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手脚麻利些!”一个气质不俗的监工正在怒喝,“如果胳膊腿长在你们的身上这么不中用,那么我不介意把它们全部给砍下来!”
在他的驱策下,全身都被暴雨打湿的劳力,咬着牙接力将一个个木箱搬上大船,如同一整条流水线。
而这位监工的身上,赫然穿着如雪的白袍。
等看到搬运得差不多时,他一声令下,脚手架上的人松动扭机,木制外壳的大船在钢索的吊动中缓缓下坠,巨大的压力让整个船身都发出嘎吱的响声。
他们竟是要将整艘船下放到钻井的底部——那与洼地泻湖地下河相邻的深渊。
若是一般其他地区的地下水道,再怎么水蚀也不可能扩张到足以容纳整艘木船通过,然而这里的地底早就已经因为过去成百上千年的开采而挖空了。
只待暴风雨结束开启闸门,外面的潮水褪去,水位下降到内外齐平的状态,这些装载着原料以及设备的大船,就能立马开出去。
驶离洼地泻湖。
寻找新的落脚点。
随着这艘货船在钻井中的落下,身着白袍的监工一跃而下,落在它的甲板上,而监工的头顶又笼罩起一片阴影,挡住了倾泻的雨水。
又是一艘新的、等待装货的大船,至于监工的位置,也有同僚顶替。
这名监工从装货的平台跳下,稳稳落地,期间平台与甲板的距离起码也有十数米,连厚实的木板都被砸得发出巨响,积蓄的雨水溅起一人来高。
但他还是像个没事人般起身,准备前往船长室。
“等等,站住……你们想干什么!”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厉喝与推搡声,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些布衣打扮的人被守卫拦下。
“执法队的大人们,我们可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你,你带我们来到这样的地方又是要做什么?”见监工回头,为首的一人像是见到了希望般喊道,“又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不要多嘴!”他身边的守卫一巴掌就要打上去,却被一人给拦住了,看他身上的迷彩雨披与制服,还是个科技猎人。
科技猎人道:“有生大哥,还是把情况和他们说清楚吧,这么下去闹得慌。”
回头的监工道:“有这个必要么。”
“至少可以让他们彻底死心。”
“也好……”执法队的下城区分队长、骆有生缓缓开口:“反正,你们也该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拥挤等候着的人们心里已是一凉。
“汉利兄弟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来之前也签好了合同字据……这是一场委托。”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你帮我们运东西,我借用你们的商号,事成之后付款船货价值的三成,怎么事到临头了,又要反悔了呢?”
“那是因为你们没告诉我们,运的是毒……毒……”客商有些结巴,“而且这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哀矿镇吧!”
“这般胆小,又怎么能做成大事。”骆有生嗤笑一声,“我知道这在你们联合城是违禁品,但说是这么说,如果真查得如此严苛,那些公子小姐喝的‘血色朗姆’又是从何而来?”
“至于要去的地方,的确不是哀矿镇,可我们从没有说过要去那里,所谓荒凉、隔绝……符合这般条件的可不止那座废都,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以为的。”
“比如,‘冒险”又何如?”
斯托伯的冒险。
这回,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那是一块禁绝之地,虽说与骸骨荒原、洼地泻湖两者相连,可是后两者起码还有人烟人迹。
在斯托伯的冒险,有一座名为阳泉的火山耸立,据说至今仍未熄灭,不时喷薄出熔岩余灰,遮天蔽日……只是大体还处在休眠之中。
除了实力高强者,其余普通人根本无法在斯托伯的冒险中探索生存。
客商们知道,在木船的庇佑以及科技猎人的开道之下,他们或许可以成功进入其中。
可之后的事情,就谁也说不准了:信息断绝、无法脱身……这不是完全处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
科技猎人在大陆上的信誉有口皆碑,他们最初才会那么轻易地签立下契约,并且随着执法队来到此处、原本禁止对外开放的下城区。
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黑色划痕的监管。
不要相信任何一人在幽暗处的道德水平,更不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的自律与善意。
科技猎人的管理的确松散,可自由的前提是不能损害到组织自身的形象与利益,否则总部绝对会重拳出击,这原本是所有猎手以及外部合作者的共识。
现在,他们的货船从下城区出发,前往斯托伯的冒险,一路上都将脱离世人的视线,哪怕发生事故,也不会有半点消息传播出去。
这种情况下,又有着执法队的绝对武力押送。
结果只可能是任人宰割。
“要怪就怪这场暴风雨吧,否则我们说不定还真的有其他路可以走。”骆有生状似喟叹,“不过也要感谢这场暴风雨……让我们还有这么多的时间。”
科技猎人汉利沉默地看着这位队长,作为早已经选边站的一员,他知道带这些客商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要将产业逐步从下城区、甚至是从洼地泻湖转移出去,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
除了依附于湖镇的飘流者,整座城镇唯一可以动用的,就是这些外来的客商——他们本就不是湖镇的居民,少了他们,后续即便有黑色划痕镇的审查官到来,也不会过问外人的生死。
行商本身也不会长期留宿,加上有契约文案留存,若是在路途上发生些什么意外失踪,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之所以以往没有如此激进,还是因为当时许多工作都可以拆分伪装成普通的任务,下发给组织里的猎手完成。
可随着黑色划痕认真起来、以及产业转移出洼地泻湖,再继续这样就行不通了。
那位大人,成也是因为科技猎手,败也是因此……从创立掌控执法队开始,便可以看出他组建自己私人势力的尝试。
至于这些客商。
就是第一批居民。
或者说……奴工。
