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阴阳五行学说的影响,但双陆却是个例外。”
他是张贵妃的次子,时年十七,自幼不喜政务军事,却偏爱钻研哲史百家,是皇族里独树一帜的书痴学痴。张贵妃不愿两个儿子出现相争的局面,也刻意鼓励鲁王发展“不务正业”的兴趣,由着他招揽了一批学士、技人,整日窝在太学组织编纂百科经论。
鲁王向众人解释道“双陆的基本玩法源自域外,后经天竺传入中原,与我们的六博略有融合,但最根本的核心却跟华夏的阴阳五行没有关系。”
他拉开案上棋盘,取过细长斗状的双陆棋子,放倒横于案面,接着又另取了一枚,继续放倒、排开。
“你们要是想验证宋姑娘到底是不是玄天教门人,最好的法子,是让她解这个”
洛溦循望过去,只见案上的棋子横倒,纵横交错,状如算筹,渐渐在案面上形成了一个算式。
长乐不明就里,“这是什么”
鲁王神情投入,“这是一道算学程式,我请教过太学和崇文馆的几位先生,皆无人能解。我自己研究了许久,也只能推演到千位。”
其实他真正想请教的人,是表兄沈逍。
但一则鲁王年纪稍小、面皮薄,二则同母兄长齐王又总跟沈逍不对付,他夹在中间,更是不敢主动去叨扰冰山似的表兄。
今日听闻沈逍的未婚妻也师从玄天教,鲁王心里就曾闪过切磋的念头,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长乐突然闹腾起来,倒给了他横插一脚的机会。
鲁王对女孩子间的弯弯绕绕并不在行,一心只想解题,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紧机会先把程式摆了出来,然后殷切地看向洛溦
“宋姑娘请。”
长乐扫了眼案面,心思翻转,拢了拢缠金丝缎的披帛,缓缓靠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
“好,我也看看她能不能解。她若连四弟都胜不过,我便去问父皇,为什么玄天教的弟子连这个都不会”
她并不太懂算学,但鲁王自幼随名师习课,身边又有大乾最厉害的师傅们帮忙,若他都只能推演到千位,想必定是极难解的题目。
宋氏女厚颜无耻,为偷窥若存哥哥竟然假扮下贱奴婢,她那个爹也一看就是个善于钻营的奸臣,行事毫无清贵可言长乐死都不信,宋家能跟道骨仙风的冥默圣人、跟昭昭朗月般的沈逍扯上什么同门关系
父皇一定是受了蒙骗。
她现在就要当众揭穿宋洛溦的假面
洛溦凝视着案上的算式,见那显然不是自己熟悉的账目加减,根本无从下手。
她动了动唇,想要认输,却见水榭另一侧,肃王和齐王也起身走了过来。
“父皇金口玉言认定的事,怎会有假”
萧元胤接过长乐公主的话,冷幽幽道“若是有假,欺君罔上,宋家一门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洛溦瞥见齐王高大的身影笼罩至案边,语速缓缓的像是在跟妹妹闲谈,实则所有压力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三殿下。
之前就步步紧逼,甚至在大殿上借公主之口发难,想要逼出自己和沈逍关系间的秘密。
可她爹明明都已经投靠了他舅父,就因为他讨厌沈逍,就非得要迁怒她这个当棋子的“未婚妻”吗
眼下若真被他抓到破绽,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宋家在越州的陈谷子烂芝麻,都要被他查个彻彻底底
洛溦暗攥袖口,默默吸了口气,再度垂目凝神,观察案上的算式。
三列数值,排列紧密,不像是要在列之间推算积数,倒有些像上次沈逍摆的那个算式
“刚才殿下说,这是一道程式”
她抬眼问鲁王。
鲁王点头,一脸殷切,“不错。”
旁边长乐忍不住嗤笑了声。
连是什么都不确定,还解什么题呀
洛溦重新将目光投向算式,慢慢在案前坐下,回想起那晚在长公主府旁观沈逍推演的步骤。
当时沈逍的运算很快,她跟了一半,后面就有些跟不上了。
好在沈逍走后,她不好意思再回榻上睡觉,又确实对他的推算好奇,独自在案边回推算筹,通过反向而行、弄明白运算的规则,研究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扶荧来送她回家。
面前鲁王的这道程式,数值虽然与沈逍那道不同,但式列构造却很像。
所以也许
步骤也是一样的。
洛溦伸出手,握住一枚被当作算筹的棋子,缓缓变纵为横,另起一行,移至末位。
在场的女眷们,大多都没有认真研习过算学,更别提案上复杂的程式,只能齐齐望向鲁王,想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洛溦到底解对了没。
洛溦自己也在观察鲁王的反应,见他没有露出异样神情,明白自己的步骤没错。
走了几步,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迟疑问道
“这里,一开始是个负数,对吗”
鲁王颌首接话“对”
洛溦明白过来。
那晚沈逍用了自己的商贾算筹,以颜色区分了正负,而鲁王的算式里却是以斜筹来标注的。
她想起双陆也有两种不同颜色的棋子,伸手拉过被鲁王推去案边的棋盒,从里面拣了几枚红棋,替代了算式里的斜筹。
重新摆过之后,就更像沈逍那晚所解的程式了。
洛溦沉下心来,一手肘在案沿、托着下巴,一手不断调整着算筹的纵横,相抵、移列,动作轻盈灵敏,神色沉浸而专注。
十位,百位,千位,万位
夜风吹鼓起水榭的垂帘,漾出波纹般的流光,映在少女静谧贯注的身影,镀出一层近乎虚幻的晕泽,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萧元胤的目光定固在宋洛溦的脸上,想起先前大殿之上,她突然从自己身后的帘中走出,姿态袅袅的,让在场所有人都狠狠惊艳了一把。
聪慧,有胆色,不拘小节。
甚至连他一向看人苛刻的父皇,眼里都难掩一丝欣赏的意味。
好像每次把她逼到绝境,她都能逸然狡黠地逃出生天。
水榭纱帘的另一头,被肃王遣人请来的沈逍,亦在廊前缓缓驻了足。
帘影灯昏间,少女轻捻棋子,眉眼沉静。
周围环绕着的几名男子,俱是锦袍华贵,或英武挺拔、或雍容文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运棋少女的身上,紧紧相随,一瞬不瞬。
就连他本以为会因与自己不睦、而再度借故迁怒的萧元胤,也只静静而立,看她看得凝濯而专注。
回廊顶的忍冬藤被夜风吹动,一两根细蕊新吐的枝蔓垂飘下来,拂过沈逍肩头。
他清醒过来,侧首看了眼垂落的藤蔓。
抬手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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