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弟子居中。
墨画思绪纷杂。
为什么,隐老二会说五隐门已经灭门了
为什么会灭门
又是谁下的杀手
当年五隐门迁出乾学州界,真的是因为经营不善,收不到弟子,还是因为另有隐情
墨画皱起眉头,忽而又是一怔。
这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
自己只是个太虚门的小弟子,乾学州界,自己又不熟,那么多门派,自己也没接触过多少。
五隐门,更是才听说过。
就算想打听,也不知从哪里打听
而且自己很忙的,又要上课,又要做任务,又要攒功勋,又要修炼,又要学阵法,还要学法术
哪里有空,去打听这种事。
小五行匿踪术到手就行了,五隐门的事,就算是真的,好像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小修士来管
墨画摇了摇头。
他又翻出蒋老大的日记,破开密纹,翻看里面的名单,心里琢磨着另一件事
蒋老大是断金门的叛徒。
隐老二是五隐门的叛徒
那这名单里的其他人,会不会都是乾州宗门的叛门弟子
这个名单,是“叛徒”的名单
墨画沉思片刻,越看越觉得像。
如此说来,这些罪修的传承,其根源还是在乾学州界的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以及百门千派,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里
羊毛出在羊身上。
说是薅罪修的羊毛,但归根结底,薅的还是乾州的这些宗门
这样一来
墨画一愣。
自己学法术,吃的是“百家饭”
术承百家,汇成一流,万法皆通
只要一直学下去,终有一日,能汇通百家之法,凭借强大神识,百千法术,信手拈来,以彼之法,破彼之术
成为真正的,万法皆通的法术宗师
墨画开心不已。
随即,他看着手中的玉简,又有些疑惑
乾学州界,为什么这么多宗门叛徒呢他们又为什么会聚在一起还留了一份名单,在蒋老大手里
报团取暖
还是觉得,自己虽然做了罪修,但毕竟曾是名正言顺宗门子弟,所以与其他罪修不同,要别树一帜,自成组织
墨画有些不解,忽而心思微动,稍加衍算了一下。
可只算了一下,便有彻骨的寒意,侵袭全身。
墨画瞳孔微缩。
他于混沌蒙昧之中,瞥见了一张庞大的,邪恶的,充斥着引人堕落的欲望的,罂粟一般的因果网。
这种因果,呈黑紫色,明明无比丑陋,但又仿佛,散发着香甜而糜烂的气味,撩拨着心中的欲望,使修士深深地沉溺其中。
这是
真正的邪欲的大因果
是已经成型了的,经罪孽沉淀过的,恶纹深植,因果锁链粗壮的,堕败的天机
墨画只觉双目刺痛,后背冷汗直冒。
他连忙闭眼,再睁开眼时,一切杳然无踪。
虚妄纹理,因果锁链,黑紫色,罂粟一般,充满罪孽与欲望的天机大网,已然消失不见了。
就像幻觉一般
但墨画知道,天机的暗示,绝非虚妄。
这种“罂粟”一般的因果,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而且这种充满罪孽,强大而深沉的因果之网,绝不是以墨画现在的神识能力,能看见的。
这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启示。
又或者
是谁让自己看到的
墨画的心情,瞬间凝重起来。
来到乾学州界后的种种事迹,走马灯一般,自他心间浮起,又如镜花水月,化为破碎的涟漪。
乾学州界。
修界最顶尖的,求学胜地
如今在墨画的心中,印象就完全变了。
虽然表面上,依旧是修道之风蔚然,宗门林立,天骄如云,一派昌盛,但背地里,却又藏着什么腐坏的东西
墨画蹙着眉头,心里嘀咕道
“有点危险”
墨画心中明白,因果之中,有大凶险。
大道莫测,天机流转。
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
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已经开始滋生了
