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副,进嵯峨山必须走山路,马车是上不去了,就算骑马也很危险,不如暂且转去洛下休歇,待雨势稍缓再作打算。”
洛溦看了看天色,也知强行登山是不成的,迟疑思索,吩咐道
“那就去皇陵卫署吧。”
洛下是大乾皇陵所在,方圆数十里除了皇陵,便只有皇陵卫的官署。
到了皇陵卫署方知,署内刚收到天子不日就要来祭祀的消息,正在准备祭祀所需的太牢六牲等物,忙得一团遭乱,署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署员见洛溦一行到来,虽敬畏玄天宫之名、不敢怠慢,却也实在没法接待,只得报去了卫邸。
过得一会儿,一名卫邸的小僮打伞前来,将洛溦请去了皇陵卫邸。
自殊月长公主离世后,沈国公便一直居于卫邸,陪伴亡妻,表面上虽担着皇陵卫的职务,实则官署事务皆交予旁人在管,自己只炼丹修道,不问世事。
洛溦上次拜见沈国公,还是被齐王强拉着去的,过程颇为尴尬,此番也没想过要前去打扰。
她不好推辞,随了小僮前去拜见。
国公依旧在上次接待她和齐王的厅堂等候,一袭宽袖鹤氅,神态随和,颌首道
“宋监副。”
洛溦闻言,忙执官礼请安道“国公大人。”
齐王曾言国公“出身世家名门,言谈举止皆令人如沐春风”,洛溦心中也甚感如斯,莫约是怕她觉得不自在,一见面便以官职相称,又命人打开的花厅门扇,支起挡雨竹排,引雨水自檐外倾泻而下,借水风拂送窗下熏炉的幽然清香,既致有意境,又敞亮开阔、不悖礼俗。
洛溦接过小僮奉上的热茶,向沈国公致谢“谢国公大人。”
沈国公道“洛下多山,逢雨便道路难行,卫邸空闲的宅院不少,监副与随行可稍作停留,待雨彻底停了再行不迟。”
又与洛溦闲聊了几句天气和路上见闻,间或也提及京中之事,态度和蔼平和,只是由始至终,哪怕时刻以监副的身份称呼洛溦,都不曾提到过玄天宫或太史令。
洛溦一路上都有些害怕听见沈逍的名字,此刻对着他的父亲,见其只字不提儿子,反倒有些异样,想起齐王说沈逍从小不受父亲喜爱,又思及皇帝与长公主的那些旧事,一时心绪飘忽。
接下来连着两日,雨势仍未减退,甚至渐转滂沱。
洛溦只得暂留在卫邸的客居院落,闲时晾晒受潮的文书,又听闻每逢祭祀沈国公便会闭关清修,帮忙做了些冶炼黄白的水石材料,以示谢意。
到了第三日晚,夜里暴雨又添电闪雷鸣。
洛溦被雷声惊醒,在榻上辗转反侧,聆听着如注雨声,隐隐约约的,又觉得似有金石击打之音夹杂其间。
屋外突然有人冲过来大力拍门
“宋监副”
“何事”
洛溦认出护卫的声音,起身匆匆穿好衣物,推开门。
护卫显是刚经历恶战,浑身被大雨淋透,拎着剑急声道
“有贼人夜袭卫邸监副得赶紧离开”
洛溦震惊惶然,跟着护卫沿廊奔向客院的院门。
雨夜中闪电划过,对面通往沈国公院门的石阶之上,几名黑衣人正联手攻向两名卫邸的护卫,刀锋劈下,鲜血横溅,人头闷声落地。
雨水冲刷出暗红的血色,顺着一节节台阶,如水瀑连跌般的层层涌下。
洛溦禁不住抬手捂住了嘴。
皇陵一带戍卫不弱,何至于让贼人闯了进来
护卫此时也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招式狠辣,出手皆是玉石俱焚一般的必杀之技,不像寻常贼人,倒像是被从小专门豢养的死士,心中亦是骇然,忙护了洛溦疾步下阶。
闪电劈过,一名死士瞥见洛溦的身影,纵身跃来,手中钢刀横扫纵劈,被旁边的护卫举剑架住。
死士稳住身形,手腕骤旋,翻转刀锋,在护卫肩头拉出一道血口,同时左手凝气成掌,拍向其胸前大穴。护卫踉跄数步,稳住身形,剑锋自侧面劈出,击向死士肋骨。
对面院门处传来一声厉喝
“都停手”
两名蒙面死士以刀架颈,将沈国公推攘出了院,望将过来“再不停手,今日就是此人死期”
护卫手中动作一瞬犹豫,当即被敌手抓住破绽,一刀没入后背。
死士顺势将滴血的刀压到洛溦颈上,问沈国公
“她是什么人”
雨水噼啪落下,溅起尚有温度的血珠,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皇陵卫邸防御周密,这些人却能如此顺利地潜入偷袭,沈国公此刻已在心里猜出了大概始末,沉默一瞬,道
“她是我儿媳,尔等若伤了她,怕是无法交差。”
领头的两名死士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传令下去
“这两人先带走余下的一个不留”
扶荧赶到嵯峨山时,遍寻山上观星台与山下驿馆,皆言未曾见过洛溦。
他又沿着官道往回搜索打听,怀疑洛溦中途去了皇陵,前往卫邸询问,守门的侍从却道沈国公闭门修道已有数日,未曾留有外客。
扶荧连着在附近寻了数日,终是无果。
他这下有些慌了,准备掉头南下去向沈逍禀报,刚出洛下,却遇到了官军封城封道。
原来此时永徽帝的御驾,也已抵达商州。
神策军先至一步,封禁道路城池,部署防御,在洛下周围数十里都增设了关卡,不再允许寻常百姓通行。
两日之后,由九骏牵引的天子金辂,镶金嵌玉、玄纁帘垂,在浩浩荡荡的随祭官员护送下,亦缓缓驶至了洛下。
祭祀当日,天阴微雨。
负责祭祀典礼的礼部官员,早一步便在皇陵准备好一应事务,金石钟鼓,肃肃煌煌。
盛装冕服的永徽帝在吉时前下了车辇,挥退了遮雨的华芝伞盖,携宗亲近臣,踏上通往祭祀的正殿。
皇帝的身后,紧随着五皇子萧詹,和中书侍郎景辰。
五皇子还是头一回来皇陵祭拜,心中既忐忑又好奇,抬手挡了挡落下的飘雨,四下张望,扭头瞥见旁边的景辰。
见他明明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却闲适从容,不卑不惧。
五皇子不觉有些自愧,忙放下了挡在额前的手。
祭祀的正殿之外,礼部与太常寺官员分列两侧,跪地恭迎。赤金祭台上置满牲、犊、酒、醴等祭品,典仪官捧帛上前,吟诵祭词,引领皇帝与宗室贵人行祭帛拜礼。
拜礼繁复,诵完祭词,又随即要行敷土礼和大飨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