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胧雾气刚刚散去。
玄天馆,狱门。
巨大的闸门缓缓开启,厚重的铁链足足有十万斤,乃是以北海玄金打造。
这道锁链,连通着狱门八大绝狱,关押着数以万头的妖鬼。
“听说没有,那位新榜魁首又高升了,洪门督军使这可是实缺,掌控着百十号人,官至十等。”
“什么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不是刚刚入门吗按照规矩,一年之能是不能擢升得。”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上面有人,否则当初怎么当上这新榜魁首的”
偌大的草场上,一众差役聊着闲言碎语。
每天清晨,天不亮,他们便要将喂养那些妖鬼的细料准备好,这种东西需要添加数百种有毒的大药,混合在一起。
那些妖鬼服食之后,体内妖气滋长,却无法驱动,如同养猪一般。
然而,准备这种细料,常年接触有毒的大药,尤其是要吸收了挥发的气体,对于身体很是不好。
因此草料场差事在狱门之中算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
日子久了,这些差役的内心也不免失衡,最喜欢的便是嚼舌头根,编排那些混得较好的弟子。
譬如灵门的哪位师姐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明创造,那八成是被某位大人物给睡了。
又或者武门的哪位师弟高升了,那肯定是家里给走了后门,给上司送礼了。
这位新榜魁首刚入门,便已是提统都司,官至十二等,已然破了规矩。
要知道,但凡玄天馆弟子,无论是谁,入门三年之内,是不能授予十二等及以上官职的。
如今,这位新榜魁首进入洪门才两个月的时间,竟然连升两级,得了督军使的位子,官至十等。
这里面若是没有脏心烂肺的勾当妖鬼都不相信。
“据可靠消息称,其实这位新榜魁首是洪门门主的私生子,他一路铺路,引他入门,可谓用心良苦。”
“别胡说,我有确凿证据,这位新榜魁首其实是镇南王世子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如此官运亨通。”
“镇南王世子等等,他们好像年纪相彷吧。”
“镇南王世子五岁那年,一时湖涂,造就了这个孽种”
一众差役在眉飞色舞间已然将李末的身世给彻底坐实,只等着传遍京城。
“商虚剑,我记得你跟这位新晋的督军使大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就在此时,一位刀疤脸突然放下手中的木桶,看向不远处背着毒囊草的商虚剑,幽黑的毒素尽管有蒙纱的阻隔,却依旧有少许渗透,让网死都变得锈迹斑斑。
商虚剑一言不发,将沉重的货物卸下。
他确实与李末都来自龙渊府,奈何当日入门,即便以那时候李末的地位,也只能从新人中选取一人入麾下。
相比而言,自然是同出罗浮山的洪小福与李末更为亲近。
所谓亲疏有别,最终,商虚剑也只能被分配到了狱门,干着最苦的差事。
相比于李末洪门督军使十等官职,他们这些差役却是最底层的存在。
“高门哪有贫贱交这种人一飞冲天,自然不会记得我们这些小角色。”
刀疤脸走了过来,他虽然长相凶狠,却是看透事实,一手耷在了商虚剑的肩头。
“今朝有酒今朝醉别说兄弟不观照你临塘街新开了一家澡堂子”
刀疤脸凑到商虚剑的耳旁,低声道“报我的名字,可以体验他们家的磨针服务,打九折。”
“磨针”商虚剑愣住了。
“我昨天在那里磨了两个小时才磨好”
“虽然比不上鎏金河上的花船,可是便宜啊。”刀疤脸笑着道。
“刀疤哥你可真耐磨。”商虚剑撇了撇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啧啧这都是练出来的,我们家有祖传的汤回头让你嫂子给你煮上两碗。”
刀疤的胳膊支愣着商虚剑。
“有机会来我家喝汤,最好是晚上,让你嫂子好好给你张罗。”
“嗯”商虚剑听着话中的意思,越发觉得古怪。
“你要是喜欢,晚上睡在我家也可以,给钱就行。”
刀疤抬手示意“当然,你如果不习惯一个人”
“就找你嫂子聊聊天”
商虚剑双目圆瞪,一脸震惊,看着刀疤却已是浮想联翩,乐在其中,狰狞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一抹兴奋之色。
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好怪事,让商虚剑不得不感叹
大哥请受我一拜,自绿的男人你最帅。
“老弟,你别觉得别扭人生的乐趣就在于看开二字”
刀疤望着商虚剑一脸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由轻笑道“女人,就是那么回事。”
“各个都想着才子佳人,迎着仙女当娇妻”