这种时候,这些未知的大阴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师父跟师伯的因果
墨画叹了口气,又挂念起师父来
那些笼罩在师父身上的,天大的阴谋,自己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插不上手。
还有师伯
墨画至今还记得,师伯以道心种魔,杀金丹,杀羽化,都跟砍瓜切菜一样。更遑论,自己这一個不起眼的筑基了。
没了师父的天机衍算制衡,师伯真的太可怕了
何况,自己和师伯,还有一些“芥蒂”。
自己偷学了师伯的诡算,偷吃了师伯的魔念,还有师伯的一碗面
虽然诡算,是堂堂正正学的
魔念,是无可奈何吃的
面,是自己花灵石买的
但以师伯的性子,肯定是会记仇
墨画趴在桌上,胡思乱想了一通,便渐渐捋清了思路
乾学州界,肯定有大阴谋。
师伯那里,肯定也有大凶机。
但阴谋也好,凶机也罢,都跟目前的自己,关系不大。
自己当前的任务,是要想办法,保住小命,安稳发育。
在增进修为,增强神识之余,要尽可能地,多学点东西。
阵法、法术、以及其他一些修道知识,都要多学点。
保证自己,能从太虚门,顺顺利利毕业,安安稳稳结丹
情报也要打探一些,防患于未然。
这样万一将来,真的遇到凶险,才好未卜先知,有所准备。
墨画点了点头,因此修行学习,也更刻苦了
乾学州界,道廷司。
顾长怀忙完典司的事务,回到了道廷司,虽一身风尘,但俊美的面容上,依旧透着清冽与一丝孤傲。
外出追缉罪修,餐风露宿,十分辛苦。
回到道廷司,依旧有繁琐的手续要办。
他有些不耐烦,但到底压制着性子,慢慢看着手下的卷宗。
翻着翻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执司道“那桩劫杀案,怎么样了”
“您是说”
执司有些紧张。
道廷司案子太多,执司一时不知,顾长怀说的是哪一件,又怕答不上来,因此有些战战兢兢。
顾长怀皱眉,“隐老二。”
“是。”执司想起来了,有些慌乱地翻了卷宗,这才道“回禀典司,快结案了”
“结案”顾长怀目光微凝。
执司咽了口唾沫,有些揣摩不透顾典司的心思,“典司,是,是快结案了”
“隐老二抓到了”
“已经打入道狱,依罪论刑了”
“怎么抓到的”
执司立马又翻了翻卷宗,答道
“据说是在沧浪山,循着踪迹,找到了隐老二,识破了隐老二的隐匿,太虚门、太阿门还有百花谷的几个弟子,联手将其抓住,送到了道廷司”
“确定是隐老二”
“核对过血脉,灵根,功法,以及所修的灵力,都没错,的确是隐老二”
顾长怀不解,“没其他修士帮忙”
“卷宗上没说,应该没有”
顾长怀目光一沉,心绪起伏。
不应该啊
卷宗所载,合乎事件的顺序,但并不合乎事件的情理。
踪迹怎么找,隐匿怎么识破,又怎么联手抓人
抓一个擅长隐匿,精通暗杀的罪修,究竟有多棘手,他是道廷司典司,怎么会不清楚
几个经验浅薄的宗门弟子,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将隐老二缉拿,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带我去看看隐老二。”顾长怀道。
“是。”执司点头。
执司带路,进了地下的道狱,顾长怀也见到了隐老二。
隐老二关在禁灵的牢里,被二品锁链锁着,还受了刑,四肢废了,牙齿也掉了,模样凄惨。
顾长怀皱眉,“我们道廷司的刑法,有这么重么”
执司苦笑,“不是是他来之前,就差不多这样了”
“四肢断了,手筋被挑了,满口牙也碎了,还有膝盖,不知跪了什么邪门的东西,彻底废掉了”
顾长怀愣了下,问道“谁弄的”
“那几个宗门弟子吧”
顾长怀眉头紧锁。
执司道“典司,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顾长怀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这是罪修,你不对他们狠,他们就对你狠了,只不过”
顾长怀看了眼隐老二,眼皮一跳,“这个手法,也太过熟练了”
现在的宗门弟子,下手都这么狠的么
“那几个弟子,受伤了么”顾长怀又问。
