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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污染
    肖家老祖肝胆俱裂。

    一丝一缕的黑气,正在顺着他的化身中的七窍,钻入他的神念,向他的神魂渗入,一点点侵蚀,污染,腐化着他。

    肖家老祖不明白。

    他的那个好玄孙,到底是怎么招惹到如此恐怖的存在的。

    这尊恐怖的存在,像极了传说中的“邪神”,或是“天魔”,是连他这个洞虚老祖都忌惮无比的“禁忌”。

    而这等存在,又究竟是何时,开始在乾学州界蔓延的

    肖家老祖想不通。

    但此等要命的危机之下,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细想。

    肖家老祖倾尽毕生天机所学,催动了一道神念法门。

    他的神念化身,宛如蜕皮一般,自表皮开始裂开,而后舍其了外面一整副神念之躯,借此摆脱邪念的污染,保证自身神魂的纯净。

    神蜕术!

    这是他通过大福缘,得到的这门天机法术中,最后一道,也是最难修的神道秘术。

    通过此秘术,可以如蛟蛇蜕皮一般,蜕去神躯,保留神魂。

    虽然神识会大损,但也会蜕去被污染的神念,保留最纯净的本源。

    这是一道,为了应对神念之中,种种不可知的存在,以及诸般诡异的污染,而开创的“断臂求生”的神念法门。

    也是他这门传承中,最难修行的一道秘术。

    肖家老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用不上。

    却没想到,他最疼爱的好玄孙,给他带来了这么震惊的“大惊喜”,让他在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面这种堪称“大恐怖”的存在。

    肖家老祖的神念,开始蜕皮。

    皮肤寸寸龟裂,连同大部分神念,以及已经渗入神念中的带有污染的黑气,一并舍其掉了。

    一个“缩小版”的,纯净的肖家老祖,自原本躯蜕的腹部破出,而后头也不回,既不看那小鬼,也不去窥视那“恐怖”的根源,直接向因果外遁去。

    情况十万火急。

    时间也十分紧急。

    要有“壮士断腕”的决绝,也要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分一毫,都不能错失。

    犹豫一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肖家老祖的神蜕之身,拼命向因果之外逃去。

    那个小鬼,没再看他,似乎是被他蜕去的,洞虚境的磅礴的神念,牵引了注意力。

    那尊“恐怖”的存在,仍旧只是蔓延着污染的黑气。

    祂似乎处在苏醒的边缘,欠缺某个仪式,或是缺少某个存身的媒介,即将苏醒,但似乎又并未苏醒。

    否则祂只需看一眼,便可污染一尊洞虚。

    肖家老祖心生庆幸。

    他运气很差,但运气又很好。

    不然差一点,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番遭遇,他也终于见识到了,天机中的“大恐怖”,究竟是什么。

    这对他以后修行因果之道,必将大有裨益。

    “先逃出去”

    肖家老祖不遗余力地向外逃,越逃越远,眼看着就能跳出因果,脱离这个噩梦。

    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波动扭曲,肖家老祖似乎又与一尊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腥腐的气息传来。

    似乎是一具尸体。

    神蜕之后的肖家老祖抬起头,便见到了一尊眸如血海,身如古铜,高大凶猛的“铜尸”。

    肖家老祖心中一紧。

    铜尸并不可怕。

    在他这等洞虚老祖的眼中,区区铜尸,也不过是筑基境的低端僵尸罢了。

    但是,这是在因果之中,在天机推演之中

    哪里来的铜尸?

    肖家老祖略微端详了一下,看到了铜尸眼中,那睥睨的威严,那滔天的血气,以及它身后,若隐若现的尸山血海的景象,心底寒气上涌,五脏六腑皆被冻得打颤。

    “这不是普通的铜尸,这是统领群尸,血海伴生的尸王?”

    “这他妈的是道孽?!”