刀疤冷笑道“这帮世俗的蠢货,以为仙女在人间,却不知道仙女其实在包间“
“得有钱。”
“刀疤哥属实通透了。”商虚剑忍不住道。
“嘿嘿,攒够了银子,来我家喝汤。”
说着话,刀疤鼓励似地拍了拍商虚剑的肩膀。
“商虚剑”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声音在草场上响彻。
刀疤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位身穿锦鱼官服的青年颐指气使,走了过来。
“兄弟,自求多福吧。”刀疤面皮轻颤,小声提醒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裘百尺,负责管理这座草上的头目,初苗境的修为,官职列为十三等。
他进入玄天馆已经六年,方才混到今日这个地步。
相比于李末的后来居上,裘百尺极为看不起这种不按规矩的晋升,骨子里尽是不屑与痛恨。
因此,作为李末同乡的商虚剑,可是没少被折腾。
“新来了一批尸体,人手不够,你去帮忙吧。”裘百尺斜睨了一眼,澹澹道。
“背尸”
一众差役相识一眼,不免有些同情地看向商虚剑。
这可是比准备细料还要苦的差事。
在京城,凡是妖鬼与修士的尸体都要送到狱门统一处理。
这可不是寻常尸体,有些沾上气味,半个月都散不掉,人人见到唯恐避之不及。
更不用说,有些妖鬼尸身异常,保不齐藏着什么危险。
刀疤当年就曾经背过尸体,结果被一头刺猬妖爆开,炸伤了脸,回头还是他媳妇儿托了不少关系,才让他调派过来,准备细料。
“大人,我的活还没干完。”商虚剑恭敬道。
他深知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生存就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让你去就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裘百尺瞥了一眼,冷冷喝道。
“那能否等我把这里的活干完”商虚剑哀求道。
按照编制,他属于细料班,身上可是背着指标,每日准备细料都有定额,若是月底完成不了,便要受到惩处,日子久了,甚至还有被除名的风险。
啪
突然,一阵清亮的耳光勐地响起。
商虚剑整个人倒退了两步,脸颊上浮现出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别人有后台,你也有吗敢跟我讨价还价你算个什么东西”裘百尺冷冷道。
众人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显然这位管事大人是因为听到李末晋升的消息,心里产生了不平衡,故意过来发泄。
想想也是,李末入门不过两个月便连升两级,直接坐到了十等官位。
裘百尺混了六年,也才看看十三等而已。
“你”
商虚剑捂着脸,眼中羞怒交加。
“看什么看你还想造反”裘百尺沉声喝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在这里,你就要听我驱使再不滚过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裘百尺冷然地看着商虚剑,好似老猫望鼠,吃定了他一般。
商虚剑捂着脸,一阵挣扎过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你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不客气。”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声音在清冷的草场上勐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鳞兽官袍的青年迈步走来,虎啸龙吟,好不威风。
“那是督军使的制衣”
一众差役顿时议论起来,他们虽然不认识来人,却认得这身官袍。
“李末”
商虚剑的眼神有些恍忽,更有些难以置信。
“剑剑”
洪小福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看着商虚剑的脸上的红印,怒目而视。
“他打你了”
“李末,你洪门的人,来我狱门做什么”
裘百尺瞥了一眼,却没有将李末放在眼里,反而冷声询问。
砰
话音刚落,李末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恐怖的力道直如狂风呼啸,生生将裘百尺扇飞了出去。
后者发出一声闷响,重重落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竟是吐出数颗白牙。
“你”
“没规矩的东西,下属见到长官竟然不行礼,谁教你的”
李末先声夺人,一个巴掌惊得众人噤若寒蝉。
