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晃了晃。
灯上的雪沫,纷飞地洒落了下来。
景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遮挡住洛溦的头顶,将她护住。
一生中,做过无数次般的自然而然。
再垂目时,见女孩眼中晶莹颤动。
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客栈灯下,月明风清,目光缱绻,依稀宛若昨日。
不由得,亦是红了眼圈。
身后的台阶处,传来沉沉踏雪之声。
洛溦回过神,扭头望去。
沈逍也正看着她,幽冷的视线一掠便隐,随即踏上最后一节台阶,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的身后,王琬音拢着织锦斗篷跟了上来,朝着洛溦和景辰看了眼,神色矜持,不掩微鄙。
刚才眼看就要登上楼了,却瞧见这两人在落雪中四目相望。太史令驻了足,王琬音也就只能跟着停步。
偏这两人对望还望了许久,她脸都快被吹僵了,还没要分开的势头。
当真也是不知羞耻了
不多时,皇室宗亲也登楼而至,整座城楼的灯被全部点燃,照亮缀点着珠光翠羽的卤簿,簇拥銮驾停至城楼中心。
皇帝身边,站着五皇子与其母妃淑妃,太后则先唤了沈逍与长乐公主相伴左右,随即又召了景辰和王琬音过去,余下者,亦俱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宗亲重臣。
城楼楼顶与堞垛皆装饰着工匠制作的精致彩灯,祥云瑞鸟,展翅走马,此刻亦逐一燃亮。乾阳楼外早已聚集多时的百姓,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吾皇万岁”
“天佑大乾”
“上元安康”
永徽帝接过内侍官递来的祈福天灯,点燃,放出。
接着由太后放灯。
升起的天灯,照亮旁边之人,人群中再次爆发呼喊“快看,是太史令”“太史令”
洛溦站在远离中心的楼侧,俯瞰着下面激动的百姓,想起自己前年入京时,亦曾见火树银花,光熠霞流,城楼下姑娘们着魔了似的,又哭又笑。
而彼时那人站在万灯璀映之下,将手里的一盏花灯,递给了身边的长乐公主
这一回,人群的呼喊声中,除了“太史令”,又夹杂着间或的“慈主娘娘”,依稀可辨。
皇帝身边的内侍官找了过来,将洛溦请去了城楼中央。
永徽帝对洛溦笑道“上回你在西市救护百姓,声名愈盛,既然都在喊你,你便与逍儿同放天灯,为长安百姓祈福吧”
洛溦懵懵然被推到熠辉璀璨之处,站到了沈逍旁边,城楼下的呼声骤然拔高
“太史令”“慈主娘娘”
宫人奉上天灯,将火引递给沈逍。
洛溦仍有些思绪茫然,在宫人的示意下扶住天灯,抬起眼。
沈逍眉目疏冷,看也没看她,接过火引凑近蜡芯。
塌软的灯纸差点儿燎到火,洛溦忙伸手展开了些,掌缘却因此蹭到了沈逍的手背。
她连忙撤手躲开,指尖碰到他手里的火引,烫得一缩。
灯纸充盈鼓胀起来,两人的手托在灯圈上,同时松开。
明灯冉冉而升,徐徐飘入夜空。
城楼下呼声震天。沈逍由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因皇帝身体抱恙,无法久待,放完天灯便在灯影璀璨与人群欢呼中退下了城楼,前往乾阳殿的宫宴。
洛溦的席位,则被安排在了沈逍的侧后方,左边是王琬音,比起她离沈逍更近一些。斜对面,临川郡主一家的侧后方,坐着景辰。闵琳刚入座不久吗,时不时转过头,与景辰交谈几句。
殿内金翠生辉,宫娥内侍奉杯执盏,鱼贯而入,又有教坊美人伴着丝竹乐音,翩跹起舞,一派流光焕彩。
万寿节宫变之后,再逢庆典,宾客皆不免有些心怀惴惴,好在一番歌舞完毕,觥筹交错,心情渐渐放松。
皇帝也快忘记身体恙疾与朝事烦忧,举杯与宗亲稍作对饮。
这时,坐在下首的公主长乐突然站起身,走到御前。
“父皇。”
公主朝皇帝跪下,提声道“儿臣想请父皇求赐驸马。”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一瞬寂静。
不少宾客的目光,都不觉下意识瞟向沈逍。
御座上,深知女儿任性的永徽帝皱了眉,“你又胡闹什么”
长乐如今已快满十八,但挑挑拣拣的,对礼部所议之候选一概看不入眼,一直未曾敲定驸马人选。但帝女晚嫁,也并非少见,永徽帝只这一个女儿,并不介意再多留她两年。
此时面对父皇斥责,长乐毫无退意,仰起头
“女儿没有胡闹。且女儿已经怀了他骨肉,必须马上出嫁。”
先前已安静下来的大殿,此刻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永徽帝不敢置信,抬起手,手指发颤地朝着长乐虚点了几下,气得连话都抖不清晰
“你谁,你要嫁谁”
长乐暗咬牙关,目光从皇帝身上掠向旁边的太后,又慢慢转过头,越过了临川郡主的席位。
一字一句道
“女儿,要嫁景侍郎。”
第101章
长乐的话语一出,殿内先前的鸦雀无声,随即转为暗流汹涌。
朝内外谁不知景辰跟太后的关系,还有临川郡主
如今居然,连公主也牵扯了进去
御座之上,永徽帝气急败坏,咳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倒是一脸镇定,命人扶起长乐,看了眼皇帝
“下去再说罢。”
说着便起了身,移驾偏殿。
皇帝亦无颜面再待下去,拂袖而出。
少顷,奉了懿旨的侍官,将公主和景辰也带去偏殿。
景辰面色如常,仿佛早有心理准备,上前携了长乐,与她一同离殿。
殿内余下的宾客们个个面面相窥,目怔口呆,彷徨之意竟不压于万寿节遇袭那晚。
洛溦亦僵坐案后,耳中嗡嗡鸣响,好半天都似乎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视线落到对面,见临川郡主正对着面色泫然欲泣的闵琳说着什么,随即又沉着脸,让人将她扶了出去。
左侧一直端庄而坐的王琬音,此时微转过身,矜持地朝洛溦斜视了一瞥,想起之前登楼所见,神色中不掩揣度与奚落。
洛溦感受到王琬音的注视,可身体却如冰凝冷塑般的使不出半点力气,动都没法动上分毫,更懒得理会她的那点鄙夷。
模糊的视线瞥见案上的酒壶,艰难伸手,取了过来,斟满盏,仰头饮下,又斟满,再饮下,借着腹间涌起的暖意,总算回过些神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