿哥与有荣焉,摸了摸长子的头,轻声道:“你比阿玛聪明,随了你额涅……”
丰生看着九阿哥,认真道:“额涅说我随了阿玛,蒙语跟国语都说的好,跟阿玛一样聪明。”
九阿哥笑道:“你是阿玛跟额涅的儿子,自然一半随了你额涅,一半随了阿玛。”
怎么有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
青出于蓝胜于蓝?
舒舒是长姐,打小就照顾弟弟们;自己也是从小带老十,很有哥哥的样子。
三岁看老,对着这样的长子,九阿哥觉得无可挑剔。
这就是顶门立户的苗子。
阿克丹在旁听着父兄说话,并不插嘴。
只是他脸上有些迷糊,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
丰生看出阿克丹的异样,道:“弟弟怎么了?”
阿克丹摇摇头,道:“没怎么……”
说着,他看着九阿哥道:“玛法的家是阿玛的家么?”
九阿哥:“……”
要说不是,那是不孝,说起来也是自己的家。
就是这话说的心虚,只能说那曾经是自己的家。
九阿哥就点头道:“是啊,今儿早上阿玛早早出门,就是回家去了,给你们玛法跟玛嬷磕头拜年,就是阿玛年纪大了,阿玛没有压岁荷包了……”
“也是十叔的家?”
阿克丹歪着小脑袋,接着问道。
“嗯,嗯……”
九阿哥点头:“还是你五伯跟四伯的家,今儿早上大家都回去了……”
阿克丹听明白,慢慢红了眼圈,眼里含了一泡泪。
九阿哥差点跳起来,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
“怎么了?阿玛说错话了么?”
九阿哥蹲下来,看着阿克丹的眼睛道。
三个孩子中,阿克丹比丰生还早慧。
这孩子依恋舒舒,对自己这个阿玛似乎不大亲近似的,可会认人后,晓得自己是阿玛,也没有不让自己抱过。
“阿玛不跟原来的家里住,不跟十叔一起住……”
阿克丹呜咽着说道。
九阿哥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丰生已经抱住阿克丹。
“我们跟阿玛不一样,我们跟阿玛跟额涅住,我们也不分开……”
这样一说,九阿哥才明白过来。
小时候自己跟父母兄弟是一家人,可人总要长大……
长大以后,就跟自己的妻儿是一家人了。
寻常百姓人家,三世同堂、四世同堂,可是皇家,除了太子,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阿克丹见微知著,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亲人离别现状。
阿克丹还在看着九阿哥,希望他能附和哥哥的话。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你们跟阿玛不一样……”
阿克丹破涕为笑。
丰生也露出了小米牙。
九阿哥坐在炕边,觉得真是时光荏苒。
他还记得兄弟两个襁褓中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都能父子坐在一起讲道理了。
孩子都依恋父母,这几日不方便见额涅,丰生兄弟对九阿哥也越发亲近。
丰生想起自己跟弟弟妹妹有名字了,问道:“西厢的小弟弟有名字了么?”
九阿哥明白,这是跟隔壁的小弟弟做区分。
九阿哥就道:“那是你三弟,还没有名字,要长到你们这样大的时候,阿玛再请你们玛法给他圈名字。”
阿克丹道:“阿玛,什么时候学写字啊?我想写自己跟大哥的名字,还想写阿玛、额涅、妹妹跟玛嬷的名字……”
九阿哥道:“等出了元宵节,你们就开始上课学认字儿,至于写字儿不着急,你们手现在小,握不住笔,明年或后年再学写字儿。”
府里还有个书法大家曹曰瑛在,那一位白占着一个缺儿,得了这边四季赏赠,就是夫妻两个给孩子们预备的书法老师。
阿克丹没有再说什么,丰生好奇道:“阿玛,蒙语、国语我们都学了,上课还学这些么?”