    宛如三九严寒,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肖家老祖浑身冰冷,面如死灰。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遇到此番局面。

    诡异的邪胎小鬼,沉眠的上古邪神,封路的尸王道孽

    肖家老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从这种局面下逃出去的。

    当他的神念,挣扎着回溯到自身的识海时,心里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无尽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神魂之中,有道孽的伤口,有邪神的污染,也有邪胎的牙印。

    他的印堂发黑,双目无神,面白如纸,眼底有血丝。

    明明活着,看着却像是一具“活尸”。

    他的神念,已经被他用神蜕术,像皮囊一样“蜕”掉了,因此亏损极为严重。

    可他明明神念虚弱至极,欲念却十分充沛。

    心中仿佛充满了无数的渴求和欲望。

    肖家老祖神情麻木,如丧考妣,枯坐在肖天全血淋淋的尸首前,喃喃自语道:

    “完了”

    “肖家完了,一切,全完了”

    “我不再是我了,我到底,是什么”

    洞府的大门紧闭,无人回答。

    数日之后。

    夏家的灵舟上。

    夏监察在写着书信。

    第一封信,写给了族里,抬头是夏家某位实权长老,但他没留姓名,只写着“长老亲启”四个字:

    “计划有变。”

    “肖天全暴毙而亡,死因不知。支配肖家的计划,要重新议定。”

    “实在不行,只能通过癸水门,逐步掌控道廷司,从而进一步进行渗透,利用论道大会,各宗门分心角逐之时,以谋大计。”

    “夏蓉儿不识大体,不堪大用,此后族中供养,削减三成”

    夏监察顿了一下,又加了一笔,“暂停夏蓉儿的议亲事项。”

    随后他又将乾学州界近期的形势,各世家的动向,择其精要,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而后封好书信,唤来亲信,让他以夏家的元磁秘信渠道,传回族中。

    之后,他又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封信,不知是写给谁的,没有抬头,他也没有署名。

    “肖天全的尸体,运回了肖家。”

    “肖家老祖封闭了洞府,按其习性,应该是在推演因果,算出凶手,但是”

    夏监察神色有些凝重,“洞府封闭之后,至今已过三日,仍没打开。不止如此,肖家老祖还下令,所有肖家修士,不得靠近洞府半步,而他也闭关至今,再没了任何消息”

    “肖家老祖,很有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写下“污染”这两个字,夏监察只觉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虽然情况出乎意料,但肖家的一个洞虚,也算是废了”

    “阁老猜的也没错,乾学州界的确有邪念笼罩,阴秽暗生”

    “只是世家排外,宗门异心,暂时没法插手,不知内情。”

    “若事不可为,宜早做打算”

    夏监察写完,将书信封存好,放入一柄金剑中,手指轻轻一弹,金剑疏忽间便湮灭了。

    而后他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老祖诚不欺我,能不算就不算,只差一点,被污染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不,不只是“污染”。

    肖家老祖,洞虚修为,天机造诣颇深,都落得如此下场,凶多吉少,若是自己,恐怕当场命就没了。

    夏监察叹了口气,皱了眉头。

    修道险恶,天机尤其恐怖。

    也不知这肖天全,招惹到的究竟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太虚门内。

    这尊“可怖”的存在,正在传道室里,教他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学阵法。

    “这几道阵纹,一定要记住,宗门考核应该会考”

    “这几副阵法,一定要记牢,平时外出做任务,肯定能用到”

    墨画一板一眼道。

    他教得认真,底下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听得也认真。

    在墨画的指导下,太虚门这届弟子们,阵法精进得很快。

    一个同届的小师兄,年龄甚至还比他们小一两岁,却能在讲台上教阵法,这无形中也激励了这些弟子们的斗志。

    一开始,同门弟子都是抱着“一定要超越小师兄”这种雄心壮志,跟着墨画学阵法的。

    后来发现,他们越“超”,差距反而越大,此后便认清了现实。

    他们的目的,就从“超越小师兄”,变成了“与小师兄比肩”。

    而后又变成了“不能落后小师兄太多”。

    最后情势所迫,又都变成了“不能听不懂小师兄教的课”