“他们将这隐老二,押送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个倒都是生龙活虎的,没看有什么伤势”
“嗯。”
顾长怀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可临行前,余光一瞥,看到隐老二的脸上,有烧焦的痕迹,目光一凝。
“你们用了火刑”
“没有。”执司低声道,“只用千钧灵木,打了一些板子”
顾长怀看着隐老二脸上的火痕,“这是五行火系法术”
不像剑,不像刃,也没有火烧的针痕
像是一团火,爆炸后灼烧的痕迹,那就是
“火球术么”
顾长怀喃喃道。
火球术也没什么,入门级别的法术,修界但凡有火灵根的修士,都会一手火球术。
谁都会
顾长怀一怔,目光陡然锐利。
一件往事,不由浮在他的脑海。
他记起了,半年多前,清城外的那间食肆里,劫走瑜儿的十多个人贩子,大多都是死于火球术之下。
顾长怀在心中快速思索
他们此行,一共五人。
欧阳枫,学的是欧阳家的剑法,上官旭也是用剑的,花浅浅修的,是百花谷的白花灵阵。
慕容彩云,修的是太虚门的五行灵光法术。
他们之中,并没有人惯用火球术,也不太会以火球术攻击。
这么算下来,就只剩一个人了。
顾长怀目光一凝。
那个小五行灵根,据说恰好路过,救下瑜儿的,那个小修士
墨画
顾长怀皱眉。
此事看来,必有蹊跷。
墨画那小修士说他只是路过,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瑜儿的话,必不可信
不是他捡的,那难道是
他一个人,用火球术,杀了十几个人贩子,然后救下了瑜儿
这好像
更不可信了
这种话,拿去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顾长怀心中困惑。
以他身为道廷司典司,办案多年的嗅觉来看,墨画这个小修士,身上肯定有大问题。
可是表姐对这小子十分信任,瑜儿与他也十分亲近。
自己又不好下手去查。
但这么放任下去,肯定是个大隐患
顾长怀目光微闪,脑海中又浮现起墨画的那双眼眸,那双眼眸,表面通透,细看又十分违和,有着异于常人的深邃
一半是善,一半是恶。
仿佛处在正邪的边界上。
顾长怀总有种直觉,有这种眼神的修士,不是惊才绝艳的修士,便是惊天动地的魔枭。
“要找个时间,去探探底细”
太虚门。
这日墨画吃完饭,找了个草地躺着,翘着腿,悠哉悠哉地翻看着阵书,突然有个大个子“师弟”跑过来,喊道
“墨画”
墨画一抬头,发现是程默,好奇问道。
“怎么了”
“长老跟我说,有人找你。”
“谁啊”
“我哪里知道”
“行吧。”墨画收起书,拍拍道袍上的草尖,“我去看看。”
程默看了眼墨画,狐疑道
“墨画,你怎么感觉好忙啊”
墨画道“那是因为,我修行刻苦”
“不是修行的事,”程默摇了摇头,“我总感觉,你在做其他的事”
墨画垫着脚,拍了拍大个头程默的肩膀,叹道
“你们还小,有些事,知道得还早,等你们入门满一年了,师兄我再带伱们玩”
程默有些羞恼,“你比我还小两岁”
“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那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声小师兄,你不要膨胀了”
“之前谁还喊我亲哥来着”
“你”
两人吵闹了一会,墨画就去了山门外的侧殿,见了长老,又经长老指路,在山门外,见到了找他的人。
是顾长怀。
墨画十分意外。
他在乾学州界,认识的人不多,能来宗门找他的,要么是琬姨,要么就是奉琬姨的命令,来给他送东西的上官家的护卫。
但他没想到,来人竟是顾长怀。
“顾叔叔”
墨画惊讶道。
顾长怀微微颔首,“我来看看你,顺便隐老二的事,有些话,想问一下”
“哦。”墨画点头。
而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太虚门的长老,表面上是在喝茶,但也分了一丝神识,看着顾长怀。
顾长怀心中叹气。
他来这一趟,可不容易。
他的身份特殊,道廷司典司,一举一动,烙着道廷司的印记。