国语这里是伯夫人在教,蒙语是齐嬷嬷打小教的。
九阿哥点头道:“学这些,也学别的,回头阿玛跟你们额涅商量商量,看看你们都学什么……”
父子几个说话,消磨着时间,就到了傍晚时分。
兄弟两个的晚膳早。
九阿哥不耐烦回前头自己吃,就吩咐人传话,将自己的膳盒也送到这里。
父子三人在炕桌边坐了。
两个小阿哥吃的是各色小馒头跟小包子,九阿哥这里是素粥跟几道小菜。
小馒头是带馅的,豆沙、奶黄、枣泥等。
小孩子都爱吃甜味儿,小馒头里的馅料没有加糖,却有自带的甜味。
兄弟两个,就挑小馒头吃。
九阿哥喝着粥,见他们吃的香,自己也馋了。
不过看着剩下不多的小馒头,他的筷子就奔小包子去了。
等到吃了一口,他望向兄弟两个。
怪不得他们都挑馒头吃,这都是菜包子。
或是纯素的,或是半素的,都有菜。
九阿哥看着儿子,感觉很微妙。
他想了舒舒小时候也不爱吃菜……
等到膳桌撤下去,九阿哥带着两个在屋子里投了一会儿壶,就准备走了。
丰生拉着九阿哥手,亲昵道:“阿玛明儿也来……”
阿克丹的小脸上也带了几分期待,提醒道:“要去摘菜呢!”
九阿哥想了想上午宫里得到的消息,今年圣驾初四奉太后往畅春园。
明天后天都不用去点卯,大后天早上去宫里送驾就行。
他就点头道:“阿玛来,咱们先去摘菜,然后看你们额涅,再后阿玛带你们去找隔壁小弟弟玩去……”
也不能老在府里憋着,可以去隔壁转转。
两个小家伙点头,带了期待……
西厢房,北屋。
舒舒也在用晚饭,同坐着的还有伯夫人。
伯夫人是专门过来陪舒舒用晚膳的,担心她不正经吃饭。
舒舒无奈道:“阿牟还当我是孩子呢,我晓得好歹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寡淡的月子餐,看着就饱了。
舒舒就吃了一块小米发糕,指了那两碗鸡汤,对白果道:“赏两个乳母……”
既是决定断奶,那这汤汤水水的,就不用喝了。
她看着剩下的两样粥,还要再赏人。
伯夫人拦着道:“猪肝粥要喝,这是去恶露的;胭脂米红枣粥也喝几口,散血解毒……”
一样咸的,一样甜的。
舒舒指着道:“可没有甜粥跟咸粥一起喝的,留一样就行……”
眼见着伯夫人无可奈何,舒舒忙将猪肝粥拉到自己跟前,让冬月将那碗胭脂米红枣粥给小棠送过去。
“今晚就让乳母喂了,明儿我要吃四喜丸子,还有炸虾饼……”
舒舒喝着猪肝粥,盼着明天早些来了。
她最想吃的,还是香辣口的,可也晓得那些跟药性冲撞,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吃吃荤腥……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独坐,面对着一桌子膳食,心中觉得有些寂寥。
平日里还好传妃嫔过来伴驾,今日大年初一,倒是不方便了。
虽说他也习惯一个人用膳,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是期盼着有人陪伴。
今天开始,他就五十岁。
到了这个岁数,他再怎么觉得自己还没有老,也不再是壮年。
腊月里王公大臣上了一回表,年后他们还准备继续上表。
这回不是上尊号,是万寿节大庆之事。
康熙并不准备大庆。
他想要找人说说话。
他想要好好回忆回忆自己的少年跟青年,仿佛他还没有老迈一样。
他是帝王,自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不好传嫔妃伴驾,那他可以过去。
只是往别处去,跟传人到乾清宫差不多,都是容易让人多想。
可这屋子里寂静得怕人,实在不想待了。
康熙起身,吩咐梁九功,道:“传辇,去……钟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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