    而墨画在太虚门的地位,也比较超然。

    老祖偏心,长老们纵容,在弟子之间,也颇有威望。

    因此他去了龙王庙一趟,“旷课”了好久,回来跟没事人一样,正常修行上课,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有弟子实在好奇,墨画都去哪里,做了些什么,总是问个不停。

    墨画布置了一些阵法功课,他们也就没心思再问了。

    就这样,宗门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但墨画心里,多多少少横着一根刺。

    那就是融在他神魂中的,大荒之主的“邪胎”。

    几天之前,不知为何,他神魂中的邪胎,似乎特别兴奋,就像不知从何处,吃了一顿好的一样

    墨画因此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邪胎突破了自己布下的神道阵,开始吞噬起自己的神魂来了。

    后来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发现没有。

    这具“邪胎”,不知吃的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送到了它的嘴里,将它喂饱了。

    虽说“吃”的不是自己,但这也给墨画提了个醒。

    这具“邪胎”,即便被自己封印了,仍旧有一些莫测的手段,在慢慢变强。

    一旦有一天,它强大到能突破自己的神道阵,便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进一步污染自己的神念,从而严重威胁到自己的神魂。

    一旦神魂被彻底污染,那自己与它不分彼此,就真的成为了一尊“小邪神”了。

    “麻烦了”

    “邪神果然不是好惹的。”

    墨画眉头紧皱。

    但他现在又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根除这种寄生,净化这种“污染”。

    他也不敢跟荀老先生说。

    若是荀老先生突然来个“大义灭亲”,那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将来什么情况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他还是能压制住邪胎,不让其蔓延滋生的。

    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邪神的胚胎。

    可问题就在于,他不知道以后什么样。

    墨画琢磨了好久,没有什么头绪,便想着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邪胎被封着,自己这段时间,只要小心点就行。

    当务之急,是先把点的“菜”给吃了。

    墨画在龙王庙的祭坛里,点了很多妖魔,接下来必将是一场大餐,因此需要好好筹备筹备。

    在此之前,墨画特意去请教了荀子贤荀长老,旁敲侧击,几番求证,探求了神魂与神识的关系,确定了自己吞噬纯净的神念,不会影响到神魂,不会使神魂出现变故,不会助长邪胎的滋生,这才放心。

    但随之而来,又有另一个问题:

    他点得太多了。

    这么多妖魔,都会侵袭瑜儿的梦魇。

    他自己倒应付得过来,反正妖魔想伤他也没那么容易。

    可稍有不慎,控制不住场面,致使妖魔暴乱,瑜儿就会有危险。

    他可以布神道阵法,但又觉得,单纯的神道阵法,不太保险。

    最好是有什么人,能从神念的层面,帮他查漏补缺,镇一下场子,这样他才彻底放心。

    但这种事,又不好对别人说。

    而且,不是所有修士的神识,都像自己这样经得起与妖魔厮杀的。

    眼看“送餐”的日子将近,墨画有些苦恼。

    这日课后,他边走边琢磨这件事。

    途径弟子居北面临水的书阁时,墨画余光一瞥,刚好看到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大白狗。

    墨画怔忡片刻,而后不由眼睛一亮。

    他跑到了大白狗面前。

    大白狗十分警觉,察觉到有人靠近,毛绒绒的耳朵一竖,气势骤然变得威严,缓缓站起了身子,嘴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可吼到一半,发现是墨画,它又恹恹地“汪”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趴了回去。

    “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墨画嘀咕道。

    大白狗趴在地上,眼皮微抬,幽怨地看了墨画一眼。

    而后它又耷拉着眼皮,继续养神了。

    墨画凑到它跟前,小声道:“我请你吃大餐,你吃不吃?”

    大白狗耳朵一动,但还是没理墨画。

    鸡腿它吃腻了。

    而且它其实也并不怎么爱吃鸡腿,完全是看在墨画的面子上,这才勉为其难地吃下去的。

    “不是鸡腿。”

    墨画明白了大白狗的意思,悄悄道,“是更好吃的东西”

    大白狗转头,一双大眼看着墨画,有些不明白。

    墨画想了想,不知怎么说明,忽而灵机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骨剑。

    “这个东西”

    大白狗愣住了,而后情不自禁嗅了嗅,从剑中嗅出了一丝丝妖异的气味。

    妖魔!