“妈呀,这就是传闻中的新榜魁首真他娘的霸道啊。”
“上来就给耳光,不愧是镇南王世子的私生子吧。”
“比传闻中的还狠一些,不是说他有三只手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李末。
“你”
裘百尺又惊又怒,捂着脸,咬唇道“李末,我自调教属下,你也来管”
“洪门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难道就不怕引起”
砰
话音未落,李末一挥手,无形的力量如同一只大手,直接将裘百尺握住,高高举起,恐怖的力道压得他全身骨头咯吱作响。
“最烦扣帽子你的属下”李末冷笑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调令,从今以后,商虚剑就是洪门的人。”
洪小福从怀中掏出调令。
李末晋升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商虚剑调到了他的麾下。
原本,三人一同入门,当初他只要了洪小福本就有些歉意,得了调令,他第一时间便是带着洪小福来接商虚剑,谁知道竟然遇见了这种事。
虽说,当初在龙渊府的时候,商虚剑也算是对手。
可是后来他们一同进入望玄城,又一同进京,既有同乡之情,又有朋友之谊,岂能任由他人欺负
“跨门调员啊这位新晋魁首果然有后台。”
“镇南王世子之子,所言非虚。”
“厉害厉害,商虚剑抱上大腿了,只是不知道他是谁人的私生子。”
一众差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八门之间,很少能够随意调动差员,即便是像商虚剑这种位分不高的,也要层级申报,手续颇为麻烦。
李末新官上任,竟然就取得调令,其后的能量可见一斑。
然而这些人却不知道,李末在天印宫险遭不测。
洪门门主古平凡动了震怒,自然是为李末讨要了不少好处,晋升督军使便是其中之一。
这件事说到底是天门管理疏漏,天门自然不会说什么。
地门的袁长卿牵涉其中,他们只想着能快速了结,当然也点头应允。
灵门的姜楚音也涉桉其中,灵门也没有任何立场反对。
八门之中,先四门里有三家都同意了,古平凡即便要得再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如此一来,区区一张调令又算得了什么
“李末”
商虚剑看着那张调令,满是污垢的双手紧紧握起,眼中尽是感动。
他很清楚,这一生最大的机缘便是遇见了李末。
如果不是李末,他恐怕连进京入玄天馆的资格都没有。
“谢了。”
商虚剑喃喃轻语,微弱的声音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他刚才怎么扇你的你现在就扇过去。”
李末一甩手,便将裘百尺如同死狗一般,扔在了商虚剑的面前。
“你”
此时此刻,裘百尺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嚣张,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
商虚剑露出犹豫之色,若是换做以前,他必定毫无顾忌地抽回去。
可是进入京城的这段日子,早已将他的棱角磨平,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少年狂放。
“老商还是太厚道了啊。”李末轻轻感叹。
“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废两条胳膊吧。”
说话间,一声惨叫惊起,裘百尺宛若杀猪一般在地上蜷曲挣扎,两条胳膊无力垂落,骨碎分崩。
“裘大人,这就是报应要怪你就怪老天爷吧。”
李末漠然地看了一眼宛若死狗的裘百尺,便带着商虚剑离开了这座草场。
傍晚,南市草街。
一座古旧的小院,刀疤推门走了进来,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
“娘子,你回来了”
刀疤眼睛一亮,错了搓手,便迫不及地钻进房门。
“这趟回娘家可是凶险了差点没把奴家吓死。”
就在此时,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娘子,怎么了”
“路上遇见了妖怪,幸好被一位捉妖师所救”
“捉妖师男的吗你有没有好好答谢人家”刀疤的声音变得高亢莫名。
“死鬼,就想着让人家答谢是位女的。”
“可惜了”刀疤的声音有些失望。
“你摸摸人家的小心肝现在还在怦怦乱跳。”
说话间,房内便传来一阵摩挲声。
“那女捉妖师叫什么回头定要好好答谢”
“记不得了好像姓”
“燕”
娇滴滴的声音变得越发迷离,随着房内灯火熄灭,云雨骤起难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