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哈姆特一个人,势单力孤,无论是调查还是复仇,都只能涉及到外围的小虾米,是以才想要寻求帮助。
而最专业,也最有力量的。
无疑就是反蓄奴者。
哈姆特一路漂流,之所以进入沼泽地,就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此后却由于遇上了濑户、路梦等人,为了防止刚刚从石鼠团手中解放出来的石镇,再次被反攻,他藏下自己的目标,愿意留守下来,在会盟的同时,稳定了后方。
中途路梦代他与银影接洽,并找到了隐藏在了鲨鱼村中的两位反蓄奴者、杰格和玻,牵上关系……这就是后话。
只是,不管是杰格和玻,还是浪人迪乌,都没有想到,路梦居然会为此直接找到反蓄奴者的总负责人灰的身上来。
“坦诚地说,以我现在的工作,很难单独地抽出时间来帮助哈姆特。”路梦说,“和他一样,我能够想到的人选也只有你们。”
哈姆特妻女的下落,在背景中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否则他就能未卜先知地前往,直接解决问题。
唯一知道的是,她们被贩往了一处矿井——联合都市幅员辽阔,采矿产业也不知几何,逐一搜索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然,即便是这样的信息。
也帮助他们大幅缩小了范围。
“……”灰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没错。”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
如今已经作为一个势力之主的路北游,找上反蓄奴者这样的势力,直接的目的居然不是为了谋取利益而是为了他的友人。
灰无需自谦地说。
反蓄奴者人数虽少,却各个都是精锐,想要加入的门槛都是武师起步,中坚则是杰格与玻这样名扬天下的刺客或潜行大师,高层更有放在外界足以支撑起一個大势力的战争级浪人。
这其中,还不包括锡拳。
这样的力量,如果是一个世俗组织,又没有四处树敌的话,足以称霸一方甚至角逐大陆……当然,如果这是他们的目标,也不会有今天这般组织严密、信仰坚定的反蓄奴者。
可对应的。
任何一个世俗组织,在有机会与反蓄奴者接触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攀附其上,试图谋取利益。
这也是他们如此谨慎的原因。
不要被借刀杀人。
血色叛乱出身的灰,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那是如名字这般。
血一样的教训。
然而,路北游在与他接触的第一刻,就打破了这样的认知。
身着大衣的蜂人王子,撑着伞沉默地看向远处,草原上的长风吹过他的面颊,绷带扇动,可灰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看着他的样子。
路梦却想起了另一段设定。
事实上。
在背景故事中,哈姆特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找到过反蓄奴者的。
虽然进度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快。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然而,反蓄奴者接待了这位漂流者,却并没有接纳他。
那场营救亲人的行动最终失败,他们又拒绝了哈姆特加入反蓄奴者的请求,双方最终也有些不欢而散。
而哈姆特则彻底成为了一名漂流在废土上的刺客。
直到遇上无名者。
现在……
“路先生,我答应你。”灰开口道,“但是说实话,我们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帮助到哈姆特先生实现心愿。”
路梦点头:“这是自然……”
“而且,我觉得有必要提前说明一点的是……”灰顿了一下,“您的友谊和哈姆特先生的执着,很让人感动,但是……到最后,我们也不一定会接纳哈姆特先生加入反蓄奴者——这是设定好的章程。”
这倒是对应上了。
路梦:“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仇恨,”蜂人王子举着伞,“因为仇恨。”
“现在驱使哈姆特先生的,是他对亲人的执着和思念……但是恕我直言,这希望实在渺茫,不过是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迷梦。”
“一旦这个梦想破灭,它就会转化为刻骨的仇恨,对贵族、对奴隶主……乃至对联合城和整个世界。”
灰此前已经见过哈姆特。
而他的识人读心,一向很准。
“仇恨有什么不好吗?”路梦问。
“不,它很好……反蓄奴者中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抱有着仇恨。”灰看向远处的工地,擅长机关的少年不慎打翻了一桶砂浆,惹来了沃曼半带教导的斥责,而他也是连忙不住道歉,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憨笑,“哪怕是夏宏这样年纪的孩子也是如此,他的父母在他六岁时就离他而去……原因不用我多说……是反蓄奴者把他拉扯长大,这里的哥哥姐姐、叔伯阿姨便相当于他的亲人,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能够察觉到:藏在夏宏心里的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
“是仇恨把我们聚在了一起。”
灰如此说道。
其中或许也包括了他自己。
而路梦在等他说完。
“但,仅仅这样……”他摇头道,“是不够的。”
“如果只是困顿于自己的仇恨,而不知道悲剧的来源;只满足于将刀口捅进仇人的胸膛,却无视了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枷锁……不将这个世界改变,悲剧只会一直发生下去,一次又一次,持续不断。”
蜂人从伞下抬起一只手,伸到阳光下。
被紫外线刺激,他裸露出来的瘢痕像是痉挛一样颤抖起来,血管跳动,光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巨大的痛苦。
可灰恍若未觉。
“就好像一个绞肉机,当它开始转动的时候……”他说道,“你能分得清是哪一个刀片杀死了你么?”
“我理解了。”路梦点头。
历来也有无数怀抱着刻骨仇恨的人找上反蓄奴者。
他们不会无视这些人的夙愿,可如果对方最后并不能理解自己的理念,那也不会强行吸纳。
甚至拒绝。
因为反蓄奴者知道,对方此刻之所以还和他们站在一起,是有共同的仇恨在,因此也绝不会妥协。
可一旦报仇雪恨。
这份动力就消弥了。
到时候,他们又会对反蓄奴者这些“危险而又离经叛道”的人避而远之。
而如果没能报仇。
这份怨怼,甚至有可能转移到接受请求的反蓄奴者自己身上。
——你们为什么没能做到?