    大白狗顿时两眼放光,口水都忍不住滴下来了。

    它猛然张开大口,就要将骨剑吞进肚子里。

    好在墨画眼疾手快,迅速将骨剑收了起来。

    到嘴的骨头没了,大白狗气汹汹地瞪着墨画。

    墨画反瞪了一眼。

    触及墨画的目光,大白狗的气焰便渐渐熄灭了,重新趴在地上,只是眼睛忍不住向墨画的手中瞟。

    此时寄身在骨剑里的贱骨头,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它真怕墨画喜新厌旧,一时兴起,就拿着它这只骨头去喂狗了。

    这个小祖宗,猝不及防就折腾一下,真是要命

    贱骨头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而此时,墨画也对大白狗叮嘱道:“这个骨头不能吃,我还有用。”

    大白狗呜了一声,很不开心。

    墨画便引诱道:“我带你去吃大餐,比这骨头肥多了,你去不去?”

    大白狗一听,当即支棱了起来,伸着大舌头,冲着墨画频频点头。

    “好!”墨画开心道。

    而后他刚想把大白狗给顺走,却发现它被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锁链给拴住了,离不开这间书阁。

    墨画皱了皱眉,这才记起,这似乎是掌门的狗。

    “掌门”

    墨画摸了摸下巴。

    掌门他不太熟,迄今为止,也就在每年的开门大典上见过几次。

    还有就是,上次在书阁门口,自己“欺负”大白狗时,被他抓了个现行。

    不过,即便如此,掌门也没责备自己。

    而且他温和儒雅,气质彬彬,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要不,找掌门借狗?”

    墨画沉思片刻,决定尝试一下。

    但他又不知道,掌门到底住哪,于是之后有空,他就在书阁门口蹲点,希望运气好,能碰到掌门。

    两日后,他果然碰到了。

    身材微胖,面堂红润,满头漆黑浓密头发的太虚掌门,刚一到书阁,就发现了蹲在他门口的墨画,不由一怔。

    “墨画?”

    “嗯嗯。”墨画点头。

    “有事么?”太虚掌门温和道。

    “掌门,”墨画小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太虚掌门有些意外,而后也来了兴趣。

    他做掌门这么多年,还很少有弟子,能鼓起勇气,当面向他提请求。

    “你说。”太虚掌门颔首道。

    墨画指了指门外的大白狗,“这只狗,您能借我两天么?一天也行”

    借狗?

    太虚掌门怔住了,半天没反应。

    墨画小声道:“不行么”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虚掌门有些困惑,“你借这只狗做什么?”

    “看门!”墨画理直气壮道。

    太虚掌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孩子,还真将这只有残余着神兽血脉的异兽,当成“看门狗”了

    “这只狗,很危险的。”太虚掌门提醒道。

    “没事,我跟它关系还行,还喂过它鸡腿。”墨画道。

    太虚掌门的神情,便有些微妙。

    他慎重考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这只狗可不是一般的兽类,性情太过桀骜,在家族里,除了几个老祖和少数喂它的长老,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一旦发起疯来,寻常修士拿它也束手无策。

    因此,借给弟子,很容易惹出大事。

    太虚掌门本想开口拒绝,可看着墨画,想起荀老先生对他的重视和希冀,忽而心思一转,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

    墨画神色一喜。

    而后太虚掌门亲自解了大白狗的锁链,将缰绳递给墨画。

    墨画连忙笑道:

    “谢谢掌门!掌门您真是大好人!”

    太虚掌门失笑,而后刚想叮嘱墨画,“此兽桀骜,野性难驯,你要小心点”

    可转头就发现,这只“桀骜”的,“野性难驯”的,摆脱了锁链的束缚的大狗,正温顺地跟在墨画身后,还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

    太虚掌门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复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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