好在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其中总可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才。
货船在不断下坠,雨水如柱,拥挤在甲板上的人们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这会儿心里也像是身上被浸湿了般,逐渐凉透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钻井的四壁不断有人搭上甲板,学着他们的队长(也就是新船长)一般,一跃而上时。
作为中央社区,这里的钻井贯通了上城区与1号、2号社区。
其中1号社区可以与之直接自由往来。
2社区与钻井平台之间则只有单向通路,他们放开时才可以通过,下城区的人则没有资格主动联系。
至于最外围的3号与4号社区,则几乎只是作为伪装一般的存在,知道的事情也更少。
也是一种等级分明,秩序井然。
如今开展这般规模的行动,湖镇的暗面已是动员起了所有的力量,除了上城区明面上的执法队,当然还有下城区各大心腹的武装。
哪怕有一些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但总也算人手。
如此加在一起,这些被欺骗、或挟持上船的客商们至少是无法反抗的。
骆有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因为耽搁了一点时间,索性就站在船头清点汇合的人数。
“就快了……沃尔夫那毛头小子也送来了新一轮的预报,雨停就在这几日。”他心道,“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此行准备的货船一共有四艘,除了自己脚下的,之前已经装满了两艘进入了地下暗河。
剩下的,就是头顶那条最后收尾、也是唯一的一条铸铁战舰。
洼地泻湖本质上是一个内湖,而且水域之间分散得厉害,并不连贯,也承载不起吃水多深的重船……但在这种环境下,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其打造出来,就已经足以说明湖镇的财力与生产实力。
作为战船,它也需要运载货物,只是具体装上的什么东西,即便是以骆有生的权限也无法知道。
而这一个过程,大概还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此刻,在他的视线内。
整艘船的甲板上却是乱糟糟的,人员散漫。
这名执法队长不由皱起了眉:那些下城区的人哪怕凶狠,可素质还是太过低下,许多都与所谓的黑帮混混无异,根本不如他们。
一想到那位大人的手下实在太过紧缺,对这些人也不过是不得以而用之,何况都是些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存在……骆有生也就释然了。
“排好队!把人都押回去……你们自己整顿秩序!”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看不过眼,随口吩咐两句,便自己带着卫兵前往船长室。
具体掌舵的工作不用他自己来,现在船还没有进入地下暗河,只是在悬空下降,也暂时没有大副与水手叨扰……那里还有着他专属的卧室与上好松木炭烘出的火炉。
在这寒风骤雨的洗刷下,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暖意。
骆有生进入船桥,在狭窄的甬道中穿行,身后跟着四五名同样白袍的卫兵,皮靴踩得木板嘎吱作响。
可是忽然,他一抬手。
拦住了手下们。
“噤声……”他刚要暗示,忽觉不对,侧头一看,身后竟是只剩下了两名卫兵,当即喊道:“后面!”
“——动手!”
一声炸响,骆有生同时发力,他健壮的身躯直接撞破了右侧的木墙,炸裂的木屑飞扬,灯火中映出女人拔刀的身影。
兵刃交击。
林棘长刀刺出,可骆有生的反应丝毫不慢!
“倒是很敏锐!”女人大笑。
这位审查官根本没有遮蔽自己的面容,一张笑颜在四散而飞速消逝的火星中绽放,竟有些娟狂。
锋锐的长刀,一劈斩下。
直接划破了男人身后的白袍。
不过,林棘的武器装备质量过硬,可骆有生作为执法队的骨干,得到基地的大力支持,内衬软甲竟也是精钢不破。
上面仅仅是出现了一道白痕。
更加重要的是,骆有生虽有实力与之对战,可他清楚地明白,眼下关键并非是要力敌。
他撞破了木墙之后,大步不停向前冲去——前方正是全船收发警报的警卫室!
“拦住她!”骆有生大喊。
剩余两位没有掉队被暗杀的卫兵,这才行动起来,拦截其上。
这一动作他们几乎是用身躯来为自己的老大来阻挡对方前进的道路。
“啧。”
女人咋舌。
刹那间抽刀如风,断刀似水,随后浓浆四溢——骆有生感到自己的脖颈后方,沾上了一点温热。
刚溅出的鲜血。
不过,就是这争取到的片刻时间,已经足够骆有生再次撞破木墙,冲到警卫室拉响警报……
可是他没有!
男人强行转身,白袍飞扬,从他的衣摆下方,直接探出了一点早已准备好的寒芒,那是旧世界弩的箭矢。
从一开始这名队长就没有想着逃走——既然这刺客能够进入埋伏在船中,那又怎么能够保证对方没有潜入到警卫室,破坏所有的通信警报设施?
他不会赌这一把。
骆有生要用这争取到的时间,直接杀死对方。
能够被选中的人。
都拥有这股狠劲。
林棘察觉到了这点,她一边抽刀格挡,一边从腰间掏出同样满弦的旧世界弩。
看起来是要来一场中门对狙。
不过,正如之前所说。
她毕竟被阻挡了一瞬。
“砰!”
男人忽然向天栽倒,后脑勺狠狠砸地——就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被谁用脚轻轻绊了一下。
原本紧绷的平衡。
瞬间打破。
有力的旧世界箭矢钉在天花板上,直接全部没入。
只剩下尾端的一个大裂口。
“铿。”
林棘隔开了飞溅向她的碎片,另一只手上的旧世界弩还没有打开上弦的保险。
“其实不用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顺手将十字弩抛给了骆有生的身边之人。
一身卫兵打扮的路梦接过,娴熟开弦,在这位头晕目眩的队长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单手持弩,对向了他的头颅。
那根锋利的箭矢,都已经刺破了男人的额头,留下一丝红血。
他一边聆听着甲板上的动静,一边状似庆幸道:“我总得帮些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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