到宗门找弟子说话,也难免会遭顾忌。
顾长怀费尽口舌,说自己是奉家族之命,来看望一个后辈子弟,这才得到长老应允。
但问什么,说什么,还是会遭到太虚门长老的提防。
顾长怀只能含蓄地,先问些隐老二的事。
因为大多都是卷宗上的事,只是补充一些细节,墨画也就挑挑拣拣,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就装个傻,说自己不知道,不记得,记不清了
顾长怀也没办法。
问了一些之后,墨画口风严谨,滴水不漏。
顾长怀终于忍不住了,便缓缓开口道
“墨画,你是不是会火球术”
墨画则是一怔。
火球术
顾叔叔为什么问我这个
他眼睛一眯,刚想回答,远处便传来一阵咳嗽声,太虚门的长老淡淡道
“我太虚门的弟子,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不容他人置喙”
顾长怀皱眉,心中无奈。
这太虚门,果真是一点空子都不让自己钻。
墨画眼睛一转,便回过头,感激地向长老行了一礼,然后道
“长老,您放心吧,我跟顾叔叔很熟的,有些家事要聊”
长老挑了挑眉,“当真”
“嗯嗯。”墨画点头,又躬身行礼道,“有劳长老了。”
长老的神色,这才舒缓一些,对着墨画点了点头,道,“你们聊。”
说完之后,他便收起神识,安心喝茶。
顾长怀诧异地看了眼墨画,“你在宗门,面子还挺大”
墨画矜持道“一般般吧。”
主要是荀老先生面子大,自己跟着沾了一点点光。
而适才这点时间,他也想明白了。
顾长怀是典司,担心的事,肯定和案子有关。
同时他是琬姨的表弟,对琬姨和瑜儿的事,也很关心。
特意来问自己,说明这件事,跟自己也有关系。
自己“犯”下的案子
不是。
是自己用火球术,除掉了人贩子
墨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留下了“火球术”的痕迹,引起了顾长怀的猜忌。
不过墨画也不怕。
他被人贩子拐卖,然后“正当防卫”,杀了十来个人贩子,还救下了瑜儿。
这事即便上报道廷司,也没什么问题,更不触犯道律。
只是自己怕麻烦,做好事不留名,这才没说出去。
一旦说出去,道廷司说不定还要表彰自己
即便跟顾叔叔说了,应该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自己有琬姨撑腰。
琬姨重情重义,肯定向着自己。
顾叔叔尽管看着威风凛凛的,但在琬姨面前,就是个弟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相反
墨画眼睛一亮,反倒是打起了顾长怀的主意。
因为墨画发现,自己根据蒋老大的“名单”,抓罪修,学法术,吃“百家饭”,走“以彼之法,破彼之术”的法术大师的路子,还是有很多不便
找罪修是很麻烦的。
找到罪修,也不一定有相匹配的任务。
任务的发布,又自成体系,繁琐而且麻烦。
因此,就需要有“熟人”,暗中操作一下
例如自己通过名单,确定想学的法术,点名要抓的罪修。
之后就需要从道廷司那里,打听这罪修的情报。
然后假如,自己和顾叔叔关系好的话
就可以让顾叔叔通过道廷司发任务,让慕容师姐接任务,自己跟着混任务,辅助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传承到手,功勋到手,完美“闭环”。
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人
省时省力效率也高。
一念及此,墨画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顾长怀见墨画眼睛忽然就亮了,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点发毛。
他总觉得,自己这趟来找墨画,不是来“打探”的,反倒像是来“自投罗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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