把这样的人吸纳进组织,绝对谈不上什么发展壮大,甚至一着不慎就带着整个反蓄奴者走上歧路。
这都是灰在帮助锡拳经营反蓄奴者时,吸取的教训。
而几十年间。
反蓄奴者规模最大时,人数也不过几百人,就是这个原因。
志同道合的人。
永远是少数。
“当然,说这样的话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灰忽然笑道,看向路梦:“哈姆特先生的执念像他的刀一般坚刚而锋利,这样的人往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有机会报仇雪恨一定不会错过。最后通常想要加入我们反蓄奴者——不过,其实我在和他接触的时候,哈姆特先生并没有表达出这样的意愿。”
激动与感激是难以掩藏的。
这在情理之中。
可出乎蜂人意料的是,不同于他的预想,哈姆特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一股脑寄托在反蓄奴者身上,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旦错过,这样的结果往往会导致滑向偏激……但他没有。
甚至,这位漂流者虽然仍思念记挂着家人,但他待在此处,并非急躁焦灼、迫不得已。
而是能切实感到一股宁静。
这样的宽慰,反倒帮助他在刀术与武艺上更进一步,成就了军团级。
也拥有能力,自己把握住希望。
灰看着白发青年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等人之前对他的误解……蜂人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红之王的正式请求,至少我个人一定会全力以赴。”他开口,“而帮助哈姆特先生,反蓄奴者也是责无旁贷。”
他说的这话毫无道理,事实上到此时路梦都还没有许以交换的利益……然而灰却是答应得干脆。
在他眼里。
对方能够放弃向反蓄奴者索取的机会,反倒是让给自己的友人,就已经足以说服他。
红之王都能够如此。
反蓄奴者更不能落后。
而在路梦的视线范围中。
面板上【反蓄奴者】的派系关系,已然到了第三级的“友善”一栏。
对这样实力强劲、影响力巨大的组织而言,能够提升一点关系,让他们对自己改观,说实话都是千难万难。
就连他与白眉氏族的关系,都不是一蹴而就,经历了诸多波折。
这还只是闪地的霸主。
更别提隐秘的反蓄奴者。
可路梦现在无论看到面板数据,还是听灰先生的语气,都能够直接感受到其中的变化。
不过此前反蓄奴者对他的态度就是“共处”,显然并没有敌意,甚至印象还不错。
路梦才能够如此放松。
而对灰来说,帮助哈姆特也并非轻率的许诺,到了他的这个位置,能够留给私心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反蓄奴者虽然不会接纳每一个需要帮助或者说有共同目标的人——但这是指不会将他们纳入正式成员。
一方面能够打击联合城,一方面可以帮助具体受苦受难的人,他们也不会拒绝,乐见其成。
只不过采用的方式有所不同。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像哈姆特这样的实力,而有时反蓄奴者就会派遣浪人、隐匿身份,私下传授给这些人武艺或隐匿刺杀的技巧,让他们拥有反抗的能力。
在民间传说中。
倒是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表现。
锡拳选择武术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样,即便是一无所有的奴隶,被剥夺了一切……他也总还有拳头作为武器。
而接受了反蓄奴者帮助的人,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恩人真实身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其实绝大多数还是会投桃报李,剩余的少数需要防范却不能以偏概全。
这些人,就成为了反蓄奴者的外围组织,分布在大陆各地,作为各个城邦、村镇的下线。
否则光以反蓄奴者几百人的核心成员,别说与联合城的正规军抗衡了,没有情报与接应,四处活动也是寸步难行。
要想对抗商人行会遍布大陆的贸易情报网,他们也得有类似的东西。
甚至包括在闪地。
这也是灰能够平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而这些外围成员,经过长久的考察检验,又有一些人会被反蓄奴者正式吸纳,成为新鲜血液。
剩下的或是继续维持现状,或者热情消退、逐渐淡出……因为他们并不了解反蓄奴者的真实情况,即便叛变,造成的破坏也很小,完全可控。
此次,反蓄奴者之所以出动。
便也与外围组织有关。
而这其实就是路梦与灰需要商议的另一件事。
“……卢金。”灰说道,“我当初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农庄中逃出来的孩子,能够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在没有反蓄奴者正式成员的帮助下,直接刺杀了一位大领主级别的贵族。
这还只是地位最高的。
除此之外死在他利刃下的奴隶主、武士、兜帽侍卫……不知几何。
已经在联合城引发了轰动。
到了让恒城领主这样级别的贵族,仅仅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名字,都要跑去向龙恩求救的程度。
闻风丧胆。
可也就是因为他崭露头角太快,加上天狗皇帝的个人兴趣,帝国警方快速行动起来,将这名刺客封锁在了联合都市境内。
等到遥远的反蓄奴者反应过来。
他已经独木难支,被捕入狱。
这样的人才以及功勋,反蓄奴者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恰好。
卢金就是姬海在哀矿镇结识的好友之一,也因此一同牵扯到了血色余孽的遗案之中。
他们几人或四处逃亡、或被捕入狱、或是被软禁关押……倒也是难兄难弟。
“在天狗的地牢中,除了卢金,也还关押着我们许多其他的同伴,他们有的隐藏身份或许没有被发现,但一定同样在经受着那个变态皇帝的折磨……我们早有打算策划一起劫狱,这也是一个引子,时机正好合适。”灰说道,“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时机",正是龙恩抛出来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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